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池”的第一晚，黑泽阵是在铁皮床的吱呀声里度过的。
大厅两侧被隔成数十个鸽子笼般的隔间，每个隔间里挤着两个孩子。
他和芙月格丝分到最角落的位置隔壁就是松本健太，以及一个陌生的瘦小男孩。
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混着孩子们身上未干的潮气，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出令人窒息的沉闷。
芙月格丝缩在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隔间顶上漏下的一缕微光。
“黑泽哥，我冷。”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黑泽阵把唯一的薄毯裹紧她，自己只披着那身粗糙的白制服。
布料摩擦着白天被消毒雾气熏红的皮肤像有细针在扎。
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松本健太的磨牙声，还有远处不知哪个隔间传来的压抑啜泣。
“睡一会儿，明天才有力气。”
他轻轻拍着女孩的背，黑暗中的人影上。
每个小时，都会有穿黑风衣的人拿着手电筒巡逻光柱扫过每个隔间时，能看到他们腰间别着的东西——不是之前的竹片或木棍，而是闪着冷光的短刀。
山田一郎被拖进黑门时的哭喊，高桥明绝望的挣扎，还有那个女孩木偶般的顺从……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他意识到组织收养他们这些孩子，不是为了慈善，而是为了“筛选”。
那时他不懂筛选什么，现在看着胸口的编号，终于明白了——他们不是孩子，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是可以随时被丢弃的实验品。
而“不合格”这三个字，就意味着死亡。
凌晨三点，巡逻的脚步声刚过，隔壁突然传来一阵窸窣。
黑泽阵屏住呼吸，借着微光看到松本健太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往大厅中央的方向挪去。
那里放着一个铁桶，是白天分发食物时剩下的——只有半碗混着沙子的麦糊。
这几天在“启明馆”，松本健太抢过他们兄妹至少五次食物。
黑泽阵本不想理会，可当他看到松本健太的手伸进铁桶时，突然皱起了眉。
那家伙不仅在挖麦糊，还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飞快地丢了进去。
是白色的粉末，像极了之前在三号房闻到的消毒粉，却又更细腻些。
黑泽阵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不动声色地推醒芙月格丝，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出声，看。”
松本健太做完这一切，飞快地溜回隔间，躺回床上时，肩膀还在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天亮后，穿白大褂的人准时出现，分发当天的食物——还是和昨晚一样的麦糊，从那个铁桶里舀出来，分到每个孩子的粗瓷碗里。
轮到黑泽阵时，他看着碗里浑浊的液体，指尖微微发颤。
松本健太就站在他前面，接过碗时，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隐秘的笑。
“快吃，吃完开始训练。”
白大褂的声音毫无温度。
芙月格丝饿坏了，拿起木勺就要往嘴里送，却被黑泽阵一把按住。
“等等。”
他拿起勺子，假装搅拌指尖沾了一点麦糊，悄悄抹在袖口——那里有块之前被划破的布料，是他特意留着的。
布料接触到麦糊的地方，很快泛起一圈淡淡的黑痕。
是毒药。
黑泽阵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松本健太投来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昨天的恐惧只剩下一种扭曲的恶意——这家伙想毒死他们！
或许不止是他们，是所有可能威胁到他“合格”的人！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是异类？
还是因为在三号房里，他们看到了他的懦弱？
“黑泽哥，怎么了？”
芙月格丝不解地看着他。
“这碗凉了，我们换一碗。”
黑泽阵不动声色地把碗放在地上，拉着芙月格丝走到铁桶边，假装没拿稳，“哎呀”一声，把碗里的麦糊泼在了地上然后拿起另一个空碗，重新舀了一碗——这次，他特意舀了最上层的，那里应该还没被松本健太下的药完全污染。
松本健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却没敢作声。
训练开始得猝不及防。
所谓的训练，根本不是跑步或格斗，而是让孩子们站在一个特制的仪器前盯着闪烁的灯光看，同时回答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红色和蓝色，你选哪个？”
“听到枪声，你会跑向哪里？”
“如果必须牺牲一个人才能活，你选自己还是身边的人？”
回答错的孩子，会被仪器放出的电流击中。
第一个答错的是那个瘦小男孩，电流穿过他身体时，他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
没人管他。
白大褂只是记录下数据，就让黑衣人把他拖了出去，和昨天那些“不合格”的孩子一样，走向那扇黑色的门。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每个孩子的心脏。
黑泽阵紧紧攥着芙月格丝的手，回答问题时，声音稳得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他注意到，松本健太的回答总是带着刻意的讨好——“选红色，因为组织的徽章是银色，红色更显眼听到枪声会保护大人牺牲自己”。
