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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西装是老婆林薇上个月特意为我挑的，

她说这个颜色衬得我精神。今天是我升任部门经理的日子，晚上公司出钱，

在城里挺有名的那家酒店办庆功宴。三十五六岁，爬到这一步，不算快，但步步扎实。

我心里有团火，烧得慌，不是紧张，是那种熬出头了的，带着点酸涩的兴奋。

手机在洗手台上震了一下，是林薇的短信。“我到了，在门口等你。” 字句简短，

像她最近跟我说话的语气。我没多想，只当她是怕我迟到。深吸一口气，

最后抹了把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发，转身往外走。酒店宴会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我一进去，

就被同事们的掌声和哄闹声淹没了。老总拍着我的肩膀，

说些“年轻有为”、“再接再厉”的话。我笑着应酬，眼神却在人群里寻找林薇。

她站在靠窗的角落，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目光落在窗外流光溢彩的江景上，

侧影显得有些疏离。她今天穿了条宝蓝色的连衣裙，是我没见过的款式，很衬她，

但脸上没什么喜气。我挤过去，握住她的手，有点凉。“怎么了，不舒服。” 我问她。

她抽回手，捋了下头发。“没什么，人多，有点闷。” 她顿了顿，抬眼看我，眼神复杂，

“待会儿宴会散了，别急着走，我有事跟你说。”“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我笑着，

想去搂她的腰，“今天可是你老公的好日子。”她轻轻避开了。“重要的事。等结束吧。

” 她语气里的那种郑重，让我心里的那点兴奋稍稍冷却了些，像被风吹了一下。

但我没深究，只当她是累了，或者又在为什么小事闹别扭。结婚七年，她偶尔会这样，

情绪像六月的天。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敬酒，接受恭维，听一些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

我喝了不少，脸上烧得厉害，但脑子还算清醒。林薇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我身边，

必要的场合就露出得体的微笑，但我知道，她的心思不在这里。中间我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时，无意间瞥见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那表情不是疲惫，

更像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坚毅。我心里咯噔一下。终于，人群开始散去。

老总临走前又跟我寒暄了几句，让我下周开始全面接手部门工作。我点着头，

心思却已经飞到了林薇那句“有事要说”上。送走了最后几位同事，

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服务生收拾杯盘的声音。我们站在空旷的厅堂中央，

水晶吊灯的光芒有些刺眼。“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这么严肃。” 我松了松领带，

试图让气氛轻松点。林薇看着我，眼神不再躲闪，直勾勾的，像两潭深水。“张毅，

我们离婚吧。”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说什么胡话，喝多了。

” 我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她挡开我的手。“我没喝酒，也很清醒。” 她语速平稳，

字字清晰，“我想了很久了，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我们离婚。”空气好像凝固了。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褪去。“过不下去。什么叫过不下去。

”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今天是我升职的日子，林薇，你选今天跟我说这个。

”“选哪天都一样。”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握紧的手，“我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你是个好人，对家庭负责，工作努力。但我们之间…没感觉了。就像一潭死水，

我快要窒息了。”“没感觉了。” 我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火气混着酒意往上涌，“林薇，

我们结婚七年了，不是七个月。感觉。生活是柴米油盐，是过日子，不是天天谈恋爱。

我每天加班到半夜，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你，让这个家过得更好一点。

你现在跟我说没感觉了。”她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但语气更硬了。“是，我知道你辛苦。

但我需要的不是只是一个赚钱养家的机器。我需要沟通，需要陪伴，需要一点…激情。

你给不了我。我们多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你回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对着电脑。

这个家对你来说像个旅馆。”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她说的，好像是事实。

最近这半年，为了这个经理的位置，我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回到家，累得话都不想说。

