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花海与根脉秋日的阳光透过第一政法大学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
在摊开的《民法典合同编释义》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薇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笔记。作为法律系连续三年的专业第一、学生会主席,
她的生活像一张精准的课程表,被复习、课题、社团活动填满,
目标明确——考上本校顶尖的法学研究生,未来成为一名有温度的法律人。
手机在静谧中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堂妹梨梨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林薇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按下接听键。“薇薇姐……”屏幕那头,
八岁的梨梨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手里举着一个空空如也、边缘还沾着泥土的破旧搪瓷缸,
“我的花花……没了……被坏人摘走了……”那里面曾种着梨梨最宝贝的太阳花,
是林薇去年暑假帮她一起种的,开得热烈而蓬勃,是灰扑扑的院子里最亮眼的色彩。
“梨梨不哭,姐姐下次回家给你带更漂亮的花……”林薇柔声安慰,话未说完,
目光却猛地被视频背景吸引——梨梨身后,那片原本应是金浪翻滚、等待收割的麦田,
此刻竟呈现出大片刺眼的倒伏和凌乱不堪的脚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
沉甸甸地往下坠。“梨梨,你身后……麦田怎么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
“不知道……来了好多好多人,乱踩……陈爷爷的药田……也被踩坏了,
陈爷爷都哭了……”梨梨抽噎着,语无伦次。陈爷爷的药田!林薇脑中“嗡”的一声,
仿佛能听到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她强作镇定,安抚了梨梨几句,挂断电话,
立刻拨通了村长老杨叔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
老杨叔那熟悉而此刻充满疲惫与愤怒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薇薇啊……唉,村里最近,
乱套了!”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林薇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老杨叔的叙述,
夹杂着无奈的叹息和偶尔拔高的怒音,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幅让她心碎又怒火中烧的图景。
国庆期间,一个自称“安妮看世界”的旅游博主,
无意中发现了陈爷爷精心侍弄在村尾山坡上的那片药田。夏末秋初,
田七、板蓝根等几种药材正值花期,紫的、白的、黄的小花成片绽放,随风摇曳,
远看确实像一片静谧的野花花海。那博主趁着陈爷爷回家吃午饭的间隙,
偷偷钻过那道象征性的、低矮的竹篱笆,在里面各种摆拍,
高跟鞋的鞋跟深深陷进松软的泥土,踩断、踩烂了不少已近成熟的药材根茎。这还没完。
她将精心修饰、滤镜开到最大的九宫格照片和一段慢镜头视频发在了社交平台上,
配上了文艺而矫情的文字:“妈妈,人生是花海,此刻我找到了遗世独立的诗和远方。
”并精准地附上了清水村的定位。流量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接下来几天,
一波又一波被“网红打卡地”吸引的城里人,循着定位,开着颜色鲜艳的越野车和轿车,
涌入这个往日宁静的小山村。他们无视田边那块歪歪扭扭写着“私人药田,
请勿入内”的木牌,轻易地破坏本就简陋的竹篱笆,像潮水般涌入那片脆弱的土地。
他们穿着光鲜的衣裙,带着专业相机和反光板,为了找到一个最佳角度,肆意踩踏,
欢笑声、喧闹声取代了往日的虫鸣鸟叫。陈爷爷发现后,拿着扫帚,佝偻着背去驱赶,
却被一个衣着时髦、身材高挑的蛮横女人后来知道叫赵丽一把推倒在地。女人居高临下,
满脸嫌恶:“老东西,我能来这里拍照是看得起你!你这破地方!乡巴佬,别挡路!
”村民们闻讯赶来帮忙,老杨叔带着几个青壮年,试图讲道理,阻拦。可他们拦得住一个,
拦不住两个,挡得住前面,防不住后面。这群不速之客不仅彻底糟蹋了药田,
还肆意踩踏旁边即将收割的麦田,金黄的麦穗被碾进泥土,麦秆断裂,一片狼藉。
他们嘻嘻哈哈,摆出各种拥抱自然的姿势,留下一句“人生是旷野”的所谓感悟,扬长而去,
只留下满地垃圾。更令人发指的是,
村里那些散养的、被家家户户喂熟的“街溜子”小猫小狗——比如总在村口打盹的大黄,
喜欢蹭人裤脚的狸花猫,梨梨那只温顺的三花——有几只特别亲人的,竟然不见了!
有眼尖的村民看到,是被游客用火腿肠、小鱼干引诱,强行抱上了车。甚至,
李婶家菜园里水灵灵的西红柿、黄瓜,张叔家屋檐下挂着的、准备过年吃的腊肉,
也明显少了不少。他们离开时,社交平台上更新的动态是——“纯天然有机蔬菜,免费采摘,
手慢无!”“偶遇流浪小天使,眼神清澈,决定给它一个家,跟我回家享福吧!”手慢无?
