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搬进老宅那天,阳光很好,却照不进天井的阴凉。女儿在我怀里睡着,
小脸皱巴巴的,像朵没来得及绽放的花。婆婆林莉敏站在院子中央,一身素净,笑容妥帖,
可那笑意却抵达不了眼底。她说:“老宅有灵气,孩子在这儿养,命硬福厚。
”丈夫在一旁帮腔:“让妈尽尽心,我们安心休养。”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清晰地反驳:不,这不是休养。这是“归顺”。从那一刻起,
我成了这座百年老宅里,那个连呼吸都需要被批准的囚徒。而我那刚满二十天的女儿,
成了她们眼中,下一个需要被精心雕琢的“继承人”。这场战争,
从第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便已经开始了。第一章:搬进老宅,
月子如牢阳光斜斜地铺在老宅的青石台阶上,泛起一层冷冷的白光。
木门上的铜环泛着幽暗的光泽,像一只半阖的眼,沉默地审视着我这个闯入者。
女儿刚出生二十天,小脸还皱巴巴的,蜷在襁褓里,像一朵过于娇嫩、未能舒展的花苞。
我抱着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片沉滞的空气,可心却一路向下坠,
沉得像浸透了水的棉。婆婆林莉敏站在天井中央,一身素色棉布衣裳,头发梳得纹丝不乱。
她嘴角是上扬的,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只浮在表面,像一层薄冰。“来了就好,
”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老宅有灵气,孩子在这儿养,将来命硬福厚。
”丈夫郑志远提着行李跟在我身后,低声附和:“妈一辈子操心,让她尽尽心,
咱们就安心休养。”我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我知道,
这不是“休养”,是某种无声的“归顺”。从踏进门槛的那一刻起,
无形的规矩便如蛛网般悄然落下,粘稠而坚韧。清晨六点,门轴“吱呀”一声轻响,
她准时端着一碗热粥出现在门口。米是她口中老家田里收的,“没打农药,最养人”。
可那粥稀得能照出我疲惫的眉眼,上面浮着一层令人不快的油膜,喝下去,
胃里便泛起一股挥之不去的腻味。而她转身走向厨房时,
对着儿子的语调便软了下来:“你补身子,得吃参汤。”话音未落,
炖盅里人参、枸杞、鹿茸翻滚的“咕嘟”声便传了过来,醇厚而笃定。
我躺在厚重的雕花木床上,听着那声音,像在聆听一场早已预设好结局的审判。
她不让我开窗,说“风邪会钻进骨头”;不让我洗头,说“月子里受寒,
老了要头痛”;连我给女儿换尿布,她都要悄无声息地立在门边看着,
然后慢悠悠地飘来一句:“动作轻点,孩子经不起折腾。我当年带志远,连呼吸都放轻。
”可她抱起女儿时,却总将她搂得那样紧,嘴里哼着古老调子的童谣,什么“女子要静,
不可喧哗”,“长大要孝顺公婆,不可顶嘴”。那音调婉转,却像柔软的丝线,
一圈圈缠绕上来。我心里像被细密的砂纸轻轻磨过,说不清是疼,还是麻。最让我窒息的,
是这间卧室本身。暗红色的雕花大床、色泽沉黯的柜子、绣着繁复凤凰图案的被褥,
一切都沉淀着所谓“传统”的重量。夜里,我常常无眠,听着窗外的风穿过空旷的天井,
发出呜咽般的低语。女儿睡在我身旁,呼吸均匀绵长,可这屋子太静了,
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写满了规则,
每一块砖瓦都在提醒:你并非主人,只是一个暂且容身的过客。有一次,我实在闷得心慌,
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清冷的风刚渗进来不到十分钟,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脸上依旧挂着那模式化的笑,语气却降了温:“敏丽,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可以不听?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关上了窗。她这才几不可查地点点头,说:“你年轻,不懂这些。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我低下头,正对上女儿乌溜溜的眼睛。
她纯净地凝视着我,仿佛在无声地询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我答不上来。
我不是没试过表达不满,可每一次,丈夫都只是挠挠头,说:“妈是为咱们好。
”“她年纪大了,别让她伤心。”“敏丽,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一次又一次,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太敏感?是不是我对“孝顺”的理解,从一开始就错了?
