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离开后，宿舍里那种无形的紧绷感稍稍缓解，但并未消失。
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再次成为主调，然而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位年轻排长带来的、冰冷的审视意味。
林枫躺在坚硬的通铺上，身下的稻草垫子硌得他生疼，根本无法隔绝木板的冰冷。
靠近门缝的地方，寒风像狡猾的蛇一样钻进来，持续不断地带走他身上可怜的热量。
他蜷缩着身体，把单薄的被子裹了又裹，依旧冻得牙齿微微打颤。
旁边的王建国似乎己经习惯了这种环境，很快发出了不均匀的鼾声，但眉头紧锁，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林枫毫无睡意。
陌生的环境、冰冷的床铺、浑浊的空气、还有张卫东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切都让他神经紧绷。
他睁着眼睛，适应着屋内几乎等同于黑暗的昏暗光线，借着从门缝和窗户木板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勉强能看清宿舍的大致轮廓。
通铺上躺满了人，像一排沉默的沙丁鱼罐头。
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汗味、脚臭、劣质烟草、还有一股淡淡的、像是铁锈和机油深入皮肤难以洗掉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枫的意识因为极度疲惫而开始模糊时，一阵细微的、却极其清晰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
咯吱……咯吱……像是有人穿着硬底鞋，在宿舍外面的冻土上慢慢地、来回地踱步。
声音很轻，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枫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会在外面？
是巡逻的民兵？
但脚步声不像是有规律的巡逻，更像是一种……徘徊。
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那脚步声时断时续，有时似乎就在门外很近的地方停下，然后又缓缓走开。
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种极低极低的、含混不清的咕哝声，像是有人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梦呓，被风声撕扯得断断续续，完全听不清内容。
是哪个工人睡不着在外面透气？
林枫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这天气实在太冷，正常人绝不会在外面待这么久。
他轻轻抬起头，想从门缝里往外看，但角度不对，什么也看不到。
咯吱……咯吱……声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节奏感。
林枫注意到，通铺上似乎不止他一个人醒了。
他听到不远处有极其轻微的翻身动作，呼吸声也似乎有瞬间的停滞。
但没有人出声询问，更没有人起来查看。
一种默契的沉默笼罩着整个宿舍。
仿佛所有人都听到了，但所有人都选择假装没听见。
这种集体的沉默，比那诡异的脚步声本身更让林枫感到不安。
他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那声音。
但被子无法完全阻挡，那咯吱声和低语声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首接钻进他的脑髓里。
咯吱……咯吱……像是在磨着什么。
磨着骨头，还是磨着生锈的铁？
低语声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他努力去分辨，似乎捕捉到几个重复的音节，像是“……不够……还不够……”，又像是完全无意义的嘶嘶声。
就在这时，宿舍最里面靠近墙壁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痛苦而响亮。
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低语声也消失了。
只剩下屋内那痛苦的咳嗽声，以及咳嗽间隙里，受害者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咳嗽声渐渐平息下去，变成痛苦的呻吟。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门外的那个“东西”，似乎离开了。
林枫的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他慢慢拉下被子，冰冷的空气再次拂过他的脸颊。
他侧耳倾听，门外只有风声。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那脚步声，那低语，还有宿舍里其他人瞬间的紧张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沉默，都真实地发生过。
王建国不知何时也醒了，在黑暗中轻轻碰了一下林枫的胳膊，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睡吧……常有的事……别问。”
常有的事？
林枫躺在冰冷的铺上，睁大眼睛望着黑暗。
什么叫“常有的事”？
那外面的是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王建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显然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林枫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立和寒意，这寒意不仅仅来自于物理上的低温。
这个红星机械厂，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邪门。
冰冷的标语、麻木的工人、狂热的干部、夜半诡异的声响、还有这种集体性的恐惧和沉默……他想起列车进站时听到的那若有若无的低语，想起空气中那丝奇怪的霉味。
咯吱……咯吱……那声音似乎又响起来了，极远极轻，仿佛来自厂区深处，融入了风的呼啸和机器的沉闷轰鸣之中，再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听。
林枫一夜无眠。
首到天快亮时，他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尖锐刺耳的哨音就猛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起床！
起床！
全体起床！
准备上工！”
一个粗哑的嗓门在门外吼叫着。
新的一天，在这片被锈色和低语缠绕的土地上，开始了。
（第三章 完）---**预告：** 林枫将迎来在红星机械厂的第一天劳动。
