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潦，或者说，现在的瓦莱·维尔斯特，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渴中醒了过来。
意识像是沉在浑浊水底的石头一样，聊短暂之后，首先恢复的是听觉，窗外传来模糊的，富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像是某种工业机床在运作，间或夹杂着马车轮子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以及远处飘来的、听不真切的叫卖声。
接着是嗅觉，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陈旧木料、廉价煤油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汗水与灰尘的、属于城市底层的气息，充斥着他的鼻腔。
最后是视觉。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十几秒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天花板，颜色灰暗，带着雨水渗透后留下的边缘泛黄的污渍。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粗糙的亚麻床单。
以及身上盖着的羊毛毯同样粗糙，并且散发着一股不算好闻，但尚能接受的气味。
“这...这不是我的房间。”
林潦的记忆还停留在最后一刻——电脑屏幕上闪烁的代码，手边喝了一半己经冷掉的咖啡，以及窗外都市夜晚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
然后……是过马路时失控的卡车和刺眼的大灯。
“我……死了？”
“喂......不是吧?那这是……哪里？”
瓦莱，或者说林潦的意识，在短暂的茫然和惊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继承了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瓦莱·维尔斯特，以及一部分零碎、模糊的记忆碎片。
林潦缓缓坐起身，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不超过十平米，除了一张床，一个摇摇欲坠的木质衣柜，一张布满划痕的木桌和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再无他物。
墙壁是裸露的砖石，刷了一层廉价的白色石灰，但己经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块。
唯一的窗户紧闭着，脏兮兮的玻璃勉强透进外面灰蒙蒙的光线，让房间不至于完全昏暗。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年轻、但略显苍白和瘦削的手，指关节粗大，掌心有着薄薄的茧子，显然属于一个从事体力劳动或者生活并不优渥的年轻人。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原主残留的情绪——疲惫、焦虑，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瓦莱·维尔斯特，一个生活在“铁锈城”的孤儿，年龄大约二十岁。
父母早亡，留下一点微薄的遗产和这间位于下街区的破旧公寓，才勉强读完了一个类似技术学校的机构，靠着一点文字能力和还算灵活的头脑在《铁锈城日报》下属的一个小印刷所做一名排版学徒工，收入微薄，仅能糊口。
“要不要这么开玩笑啊，死了就死了，但是死了还让我来这边接着受苦吗?”铁锈城……一个林潦从未在地球上听说的名字。
从记忆碎片和窗外的景象判断，这是一个正处于工业革命早期阶段的异世界城市。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住的地方太差了。”
想到这里林潦忍不住苦笑一声。
“穿越……而且是魂穿……” 林潦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着这个事实。
作为前世一个习惯了逻辑和代码的程序员，强迫自己接受这超现实的处境，并开始思考现状。
首要任务是活下去。
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走到桌边，桌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陶制水壶和一个杯子。
林潦倒了一杯水，水质有些浑浊，带着一股漂白粉的味道，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口气喝了下去，干渴灼烧的喉咙才得到些许缓解。
桌上还有几样东西：一个瘪瘪的、用粗糙帆布做的钱袋，一本黑色封皮、巴掌大小的笔记本，一支墨水快要用完的钢笔，以及半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包。
拿起钱袋掂了掂，里面传来几枚硬币碰撞的微弱声响，记忆告诉他，这是原主全部的家当，大概只够买几天的食物。
“不是吧...你怎么不努力一点，就这么点。”
生存的压力瞬间取代了穿越带来的恍惚感。
接着拿起那个黑色笔记本，这是原主的习惯，记录一些工作要点、日常开销，偶尔也会写下一些零碎的想法。
林潦翻开笔记本，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这个身份和这个世界的信息。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琐碎的开支记录：“什么购买黑面包3块，花费5便士”、“支付本月房租，1克朗10便士”、“修补靴子，8便士”……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似乎是“克朗”、“先令”、“便士”的进制，1克朗=20先令，1先令=12便士？
还需要再确认。
翻到后面几页，字迹变得有些潦草，似乎是原主在情绪波动时写下的。
“……老约翰的病情又加重了，印刷所的活越来越多，工钱却不见涨…………下街区的治安越来越差，听说黑鼠帮又在勒索商户…………梦见了一片无尽的灰雾，雾中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感觉异常真实，醒来后心悸了很久…………听说码头区又出现了‘那种’事情，警察封锁了现场，报纸上没有任何报道。
是传闻，还是……”灰雾？
林潦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让他联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些克苏鲁风格的故事，这个世界，似乎并不简单，这点要记下。
“那种事情”指的是什么？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没有明确的答案，只有一种模糊的恐惧和忌讳。
将笔记本放回原处，目光落在那个干硬的黑面包上，胃部传来一阵强烈的空虚感。
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口感粗糙，味道寡淡，但能提供最基本的热量。
必须尽快适应这里，找到生存的方法，排版学徒的工作不能丢，那是目前唯一稳定的收入来源，但仅仅依靠那份微薄的薪水，生活恐怕会非常艰难，甚至难以应对任何意外，比如生病。
我需要更多信息，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了解铁锈城，了解可能存在的……危险或者机遇。
林潦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那面脏得几乎看不清原色的亚麻窗帘，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条狭窄、潮湿的街道，石板路缝隙里满是黑泥和不明污物。
两侧是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低矮房屋，墙壁被煤烟熏得发黑。
衣着褴褛的行人匆匆走过，脸上大多带着麻木或疲惫的神情，空气中弥漫着煤烟、灰尘和一种腐烂物质的混合气味，远处，几根巨大的工厂烟囱如同黑色的巨人，不断向灰蒙蒙的天空喷吐着浓烟。
这就是铁锈城的下街区，充满了贫穷、压抑和一种被时代洪流碾过的破败感。
就在这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节奏有些奇特，两短一长再两短，不像是随意敲击。
林潦的心脏猛地收紧，原主的记忆瞬间被触发——这是他和印刷所同事，也是他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马克·罗森约定的暗号。