直到那天,她极其自然地把女儿从我怀里抱走,说“你休息,我来带”,然后一整天,
我都只能在隐约听到的、用我听不懂的方言低声吟诵的“家规”与“规矩”中,
捕捉到女儿的零星声响。那一刻,我骤然清醒——这不是月子,是牢笼。而我,
是那个被锁在里面的囚徒,连呼吸的节奏,都被人规定着。那天夜里,我紧紧抱着女儿,
眼泪无声地滚落。她在睡梦中动了动,温热的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我的手指,
像黑暗中递来的一丝微弱的力气。我埋首在她带着奶香的脖颈间,用气音发誓:“宝贝,
妈妈会带你出去的。”第二章:空气里的规矩老宅的空气是有质感的。并非沉闷,
而是一种黏稠的凝滞,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要穿过一层看不见的、湿冷的薄膜。
林莉敏不靠吼骂,不靠疾言厉色,她用的是更细腻、更绵长的方式,将“服从”二字,
一丝一缕地织进日常的经纬。我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刚要走出浴室,
就见她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穿透水汽:“敏丽,
你这样会落下病根的。隔壁阿芳坐月子,连风扇都不敢吹,每天用布巾裹着头,
现在身子骨硬朗得很,挑百斤的担子都不喘。”她没有看我,目光落在虚空处,
可那句话却像一块湿冷的毛巾,牢牢贴在我的背脊上。我给女儿换尿布,许是孩子扭动,
动作稍快了些。门被无声地推开,她站在那儿,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急什么?
孩子的筋骨嫩,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她慢悠悠地走过来,近乎仪式般地接过孩子,
动作轻柔得近乎迟缓,口中喃喃:“我当年带志远,连换尿布都要哼首歌,得让他知道,
奶奶的手,是最轻、最暖的。”她说话时,眼神始终流连在孙女脸上,那无视,
比直视的审判更令人窒息。她从不直接指责我,却总能用“别人”编织出一张无形的网,
笼罩住我的所有行为。“你表姐坐月子,连手机屏幕都不瞄一眼,就怕伤了元气,亏了眼睛。
”“你王姨生完孩子,整整三个月没下过床,饭菜都是端到跟前,
如今腰杆挺得比小姑娘还直。”她不说我懒散,不言我不孝,可每一句“别人”,
都在无声地宣告:你不够格,你差得远。最让我无力的是郑志远的态度。我窝着火,
低声向他抱怨:“妈是不是管得太细了?我连怎么抱孩子、怎么呼吸好像都是错的。
”他揉着太阳穴,脸上是工作后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她也是为你好。你刚生完,
体内激素水平不稳定,情绪容易波动,别钻牛角尖。”他递过一杯温水,眼神里有关切,
可那关切像蒙在真相上的薄纱,轻飘飘地,盖住了我真正想被听见的呼喊。
我渐渐学会了沉默。不是认输,是终于看清,在这里,我的语言轻如鸿毛,
砸不响任何一点回音。她连我喂奶的姿势都要介入。“你抱得太斜了,孩子吃着费劲,
容易进气。”“你胸口露得太多,当心着了凉,奶水寒了,孩子要拉肚子。”她站在床畔,
像一位严谨的考官,而我,是一个永远无法及格的考生。我攒足勇气反驳:“这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怎么对她好。”她只是极淡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精准而克制:“你才当几天妈?