他会被分配到某个车间（可能是铸造车间或废旧零件处理车间），体验高强度体力劳动的艰辛，并进一步感受到老工人们的麻木与新工人（如下放者）之间的隔阂。
可能会目睹一次小小的、被迅速掩盖的“意外”，或听到更多含义模糊的只言片语。
张卫东可能会出现在劳动现场进行“鼓劲”或“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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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门缝的地方，寒风像狡猾的蛇一样钻进来，持续不断地带走他身上可怜的热量。
他蜷缩着身体，把单薄的被子裹了又裹，依旧冻得牙齿微微打颤。
旁边的王建国似乎己经习惯了这种环境，很快发出了不均匀的鼾声，但眉头紧锁，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林枫毫无睡意。
陌生的环境、冰冷的床铺、浑浊的空气、还有张卫东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切都让他神经紧绷。
他睁着眼睛，适应着屋内几乎等同于黑暗的昏暗光线，借着从门缝和窗户木板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勉强能看清宿舍的大致轮廓。
通铺上躺满了人，像一排沉默的沙丁鱼罐头。
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汗味、脚臭、劣质烟草、还有一股淡淡的、像是铁锈和机油深入皮肤难以洗掉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枫的意识因为极度疲惫而开始模糊时，一阵细微的、却极其清晰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
咯吱……咯吱……像是有人穿着硬底鞋，在宿舍外面的冻土上慢慢地、来回地踱步。
声音很轻，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枫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会在外面？
是巡逻的民兵？
但脚步声不像是有规律的巡逻，更像是一种……徘徊。
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那脚步声时断时续，有时似乎就在门外很近的地方停下，然后又缓缓走开。
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种极低极低的、含混不清的咕哝声，像是有人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梦呓，被风声撕扯得断断续续，完全听不清内容。
是哪个工人睡不着在外面透气？
林枫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这天气实在太冷，正常人绝不会在外面待这么久。
他轻轻抬起头，想从门缝里往外看，但角度不对，什么也看不到。
咯吱……咯吱……声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节奏感。
林枫注意到，通铺上似乎不止他一个人醒了。
他听到不远处有极其轻微的翻身动作，呼吸声也似乎有瞬间的停滞。
但没有人出声询问，更没有人起来查看。
一种默契的沉默笼罩着整个宿舍。
仿佛所有人都听到了，但所有人都选择假装没听见。
这种集体的沉默，比那诡异的脚步声本身更让林枫感到不安。
他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那声音。
但被子无法完全阻挡，那咯吱声和低语声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首接钻进他的脑髓里。
咯吱……咯吱……像是在磨着什么。
磨着骨头，还是磨着生锈的铁？
低语声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他努力去分辨，似乎捕捉到几个重复的音节，像是“……不够……还不够……”，又像是完全无意义的嘶嘶声。
就在这时，宿舍最里面靠近墙壁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痛苦而响亮。
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低语声也消失了。
只剩下屋内那痛苦的咳嗽声，以及咳嗽间隙里，受害者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咳嗽声渐渐平息下去，变成痛苦的呻吟。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门外的那个“东西”，似乎离开了。
林枫的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他慢慢拉下被子，冰冷的空气再次拂过他的脸颊。
他侧耳倾听，门外只有风声。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那脚步声，那低语，还有宿舍里其他人瞬间的紧张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沉默，都真实地发生过。
王建国不知何时也醒了，在黑暗中轻轻碰了一下林枫的胳膊，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睡吧……常有的事……别问。”
常有的事？
林枫躺在冰冷的铺上，睁大眼睛望着黑暗。
什么叫“常有的事”？
那外面的是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王建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显然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林枫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立和寒意，这寒意不仅仅来自于物理上的低温。
这个红星机械厂，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邪门。
冰冷的标语、麻木的工人、狂热的干部、夜半诡异的声响、还有这种集体性的恐惧和沉默……他想起列车进站时听到的那若有若无的低语，想起空气中那丝奇怪的霉味。
咯吱……咯吱……那声音似乎又响起来了，极远极轻，仿佛来自厂区深处，融入了风的呼啸和机器的沉闷轰鸣之中，再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听。
林枫一夜无眠。
首到天快亮时，他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尖锐刺耳的哨音就猛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起床！
起床！
全体起床！
准备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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