我以为她懂，我以为这是暂时的。“就为这个。” 我声音沙哑，“就因为这个，

你就要离婚。林薇，我可以改，我以后多陪陪你…”“晚了。” 她打断我，

眼泪终于掉下来，但表情却像卸下了重担，“我已经决定了。房子，存款，我都可以不要。

我只要自由。”自由。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看着眼前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七年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她不要钱，不要房子，

只要离开我。这种决绝，比任何争吵都让人心寒。宴会厅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我们俩粗重的呼吸声。我看着她流泪的脸，心里那片因为升职而燃起的火，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冰冷的灰烬。愤怒，委屈，不解，还有一种被彻底否定的痛苦，交织在一起，

在我胸腔里冲撞。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个星期前，我偷偷去医院做了个体检。长期熬夜，

压力大，胃总是不舒服。体检报告今天早上寄到了办公室，我一直揣在西装内袋里，

还没拆开看。本来想着，等今天庆功宴结束了，回家再看，是好是坏，都有林薇在身边。

现在，好像没必要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混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攫住了我。

“自由。” 我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眼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好啊。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我伸手，慢慢探入西装内袋，

摸到了那个牛皮纸信封。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硬度。我把它掏出来，很薄，没什么分量。

“本来，有件事想今晚跟你说的。” 我把信封递到她面前，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既然你要追求你的自由了，那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吧。”林薇疑惑地看着我，

又看看那个信封，没有接。“这是什么。”“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保持着递出的姿势，

“看了，你就更能安心地追求你的自由了。说不定，还得跑快点儿。”她迟疑着，

最终还是接了过去。她撕开信封的封口，动作有些急，带着一种摆脱麻烦的决绝。

她抽出了里面那张薄薄的报告单。她的目光在纸上扫过。起初是困惑，然后是不敢置信，

瞳孔猛地收缩。捏着报告单的手指开始颤抖，指尖用力到发白。她的脸色，在灯光下，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她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却发不出声音。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慌，还有一丝…荒谬。我静静地看着她，

心里没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凉。“怎…怎么可能。

”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细，带着哭腔，“你什么时候…”“报告是今天的。

” 我淡淡地说，伸手从她颤抖的手里拿回那张决定命运的单子，重新折好，塞回内袋，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离婚，我同意。流程我会找律师跟你对接。

至于这个…”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揣着那张薄纸，却感觉有千斤重。

“就不耽误你寻找激情和自由了。”说完，我没再看她一眼，转身朝着宴会厅门口走去。

脚步有些虚浮，但背挺得笔直。身后，传来她压抑的，崩溃的哭声，

还有那张报告单飘落在地的细微声响。我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诊断结果：胃癌，晚期。

**我没有回头。城市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我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

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王，是我。嗯，庆功宴结束了。有件事，

得麻烦你这位大律师了…”电话那头，是我多年的好友，也是本市最好的离婚律师之一。

我边走边说，声音平静，条理清晰，仿佛在安排一件与己无关的工作。挂掉电话，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霓虹闪烁。升职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妻子的背叛带来的剧痛，

也被一种更庞大的、冰冷的绝望覆盖。生活真是讽刺。它在你以为爬上顶峰的时候，

一脚把你踹进深渊。而且，还顺手扔下来一块巨石，上面写着“晚期”。我拉开车门，

坐进驾驶室，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我只是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未来像眼前的夜色一样，

浓稠得化不开。但奇怪的是，此刻我心里却异常平静。离婚是吧。生病是吧。行。那就，

都来吧。我发动引擎，车子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后视镜里，那家酒店的轮廓越来越远。

一个阶段，结束了。而我的战争，刚刚开始。只是这场战争里，没有了所谓的“家”，

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一张冰冷的诊断书。车子在城市的脉络里漫无目的地穿行，

像一颗迷失方向的流星。车窗外的霓虹灯招牌、步履匆匆的行人、喧嚣的车流，

都变成了一块块模糊的色斑。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会儿是林薇那句冰冷的“我们离婚吧”，