我可是带大了两个儿子。”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针,
精准扎进我心中最柔软、也最不安的地方——是的,我没有经验,但我有源于本能的爱,
有想为女儿倾尽所有的决心。可在这座宅子里,这些都不作数。
唯有“传统”、“规矩”、和那些无处不在的“别人家的媳妇”,才是唯一的标尺。那次,
我给孩子穿了件自己缝制的小衣服,浅蓝色的棉布,上面绣了一朵蓬松的白色小云。
她看见了,没言语。直到晚饭时,才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小孩子家,穿得太素净,不喜庆,
压不住邪。我们老郑家的孙女,得穿红,才旺家运。”第二天,
一件大红底绣金线凤凰的袄子便放在了床头,沉甸甸的,像一件为婴儿量身打造的华丽盔甲。
我没有勇气拒绝,只能给女儿穿上。那鲜艳的红色衬得孩子小脸发白,她一穿就啼哭不止,
小身子挣扎着。我心疼地想脱下,婆婆的声音便凉凉传来:“你太由着她了。规矩,
就得从小立下。”我抱起啼哭渐止的女儿,走到梳妆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子里,
我穿着她规定的宽大月子服,女儿裹在艳红的绣花袄里,
我们俩像两个被精心打扮、却失了魂的木偶。那一刻,悲愤与荒诞交织,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嘴角刚牵动,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这哪里是家?
这是一座用“为你好”和“老传统”砌成的精致牢笼,而我,
是那个连喜怒哀乐都要经过批准的囚徒。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她每日清晨六点准时起身,焚香、煮粥、擦拭神龛,动作如同经过丈量,分毫不差。
我注意到,她给儿子盛的粥里,总有几颗饱满的红枣,而我的碗里,只有清汤寡水。
她买给孙女的玩具,清一色是“老传统”——拨浪鼓、布老虎、虎头鞋,
没有一件发出轻快的现代音乐,色彩也都沉黯。她甚至开始抱着女儿,用我听不懂的闽南语,
反复吟唱那些调子古旧的童谣,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听着,心一点点沉进冰冷的深渊。我明白了,她并非怀着恶意要害我。
她是在以她认定的方式,兢兢业业地“塑造”这个家的未来。而我,
以及我所带来的现代习惯与独立意识,则是那个需要被“修剪”和“校正”的部分。
可我不想被修剪,我不想被校正。我来这里,是为了做一名“母亲”,一个“妻子”,
而非一个“合格的媳妇”。夜深了,女儿在我身边熟睡,呼吸轻柔。
我独自坐在紧挨天井的小阳台上,望着老宅那巨大而沉重的飞檐翘角,
它像一片永不消散的阴影,笼罩下来。风穿过天井,带来墙根处青苔的湿冷气息。
我环抱住自己,低声对自己说:“再忍一忍,等她满月,我们就想办法离开。
”但我心底清楚,这仅仅是表象的僵持。真正的战争,早已在无声中蔓延。
因为在这座老宅里,最可怕的从来不是电闪雷鸣,而是那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让你无处可逃,也无法挣脱的——空气里的规矩。第三章:拆迁款的"安排"拆迁的通知,
像一块巨石投入古井,打破了老宅维持了许久的、表面的平静。然而,
这动荡的根源并非来自我们所住的这座宅子。街道办的人上门,
是为了郑家在城郊的一处祖传老厂房。那片地皮和地上早已废弃的建筑,
终于被划入了新的城市规划范围,一笔数目可观的补偿款即将核定下发。
婆婆林莉敏接过那叠盖着红章的文件,手很稳,脸上看不出喜怒,
只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祖上留下的产业,我们配合政府工作。” 门刚一关上,
她转身就进了里屋,片刻后,
拿着一个深褐色的存折本子和几张泛黄的、与那老厂房相关的契纸走了出来,
在堂屋的八仙桌上铺开,招手叫来了儿子郑志远。“志远,你过来,我们算算。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处理“家族事务”的郑重。“这钱下来,是笔大数。
”我抱着女儿,下意识地走近几步,想听听这与我们这个小家未来息息相关的“安排”。
这笔钱虽不直接关乎我们头顶的瓦片,却是这个家族经济命脉的一次巨大扩张,
它未来的流向,无疑将深刻影响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地位和话语权。
可他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滤过了,
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词语碎片飘过来:“……手续走你名下……一次性到账稳妥……先存定期,
别动……”我的脚尖刚越过堂屋的门槛,婆婆就抬起了头。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
没有责备,却有一种清晰的、划清界限的疏离:“敏丽,这里有风,你刚出月子,不能久站。
带孩子去里屋歇着吧。”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祖产上的琐碎事,让男人操心就行。
”那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轻轻推开。我转身离开,后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
以及那无声的宣告:这里,没有你的位置。晚上,女儿睡了,我趁着郑志远心情似乎不错,
试探着问:“拆迁款的事,妈是怎么打算的?有说我们这部分怎么处理吗?
