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蔷薇架,懒洋洋地洒在苏婉月白的裙袂上。她正执着团扇,全神贯注地追着一只罕见的玉色蝶,裙摆拂过青草,带起细微的沙沙声。父亲苏鸿远虽只是京城一个从五品的礼部郎中,官阶不算显赫,但家中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自是千娇万宠,养得她性子比寻常闺阁女子更骄纵几分。这小院便是她的天地,外头的风风雨雨,甚少能吹扰到她。
“小姐!小姐!”丫鬟小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院门,气喘吁吁,脸上却是一种近乎惊恐的兴奋,“前、前厅……宫里来人了!捧着明黄的圣旨!老爷夫人让您赶紧去接旨!”
苏婉的动作一顿,团扇停在半空,那只玉蝶趁机颤巍巍地飞高了,消失在花丛深处。她蹙起精心描画的柳眉,脸上满是被打扰的不悦:“圣旨?父亲今日不是去衙门了么?莫非是陛下有什么恩赏?”她想着或许是父亲勤勉得了上峰青眼,心情稍霁,但仍嫌小荷大惊小怪,“吵什么吵,没规矩。”
她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了擦指尖,才在小荷焦急的搀扶下,不情不愿地往前厅走去。
前厅已是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连本该在衙门的父亲苏鸿远竟也回来了,官袍都未换下,与母亲一同跪在首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与一种压抑着的激动。香案上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让苏婉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她提着裙摆,在母亲示意的位置上跪下,心里嘀咕着不知是何等重要的旨意。
宣旨太监那尖细又拖长了调子的嗓音,像一根无形的线,钻进她的耳朵。
起初那些溢美之词——“礼部郎中苏鸿远之女苏婉,娴雅敦慧……”——让她微微挑眉,心想陛下夸人倒是舍得词藻。然而,当那尖细的嗓音清晰地吐出:“新科状元陆文修,文采斐然,深得圣心,于金銮殿上恳请天恩,求娶苏氏女婉为妻。陛下感其诚,特旨赐婚,择日完婚……”
陆文修?!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苏婉的耳膜。
她猛地抬头,娇纵惯了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空白的神情,随即那空白迅速被惊愕和一种被冒犯的恼怒所取代。
谁? 那是谁?她根本不认识。一个从未在她面前露过面、甚至从未在她家门槛前递过拜帖的男人,就在金銮殿上,在陛下面前,张口就要娶她,他可有想过她愿不愿意?
一股火气直冲头顶,烧得她脸颊发烫。
母亲侧过头,用极低的声音说:“婉儿,跪下谢恩!”
她胸腔里堵着一团无法宣泄的怒火和巨大的委屈。她听着太监念完最后的“钦此”,听着父母带着颤音却无比恭敬的“臣臣妇谢主隆恩”,听着周围家人压抑着的、却又明显是喜悦的叩谢声。
“臣女……谢主隆恩。”她念出这句话,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裹着沙子。
当她抬起手,准备接过那卷沉重的、决定了她命运的圣旨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厅外。
垂花门下,不知何时已立着一道朱红色的身影。昨日长街惊鸿一瞥的那个状元郎,此刻正站在那里。他已褪去官帽,面容清晰俊朗,身姿挺拔。
然而,他手中捧着的东西,却与这身华贵的状元袍格格不入——那是一把褪了色、边缘磨损的旧油纸伞。
他一步步走进来,先是向苏鸿远夫妇行了晚辈礼,态度恭谨,然后才走到她面前。他躬身,将那把伞奉到她眼前,声音温和却清晰:“苏小姐。三年前寺中,承蒙赠伞。”
苏婉怔怔地看着那把伞,她不知道这把伞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是在苏婉心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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