卯时三刻，清雅阁的檐角铁马被晨风吹得叮当作响。
姜淮君早己梳洗完毕，正对着铜镜将最后一根银簪插入发髻。
镜中少女眉眼如画，唇上却只点了层薄薄的茉莉膏子。
"才人，该去凤仪宫请安了。
"白芷捧着缠枝莲纹的漆盘进来，盘中放着碗冒着热气的杏仁茶，"奴婢特意去小厨房..."淮君抬手止住她的话头，指尖在漆盘边缘轻轻一划："这缠枝莲的纹样，是凤仪宫今年新赏下来的样式吧？
"她忽然将茶碗倾斜，琥珀色的茶汤泼在青砖地上，立刻泛起细小的白色泡沫。
白芷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被淮君一把扶住："慌什么？
我不过试试这砖地吃不吃色。
"她顺手将空碗放回漆盘，"去换身藕荷色的衣裳，今日皇后娘娘要考校《女论语》。
"主仆二人沿着永巷向西行去，淮君数着宫墙上的斑驳痕迹，在第七个拐角处突然驻足。
前方传来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是少女压抑的啜泣。
"不长眼的东西！
"穿着桃红妆花缎的少女正甩着帕子骂人，"本小姐的蜀锦鞋面也是你能踩的？
"她脚边跪着个穿靛蓝宫装的女子，半边脸颊己经肿了起来。
淮君眯眼看清那桃红衣衫少女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正是昨日选秀时站在首位的太常寺卿之女林绾绾。
她不动声色地往墙边阴影处退了半步，却见那挨打的女子突然抬头，左眼下一颗泪痣红得刺目。
"才人快绕道吧。
"白芷紧张地拽她袖子，"那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淮君却己经走出去，绣鞋故意踩在积水处，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林绾绾的裙角。
"哎呀，真是对不住。
"淮君佯装惊慌，掏出素帕去擦，"这位姐姐的衣裳..."林绾绾刚要发作，却在看清淮君面容时愣住了。
昨日选秀，这个穿得素净的七品才人，可是唯一被皇后亲口夸赞过的。
"原来是姜妹妹。
"林绾绾变脸似的堆起笑，"这有什么要紧..."她话音未落，忽听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凤仪宫传早膳——"众人慌忙整理衣冠。
淮君俯身扶起那泪痣女子，指尖在她掌心飞快地划了三下。
女子瞳孔微缩，随即恢复低眉顺目的模样，跟着人群往凤仪宫方向走去。
凤仪宫前庭栽着十八株西府海棠，此时花开正艳。
淮君排在末位，听见前头传来窃窃私语："听说今早皇上又没留宿凤仪宫...""慎言！
没见皇后娘娘簪的是金凤衔珠钗么..."朱漆宫门缓缓开启，十二名穿靛青比甲的宫女鱼贯而出。
淮君注意到她们腰间都系着五色丝绦，唯独领头宫女腕上戴着对银镯子，镯身刻着细密的蛾子纹。
"新晋宫嫔入殿——"殿内沉水香的气息比昨日更浓，淮君数着步子走到第七块金砖处跪下行礼。
余光瞥见皇后今日换了身正红绣金凤的朝服，发间那支金凤钗的尾羽竟是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缠成，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都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像浸了蜜，"今儿叫你们来，是要考校《女论语》的事父母篇。
"她忽然看向末位的淮君，"姜才人，你既读过《春秋》，想必对《女论语》更有心得？
"满殿寂静中，淮君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她上前半步，声音清越："回娘娘，《女论语》有云女子事父母，孝同士大夫。
妾身愚见，孝道无分男女，正如..."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正如娘娘治理六宫，亦如士大夫治国。
"皇后涂着蔻丹的指甲在扶手上轻轻一叩。
淮君看见她腕间翡翠镯子滑下一寸，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极小的红色印记——形如展翅的飞蛾。
"说得好。
"皇后忽然笑了，"赏姜才人云锦两匹，金锞子十枚。
"她转向众人时，语气陡然转冷，"你们都要记住，在这深宫里..."话未说完，忽听外头一阵骚动。
穿着杏黄宫装的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娘娘，贵妃娘娘的轿辇到宫门了！
"满殿嫔妃顿时脸色大变。
淮君注意到皇后左手小指的护甲在扶手上刮出三道细痕，声音却依然温柔："慌什么？
本宫正要派人去请妹妹呢。
"殿门处环佩叮当，走进来个穿着月华裙的美人。
淮君在人群后抬头，正对上贵妃似笑非笑的眼睛——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眼里，映着她自己素净的身影。
"姐姐安好。
"贵妃行礼时裙摆纹丝不动，"昨儿皇上说新入宫的妹妹们..."她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沾着点猩红。
皇后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晃："妹妹身子不适，该好好将养才是。
"她转向众人，"都退下吧，姜才人留下伺候笔墨。
"待众人退尽，皇后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看见贵妃帕子上的血了？
"她盯着淮君的眼睛，"三年前她刚入宫时，也像你这般穿着素净。
"淮君跪着没动："妾身愚钝，只知尽心侍奉娘娘。
"皇后轻笑一声，从案头取过本蓝皮册子——与昨夜淮君收到的那本一模一样："西月十七贵妃省亲，你替本宫送样东西去杨府。
"淮君双手接过册子，触到扉页时指尖微微一颤。
那里用朱砂新添了一行小字：杨府西角门，三更，红灯笼为记。
走出凤仪宫时，白芷急得满头是汗："才人怎么敢接这种差事？
贵妃娘家可是..."淮君望着宫墙上方西西方方的天空，忽然问道："你看见贵妃腕上的伤痕了吗？
"她不等回答，自顾自地说，"那是西域奇毒朱颜改的印记，中毒者活不过三年。
"白芷倒吸一口冷气。
淮君却笑了，从袖中取出那本蓝皮册子，轻轻一抖，竟飘出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杨府下人的名字，每个名字后头都跟着生辰八字。
"你看，"淮君将纸凑到宫灯上点燃，"皇后娘娘连我要用的人都准备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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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沿着永巷向西行去，淮君数着宫墙上的斑驳痕迹，在第七个拐角处突然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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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君眯眼看清那桃红衣衫少女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正是昨日选秀时站在首位的太常寺卿之女林绾绾。
她不动声色地往墙边阴影处退了半步，却见那挨打的女子突然抬头，左眼下一颗泪痣红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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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紧张地拽她袖子，"那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淮君却己经走出去，绣鞋故意踩在积水处，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林绾绾的裙角。
"哎呀，真是对不住。
"淮君佯装惊慌，掏出素帕去擦，"这位姐姐的衣裳..."林绾绾刚要发作，却在看清淮君面容时愣住了。
昨日选秀，这个穿得素净的七品才人，可是唯一被皇后亲口夸赞过的。
"原来是姜妹妹。
"林绾绾变脸似的堆起笑，"这有什么要紧..."她话音未落，忽听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凤仪宫传早膳——"众人慌忙整理衣冠。
淮君俯身扶起那泪痣女子，指尖在她掌心飞快地划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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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君注意到皇后左手小指的护甲在扶手上刮出三道细痕，声音却依然温柔："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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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退尽，皇后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看见贵妃帕子上的血了？
"她盯着淮君的眼睛，"三年前她刚入宫时，也像你这般穿着素净。
"淮君跪着没动："妾身愚钝，只知尽心侍奉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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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君双手接过册子，触到扉页时指尖微微一颤。
那里用朱砂新添了一行小字：杨府西角门，三更，红灯笼为记。
走出凤仪宫时，白芷急得满头是汗："才人怎么敢接这种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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