”他正划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当然有我们的份啊,这房子我们住着,补偿肯定少不了。
” 我心稍安,刚想顺势说出在心中盘桓许久的构想——我们可以用这笔钱付个首付,
换个离医院、学校近些的电梯房,也算给女儿一个更敞亮的环境——他却像是想起什么,
随口接道:“妈说了,这笔钱数目不小,她先统一管着,怕我们年轻人乱花。
等我这边工作稳定了,升上去,再交给我打理。”我愣住了,
像被什么东西噎住:“统一管着?那……我们具体能支配的份额是多少?什么时候能拿到?
总得有个规划吧?”他皱了皱眉,终于从手机上抬起眼,
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你问这么清楚干嘛?妈还能贪了我们的?
她一辈子精打细算,比我们会规划,这是为全家着想。”“可那是我们应得的钱!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一些,“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女儿也是郑家的血脉,
凭什么我连知情权都没有?”他放下手机,重重叹了口气,
脸上写满了“你又来了”的疲惫:“敏丽,你能不能别总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妈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不过是想帮着管管钱,你就这么计较?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们?
说我们不孝,跟老人争利?”我看着他,那一刻,感到一种彻骨的陌生。原来,
在我这里关乎尊严与权利的抗争,在他眼里,不过是“不懂事”的“计较”。隔天,
我在厨房洗奶瓶,听见婆婆在天井里压低声音讲电话,语气是罕见的急切:“……你放心,
你那个房租的事,妈给你想办法,从拆迁款里先挪一笔给你垫上,
总不能真让人赶出去……别声张,就说是妈自己的积蓄。你哥那边……唉,他那个媳妇,
心思活,知道了难免多心……”我手里的奶瓶一滑,差点摔进水池。小叔子游手好闲,
租房度日,婆婆却能如此轻易地从那笔“为我们好”而统一管理的款项中,划走一笔,
甚至无需任何商议。真正让我心寒的,是随后在家族微信群里看到的照片。
老家的祠堂修缮竣工,亲戚们敲锣打鼓地致谢,特意@了婆婆,
写着:“感谢林莉敏宗亲慷慨解囊,捐资五万元,功德无量!
”下面是一排排竖大拇指的表情。我看着那行字,手指冰凉。那笔钱,
或许本该是女儿未来的教育基金,或许能成为我们这个小家庭应对风险的底气,如今,
却轻飘飘地成了祠堂梁上的一块砖,而我,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我再次找到郑志远,
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冷静而理智:“志远,我不是要争,
我只是想要 transparency透明。拆迁款到底有多少?
属于我们小家庭的部分是多少?能不能设立一个共同账户,我们夫妻一起管理?
这样对大家都公平。”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摸出烟点上:“你能不能别整天钱钱的?
妈已经保证了,钱都会用在正道上,不会亏待我们。你就不能安心过日子吗?