白大褂似乎很满意，在他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中午休息时，孩子们被允许去院子里透气。
黑泽阵拉着芙月格丝躲在墙角，把早上省下的半块麦饼塞给她。
“快吃，吃完我们得想办法。”
芙月格丝咬着麦饼，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矮墙：“哥哥，你看。”
松本健太正蹲在墙根下，和两个同样穿白制服的男孩说话，手比划着什么，眼睛时不时往黑泽阵这边瞟。
那两个男孩也是日本人，之前在“启明馆”时，就经常跟在松本健太身后欺负人。
他们在密谋。
黑泽阵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他不是第一次被欺负，在“启明馆”的三年里，拳头、辱骂、抢夺食物，他都忍了。
因为他知道，忍一时，至少能平安活下去。
可现在，对方要的是他们的命。
下午的训练更残酷——让孩子们互相推搡，谁先倒下，谁就会被判定为“心理素质不合格”。
松本健太主动找上了黑泽阵，身后还跟着那两个男孩。
“洋鬼子，早上的事，你故意的吧？”
松本健太捏着拳头，指节发白。
黑泽阵把芙月格丝护在身后，没有说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松本健太突然笑了，“在这里，只有日本人才能活下去，像你们这种杂种，早就该被处理掉！”
他猛地推了黑泽阵一把，“倒下！
快倒下！”
黑泽阵站稳了。
他看着松本健太那张扭曲的脸，又想起早上碗里的毒药，想起山田一郎消失的哭喊，想起那个瘦小男孩抽搐的身体。
忍，是换不来活下去的机会的。
“你想让我倒下？”
黑泽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意，“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松本健太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一首逆来顺受的“洋鬼子”敢反抗。
他恼羞成怒，挥起拳头就往黑泽阵脸上砸去：“找死！”
黑泽阵没有躲。
在拳头快要打到他的时候，他突然侧身，左手抓住松本健太的手腕，右手攥成拳，狠狠砸在他的肋骨上。
“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松本健太撕心裂肺的惨叫。
周围的孩子都惊呆了。
连那两个跟着松本健太的男孩也愣住了，不敢上前。
黑泽阵没有停。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将松本健太按在地上，一拳拳砸在他的脸上、胸口。
他听不到松本健太的求饶，也听不到周围的抽气声翠绿色眼孔中里只剩下一片猩红——那是被毒药染黑的麦糊，是仪器放出的电流，是那扇吞噬生命的黑色门。
首到松本健太的惨叫声变成微弱的呻吟，黑泽阵才停下手。
他站起身，沾满血的拳头微微颤抖，低头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
他动了杀心。
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报复，而是因为生存。
在这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和妹妹的残忍。
“黑泽哥……”芙月格丝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害怕。
黑泽阵回过神，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妹妹脸上的血点——是刚才溅上去的。
“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没人能再欺负我们了。”
就在这时，巡逻的黑衣人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松本健太，又看了看满身是血的黑泽阵，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其中一个黑衣人掏出了腰间的短刀，一步步朝他走来。
黑泽阵下意识将芙月格丝拦在身后，抬起头，迎着那把闪着冷光的刀，没有后退。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己经触犯了这里的规则。
但他不后悔。
只是……他还能保护好“妹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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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沾满血的拳头微微颤抖，低头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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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阵回过神，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妹妹脸上的血点——是刚才溅上去的。
“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后，没人能再欺负我们了。”
就在这时，巡逻的黑衣人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松本健太，又看了看满身是血的黑泽阵，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其中一个黑衣人掏出了腰间的短刀，一步步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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