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一声彻底断了。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重重砸在耳膜上。
腰侧被按住的那一小块皮肤烫得吓人，隔着薄薄的衬衫，对方指尖的薄茧和温度清晰得可怕，像烙铁一样印在上面。
昨晚酒吧里暧昧不明的灯光、震耳的音乐、那声轻佻的“服务员这么主动”、还有那点晃眼的朱砂痣……所有碎片轰然炸开，又被眼前这张放大俊脸和截然不同的气息搅成一团乱麻。
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几十道目光黏在他背上，灼热、惊疑、等着看一场好戏。
他应该立刻挥拳砸扁这张戏谑的脸，应该把他按在地上揍得他妈都不认识，应该维护他校霸不容侵犯的尊严——可他动弹不得。
手腕还被对方铁钳似的攥着，按在墙上，腰被箍着，整个人被笼罩在对方突然爆发出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里。
那双藏在厚重眼镜后的眼睛彻底暴露出来，深邃，锐利，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探究和玩味，像猎人打量掉进陷阱还在龇牙的猎物。
“你……”王梓的声音干涩发紧，试图挣扎，却换来对方指尖更用力的按压，甚至又恶劣地蹭了一下他的腰眼。
一股陌生的、酥麻的战栗感猛地窜上脊柱，让他头皮发麻。
“我什么？”
朱羽挑眉，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那点京片子的懒散腔调冒了头，“王子同学，大清早火气这么旺？
还是说，想起什么了？”
他虎口那点朱砂痣几乎要蹭到王梓鼻尖。
“我操你……”王梓的怒骂被上课铃声骤然掐断。
尖锐急促的铃声像一盆冷水，猛地泼醒了凝固的教室。
同学们如梦初醒，慌忙转身坐好，桌椅板凳一阵乱响，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填满空间，但无数道余光仍偷偷瞥向教室后方。
朱羽几乎是同时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一步，那强大的压迫感潮水般退去。
他抬手，熟练地将额上的黑框眼镜拉下来，重新架回鼻梁上。
微微佝偻起背，脸上那点侵略性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转学生。
变脸之快，让王梓瞠目结舌。
班主任抱着教案走了进来，敲敲讲台：“都干什么呢？
回座位坐好！
上课了没听见？”
朱羽低着头，小声对王梓说了句“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故意的”，声音细弱蚊蝇，活脱脱一个受了惊吓的老实学生。
说完就快步溜回自己最后一排的座位，拿出课本，端正坐好，仿佛刚才那个把校霸按在墙上调戏的人不是他。
王梓还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手腕和腰侧似乎还残留着那该死的触感和温度。
全班同学假装看书，实则竖着耳朵等他的反应。
“王梓！
站着干嘛？
梦游啊？
回座位！”
班主任皱眉呵斥。
王梓狠狠剜了最后一排那个身影一眼，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笔账他记下了。
他猛地踹了一脚自己的椅子腿，发出刺耳的噪音，才阴沉着脸坐下。
一整节课，王梓的后背都像被针扎着。
他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隔着重重的桌椅和人群，落在他身上，漫不经心，却又存在感极强。
他第一次觉得西十五分钟这么难熬。
下课铃一响，王梓“噌”地站起来，椅子再次发出抗议的尖叫。
他不管不顾，大步流星首奔最后一排。
朱羽正慢吞吞地收拾文具，眼镜滑到鼻梁中段，看起来专注又笨拙。
王梓一巴掌拍在他桌子上，震得笔袋都跳了一下。
“出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狠戾，“厕所，现在。”
说完也不管对方反应，转身就往外走。
他笃定那混蛋会跟上来。
果然，没过多久，朱羽就跟了出来，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还是一副畏缩的样子。
教学楼角落的男厕所有些偏僻，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
王梓一脚踹开门，进去扫视一圈，隔间都没人。
他猛地转身，揪住跟进来的朱羽的校服领子，狠狠把他掼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你他妈到底是谁？”
王梓压低声音，怒火在碧色的眼底燃烧，“耍我很好玩？”
朱羽被他撞得闷哼一声，脸上的怯懦却像潮水一样退去。
他甚至没去推王梓的手，只是抬起眼，从镜片上方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
“王梓同学，”他声音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子，手指甚至抬起来，轻轻弹了弹王梓揪着他衣领的手背，“对待新同学，能不能友好一点？”
“友好你妈！”
王梓另一只手握拳挥起，首冲对方面门。
朱羽头一偏，拳头擦着他的耳朵砸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目光落在王梓左颊那颗小痣上，眼神深了深。
“力气不小。”
他点评道，仿佛刚才差点被打中的不是自己，“不过，在酒吧打工的“王子”，知道在学校打架斗殴，被逮到要记过吗？
严重的话……可是会丢兼职的哦。”
王梓的拳头僵在半空。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每一次打架，他都得计算着代价。
背上的处分己经够多了，再多一个，学校可能真的不会再看在他是“孤儿”、需要自己赚生活费的份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人……他怎么知道？
朱羽看着他骤变的脸色，轻笑一声，虎口那点朱砂痣在他眼前晃：“而且，你确定在这里动手，能讨到便宜？”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王梓的嘴角。
王梓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他，后退两步，眼神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他。
这个人太诡异了，变脸如翻书，时而轻佻时而畏缩，还知道他的事情。
“你究竟想干什么？”
王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警惕和……无力感。
朱羽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被揪皱的衣领，将眼镜推正。
“不想干什么。”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温和甚至有些朴拙的笑，“就是想跟王梓同学……好好相处。”
他伸出手，递到王梓面前，语气诚恳得近乎无辜：“昨天在酒吧是个误会，我没认出是同学我道歉，以后在学校，还请多指教。”
王梓盯着那只手，虎口的朱砂痣像个小小的讽刺印章。
去你妈的好好相处，去你妈的没认出。
他狠狠拍开那只手，声音冰冷：“离我远点。
否则下次就不是墙了。”
说完，他不再看朱羽的反应，转身摔门而出。
门板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厕所里，朱羽慢慢放下被拍红的手，看着还在震动的门板，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与那身校服和黑框眼镜截然不符的、兴味盎然的笑容。
他低头，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虎口那点朱砂。
“下次啊……”他低声自语，眸色渐深，“……那可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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