”“我要的不是‘不会亏待’的施舍,我要的是‘共同拥有’的尊重!”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我嫁进来,工作挣的钱,被她以‘帮我调理’、‘代为保管’的名义拿走大半。
现在连法律上属于我们夫妻的补偿款,我都碰不得,问不得。郑志远,在你和你妈眼里,
我到底是什么?一个需要被监管、不配拥有财权的外人吗?”他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吐着烟圈。灰白色的烟雾在我们之间弥漫,他的脸在烟雾后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我们这个家的未来。那天深夜,我抱着女儿站在二楼的走廊尽头,望着窗外。
老宅巨大的屋顶轮廓在惨白的月光下,像一道道沉重的枷锁,缠绕着这个家,
也缠绕着我日益窒息的呼吸。女儿在我怀里不安地动了动,我低头,
轻轻吻了吻她温热的额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妈妈不是要争那些钱,
妈妈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未来,不该由别人来随意安排。”我终于彻底清醒。
这场无声的战争,从一开始就与一碗粥、一扇窗、一件衣服无关。它的核心,
始终是关于话语权,关于归属感,关于我能否在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挺直脊梁,
做一个有分量的、被平等对待的人。而拆迁款,不过是那根最终被点燃的、刺眼的引线。
——她以为钱是她的,家也是她的。 可她忘了,我也在这里,活过,痛过,并且,
正在学着不再沉默。第四章:女儿成了"继承人"我曾天真地以为,女儿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是照进这个陈旧家宅的一束崭新的光。我从未想过,她会那么快,就成为婆婆手中最珍贵,
也最锋利的一枚棋子——一个需要被精心雕琢的“继承人”。从晓晓三岁起,
林莉敏的“培养”便系统地开始了。不再是简单的逗弄,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引导。
她不再带晓晓去街心公园看小朋友滑滑梯,
而是牵着她去参加社区举办的“传统礼仪启蒙班”。回来时,
晓晓的小书包里塞的不再是彩色的橡皮泥,而是红纸裁剪的“孝”字卡片,
和印着《女诫》节选的描红本。“奶奶说,女孩子要懂规矩,走路不能跑,说话不能吵,
”晓晓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向我复述,眼睛里闪着学习“新知识”的光彩,
“这样才是好姑娘。”我听着,心像被细密的针尖一下下扎着,不剧烈,却持续地泛着疼。
我试图抵抗。我带她去上现代化的早教课,那里有音乐、有色彩缤纷的创意美术。
晓晓第一次拿起油画棒,在纸上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笑得像朵花。然而,
第一节课还没结束,婆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她穿着一丝不苟的素色旗袍,
站得笔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老师,这些洋玩意儿,花花绿绿的,
容易把小孩子的心性教野了。我们郑家的孩子,要学就学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那才是立身的根本。”年轻的女老师面露尴尬,课程戛然而止。我牵着晓晓离开,手心冰凉。
回家的路上,女儿小声问我:“妈妈,为什么奶奶不让我画画?我喜欢画小太阳。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她温软的小身子,眼眶酸涩:“宝贝,你喜欢画,我们就画。
你想画什么都可以,妈妈永远支持你。”可我的支持,在婆婆的绝对权威面前,
显得如此无力。第二天,她直接带走了晓晓,直到夜幕降临才送回来。
女儿手里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线装的《女子家训》,小脸上带着一种被灌输后的认真,
对我说:“奶奶说,这本书里的道理都要记住,以后才能当一个好媳妇,光耀门楣。
”“媳妇”?“光耀门楣”?这些沉重的词汇从一个三岁孩童口中说出,
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荒诞。我终于无法忍耐,第一次主动推开了婆婆的房门。
她正坐在那把传下来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妈!
她才三岁!她连‘媳妇’是什么意思都不懂!您为什么要让她背这些?
”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我这是为她夯牢根基。”她放下茶杯,声音平稳如古井水,
“你看看现在外面那些女孩子,张扬跋扈,离婚的、不赡养老人的,
哪个不是从小没立好规矩?我这是在给晓晓打底子,让她将来走得稳。”“立规矩?打底子?
”我几乎要笑出来,声音带着哭腔,“您是想把她塑造成另一个您吗?
一辈子活在这些条条框框里,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说?”她终于抬起眼,
目光锐利得像冰锥,直直刺向我:“你懂什么?郑家的根脉,就系在这些规矩上!
志远是独子,他的女儿,将来是要撑起郑家门面的,必须知书达理、温良贤淑!
你要是当不好这个母亲,我不介意亲自来教。”那一刻,我如坠冰窟。
我彻底明白了——她不是在疼爱孙女,她是在塑造一个继承人。
她要剔除晓晓天性中所有“出格”的部分,将她打磨成另一个林莉敏,
一个能完美继承她意志、维系她所守护的“传统秩序”的容器。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离间我们母女。她教晓晓叫她“亲奶奶”,
并意味深长地说:“妈妈以后可能会回自己家,但奶奶永远在这里,奶奶才是最亲的。
”有一次,晓晓在玩闹中脱口而出:“妈妈是外人,奶奶是家人。”我当场愣住,
仿佛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我强压着颤抖,问女儿:“宝宝,
谁告诉你妈妈是外人的?” 她低下头,玩着衣角,小声嗫嚅:“奶奶……说的。
”我冲进婆婆的房间,质问她为何要对孩子说这样的话。她却一脸坦然,
甚至带着几分“陈述事实”的平静:“我说错了吗?你本就是外姓,嫁进来,
就是要融入郑家。我这是在教她认清血脉亲疏,有什么不对?”“认清血脉?