一会儿是医生在电话里冷静克制的通知报告是助理先电话告知异常，纸质报告后寄到的，

一会儿又是宴会上那些虚伪或真诚的笑脸。它们搅在一起，形成一团混沌的迷雾。

我该去哪里？回家，那个曾经充满烟火气和林薇笑声的窝，此刻想起来只觉得空旷冰冷。

回父母家？不行，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去老王那里，

刚才电话里已经麻烦他处理离婚协议了，现在再顶着一张死人脸去他家，除了让他担心，

还能有什么结果。最终，我把车开到了江边。停好车，走到堤坝上。

初夏的晚风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湿气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车厢里的闷热和头脑里的昏沉。

我靠着栏杆，看着脚下黑黢黢的江水流向远方，江对面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

那里有我刚到手还没坐热的经理办公室，也有…我曾经以为会经营一辈子的家。

我从内袋里又掏出那张诊断书，借着远处路灯昏暗的光线，再次看清那几个字：胃恶性肿瘤，

伴疑似转移，建议立即住院进一步检查并制定治疗方案。晚期，呵，我扯了扯嘴角，想笑，

却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叹息。三十六年，我张毅不敢说多么成功，但一直勤勤恳恳，

努力活着。读书时不算顶尖聪明，但也靠熬夜刷题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工作后，

从最底层的业务员做起，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为了赶方案通宵达旦是家常便饭，

一点点积累人脉，一点点做出业绩。好不容易，觉得生活稳定了，事业有点起色了，

以为可以稍微喘口气，规划一下要个孩子，或者带林薇去她一直想去的北欧看看极光。

结果呢，生活抡圆了胳膊，给了我两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刮子。老婆觉得跟我过是“窒息”，

是“一潭死水”，迫不及待要奔向“自由”。身体更直接，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我，

你之前的拼命，很可能是在加速奔向终点。真他妈…黑色幽默。我把诊断书揉成一团，

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把它狠狠扔进江里，

让这该死的证据随波逐流，好像它从未存在过。但最终，我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将皱巴巴的纸团重新展平，仔细折好，放回了口袋。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这是我这三十多年人生学到的最朴素的道理。工作上是，现在，更是。手机又开始震动，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林薇”。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足足十几秒，然后按了静音，

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冰凉的栏杆上。她现在打来电话，是因为愧疚，是因为恐慌，

还是因为那张诊断书打破了她的计划，让她不知所措。我不想去揣测，也没力气去应对。

现在，我需要想清楚的，只有一件事。我该怎么办。离婚，已成定局。林薇的决绝，

和我自己的骄傲，都不允许我再回头。那么，就按照法律程序，该分割的分割，

该断掉的断掉。老王是这方面的专家，交给他我放心。剩下的，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

与我性命攸关的战争。胃癌，晚期。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压在胸口。恐惧吗，当然恐惧，

我才三十六岁，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那么多事情没经历，

甚至…可能连个后代都不会留下。不甘吗，无比不甘，我奋斗了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看到点曙光，却被告知终点站可能提前到达。但是，害怕和不甘有用吗。没用。

除了消耗所剩无几的精力，毫无用处。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江水味道的空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接到助理电话，告知体检报告异常，

建议立刻去专科医院复查时，我强作镇定安排完工作才去医院的场景。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情况不乐观，需要立刻住院，进行全面检查，

确定分期和后续治疗方案。现代医学进步很快，晚期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重要的是积极配合，保持良好心态。”保持良好心态。在这种境况下，谈何容易。可是，

不保持又能怎样。哭天抢地，怨天尤人，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迅速垮掉。

那不是我张毅的风格。我重新拿起手机，

忽略掉屏幕上林薇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几条语气从焦急到崩溃的短信，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李主任吗？我是张毅。对，今天早上在您那儿看过。我想清楚了，尽快安排住院吧。

嗯，麻烦您了。相关资料我明天让人送过去。好的，谢谢。”挂断电话，

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但心里那块最重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