林薇气得浑身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是陈爷爷起早贪黑、辛苦一年,指望秋天卖了钱,
给常年卧病在床的老伴买药、缓解病痛的希望!那是村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劳一季,
赖以生存的口粮和来年孩子的学费、家里的开销!那是梨梨视若珍宝的情感寄托,
是村里不可或缺的、充满生命力的成员!第二章:沟通与傲慢挂了电话,林薇胸口堵得厉害,
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她立刻打开那几个知名的社交平台,
搜索关键词“清水村”、“花海”、“人生是花海”。果然,
轻易就找到了那个始作俑者——“安妮看世界”。她最新的一条视频,
正是在陈爷爷的药田里,穿着飘逸的长裙,
迎着虚拟的“风”很可能是助理用反光板扇的,旋转、跳跃,
镜头刻意避开了被踩倒的植株,营造出唯美的假象。林薇强压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
一条条翻看评论区和相关打卡帖子。私信功能几乎被她用到发烫。
给“安妮看世界”:“博主您好,我是清水村的林薇。您视频中所拍摄的‘花海’,
实为本村一位患病老人辛苦种植的药材田,并非无主的公共景点。
您的视频传播及其附带的精准定位,已导致大量不明真相的游客涌入,
对药田造成了严重破坏,直接影响了老人的生计和其妻子的医药费来源。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相关规定,您的行为已涉嫌侵犯他人财产权。
请您立即删除带定位的视频,并公开澄清事实,呼吁大家不要再前往破坏。同时,
希望您能主动联系我,商讨对老人的赔偿事宜。
我的电话是……”给其他发了定位和照片的游客:“您好,
注意到您近期在清水村‘花海’打卡。此处为私人药材种植田,并非旅游景点。
您的行为可能已对农户造成经济损失……望您能删除相关定位信息,并协助澄清。
”她言辞克制,力求有理有据,摆事实,讲法律,甚至附上了相关的法律条文。然而,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绝大多数人已读不回。少数几个回复的,态度轻慢而敷衍:“哦,
不知道啊,看着挺像野花的,没人管的样子。”“至于吗?就几棵破草,能值几个钱?
踩了就踩了呗。”“拍个照而已,又没放火拆房子,你们乡下人就是小气,想讹钱吧?
”“法律?吓唬谁呢?”而那个“安妮看世界”,不仅没有任何回应,
反而在第二天接连更新了几条动态。一条是在市区高档西餐厅享用菲力牛排,
配文“生活需要品味与格调,
斤斤计较的市侩”;另一条则似是而非、含沙射影地写道:“遇见某些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
真是败坏心情。世界那么大,美景属于每个人,我想拍就拍,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心疼关注我的宝宝们,带你们看真正的美好!”看着这些文字,林薇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
看到那张写满优越感、无知且傲慢的脸。沟通的渠道被对方亲手彻底关闭,
那堵墙冰冷而坚固。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愤怒驱使着她。
她立刻向辅导员说明情况,请了一天假,踏上了最早一班回村的大巴。
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无法平息她内心的焦灼与冰冷。第三章:疮痍与怒火走近村口,
林薇的心就沉入了谷底。昔日宁静祥和、鸡犬相闻的村庄,
如今像是经历了一场微型的、无序的劫难。路边原本齐整、颗粒饱满的麦田,
边缘部分东倒西歪,清晰的皮鞋印、高跟鞋印、车轮印纵横交错,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先去了村尾山坡上的药田。
曾经生机勃勃、暗藏希望的“花海”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那道陈爷爷亲手编的竹篱笆被扯得七零八落,散落在泥土里。泥土被无数双脚踩得板结,
大部分药材植株倒伏、折断、甚至被连根拔起,
只剩下零星几朵残花在萧瑟的秋风中无助地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植物被碾碎后的青涩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味道。陈爷爷独自一人,
佝偻着几乎九十度的身子,蹲在田埂上。他用那双布满老茧、皲裂如树皮的手,
颤抖地、徒劳地试图扶起一株被踩烂了根茎的田七。
浑浊的老泪顺着他脸上深刻的、如同刀刻般的皱纹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干涸板结的土地上,
瞬间洇开一小团深色,又迅速消失。“陈爷爷……”林薇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了,
喉咙像是被什么热辣的东西堵住。老人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林薇的瞬间,
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迷途的孩子看到了亲人,那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绝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嘶哑:“薇薇啊……没了,都快没了……你看看,
这……这都踩成啥样了……你陈奶奶下个疗程的药钱……这可咋办啊……我跟她说了,
等卖了药,就给她换种好点的药……”林薇蹲下身,
紧紧握住老人那双冰凉、粗糙、沾满泥土的手,感受到那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张了张嘴,
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只能用力地回握,
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回到村里,得到消息的叔伯婶娘们纷纷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家的损失,气氛压抑而愤懑。“我家那看门的大黄,
多听话通人性的狗啊,见人就摇尾巴,这都四五天没回来了,肯定是让那帮天杀的给偷走了!
”王伯伯捶胸顿足。“我菜地里那点黄瓜、西红柿,自己都没舍得给孩子多吃,
想着攒着卖点钱,全给薅光了!连没长成的小茄子都给我揪了!”李婶气得眼圈发红。
“我挂在屋檐下的腊肉,少了整整三块!你说这些人,看着穿得人模人样的,开的车也挺好,
怎么尽干这偷鸡摸狗没屁眼的事!”张叔咬牙切齿。“梨梨那孩子,哭了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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