”我气得浑身发抖,“您的‘认清’,就是让我的女儿,
从三岁起就被灌输母亲是‘外人’的观念?您到底想把她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没有自我、只认宗族的傀儡吗?”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望着院子里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榕树,声音低沉而固执:“我是在给她一个‘根’,
一个真正安稳、不会动摇的‘家’。这些,你给不了她。”我转身离开,没有再争辩。
因为我知道,这场战争的性质已经彻底改变。它不再局限于我和她之间,
而是蔓延到了女儿那片尚未定型的精神世界。我绝不会让出这片阵地。那天晚上,
橘色的灯光下,我抱着晓晓,轻轻问她:“宝贝,你爱妈妈吗?”她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小手搂住我的脖子:“爱!最爱妈妈!”滚烫的泪水瞬间涌上我的眼眶,我紧紧抱住她,
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地说: “那妈妈告诉你——你不是谁的继承人,
你就是你自己,是晓晓。 奶奶教你的,你可以听,但不用全都相信。妈妈希望教给你的,
是选择的权利,是勇敢说‘不’的勇气,是永远忠于自己内心的自由。”——这个家,
不该只有一种声音。 而你,不该只有一种被安排好的未来。
第五章:节日的座位中秋的月亮,圆得没有一丝缺憾,像一枚刚刚盖下的、冰冷的银章,
悬在老宅灰蓝色的天幕上。天井里,那张厚重的红漆八仙桌被搬了出来,桌面擦得锃亮,
映着烛火与月光。供品摆得满满当当:浑圆的柚子象征团圆,油亮的月饼叠成塔,
饱满的花生和龙眼寓意多子多福,正中央,是一只蒸得皮色金黄、头颈高昂的全鸡,
敬献苍天与先祖。香炉里,三炷线香青烟袅袅,笔直地升上去,然后在微凉的夜气里散开。
林莉敏穿着一件深蓝色暗纹绣金菊的旗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她站在供桌前,
神情肃穆,目光缓缓扫过全家,像一位主持神圣仪式的祭司。“都摆好了,就等吉时点香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今天是团圆大节,祖宗都在天上看着,
谁都不能失了礼数,坏了规矩。”我抱着晓晓站在廊下,
身上是她早早就为我准备好的“节日装”——一件暗红色立领长裙,棉布厚重,
领口和袖口用金线密麻麻绣着缠枝牡丹,穿在身上,像套上了一层华丽而僵硬的壳。
她说:“大节下,要庄重,那些轻飘飘没分量的衣服,上不得台面。”我没有争辩,
知道任何异议都是徒劳。吉时已到,上香,祭拜。仪式一丝不苟地完成。
檀香的余味还在空气中萦绕,她开始安排团圆的座次。“志远,”她指向主位,
那是背靠中堂画、面朝天井的位置,“你坐这里。你是郑家的长子长孙,
今天代表全家给祖宗敬酒,这个位子,你当得起。”郑志远整了整衣领,神情庄重地坐下,
仿佛承接了一项重大的使命。她又看向小叔子:“你坐你哥右手边。你是弟弟,
但也是郑家的根苗,不能慢待了。”小叔子笑嘻嘻地应了,一屁股坐下,
顺手就捏了块五仁月饼塞进嘴里。然后,她的目光转向我,平静无波,
指向紧挨着厨房门口的一张矮脚小板凳:“敏丽,你带着孩子,坐那边。方便你照看她,
给她喂奶添饭,也省得在席间来回走动,扰了大家的兴致。”我愣住了,
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发僵:“我……不能上桌吗?”“你身上恶露怕是还没干净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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