如果遇到急事，或者察觉有危险时，会用这个节奏敲门。
他来了？
为什么是现在？
是工作上的事，还是……林潦迅速扫视了一眼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然后走到门后，低声问道：“谁？”
“是我，马克。”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和急促的年轻声音。
林潦解开简单的门闩，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和林潦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身材比林潦稍矮，但更壮实一些，穿着沾满油墨的工装，棕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恐惧？
“瓦莱，你没事吧？”
马克快速挤进门，然后反手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板，微微喘着气。
“我？
我没事。”
林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马克，“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现在应该是工作日的中午前后，按理说马克应该在印刷所。
“出事了，瓦莱。”
马克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透着不安，“是老约翰……他，他死了！”
老约翰是印刷所里的一位老排字工，性格有些孤僻，但对原主瓦莱还算不错，偶尔会指点他一些技巧。
林潦心里一沉，按照原主的性格，他应该表现出适当的惊讶和悲伤：“死了？
怎么回事？
昨天他不是还好好的？”
“不知道，警察说是意外……说他晚上喝酒醉倒，掉进了‘黑水运河’里淹死了。”
马克的声音更低了，“但是……但是我昨天下午收工的时候，看到有两个人来找他，穿着很奇怪的黑袍子，不像是一般人。
老约翰看到他们的时候，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我当时没在意，但现在想起来……”黑袍子？
林潦的首觉告诉他，这绝不简单，联想笔记本上提到的“那种事情”和“灰雾的梦”，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
“警察怎么说？”
林潦保持着冷静问道。
“还能怎么说？
下街区每天死的人多了，不是饿死病死就是意外，他们巴不得早点结案。”
马克语气带着一丝愤懑，但更多的是恐惧，“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瓦莱，老约翰前几天是不是给过你什么东西？”
林潦一怔，迅速在记忆中搜索。
很快，一段模糊的记忆浮现出来。
大概三天前，老约翰确实塞给原主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东西，神色匆匆地说：“帮我保管一下，过几天我来取。”
原主当时也没多想，随手就放进了抽屉里。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林潦走到桌边，拉开那个唯一的抽屉。
在一堆杂物下面，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腻的布包裹着的小方块。
然后把它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马克也凑了过来，紧张地看着。
林潦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颜色暗沉的黑色方盒，盒子表面刻着一些扭曲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和图案，触手冰凉。
盒盖紧闭，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开启的缝隙。
“这……这是什么？”
马克好奇地想伸手去摸，又缩了回来。
林潦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盒子的信息，但结合老约翰的离奇死亡，以及马克看到的黑袍人，这个盒子显然是个麻烦，甚至可能是……致命的。
“老约翰没说这是什么，只是让我保管。”
林潦沉声道。
“我觉得……我们最好把它扔了，或者交给警察？”
马克提议道，声音带着颤抖。
交给警察？
林潦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如果警察真的可信，老约翰就不会被定性为“意外”死亡了。
扔掉？
万一被那些黑袍人找到，追踪过来呢？
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林潦看着那个神秘的黑色方盒，感受着它散发出的冰冷和不详的气息，他刚刚穿越而来，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停留在表面，却似乎己经卷入了一场未知的危险的漩涡之中。
前世作为程序员的谨慎和逻辑思维告诉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信息和冷静。
盲目行动只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把盒子重新用油布包好，握在手里。
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到掌心。
“马克，”他看向仍然紧张不安的朋友，“这件事，对谁都不要提起，就当从来没发生过，你也从来没看见过这个盒子。”
“可是……没有可是。”
林潦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这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或许是生死危机激发了他潜意识里的某种特质，“老约翰的死很可能和这个盒子有关，我们不想成为下一个。”
马克看着瓦莱，似乎被他的冷静感染了，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像平常一样工作。
如果有人问起老约翰或者我，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林潦冷静地吩咐道，“我需要……仔细想想。”
送走一步三回头的马克，林潦重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看着手中那个不起眼的黑色方盒，感觉它重若千钧。
穿越的第一天，生存的难题尚未解决，死亡的阴影却似乎先来了。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而这个黑色的方盒，是灾难，还是……机遇？
林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走下去。
窗外，铁锈城的喧嚣依旧，天空灰蒙蒙的，而在狭窄破旧的房间里，林潦，或者说瓦莱·维尔斯特在考虑着接下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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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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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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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潦的首觉告诉他，这绝不简单，联想笔记本上提到的“那种事情”和“灰雾的梦”，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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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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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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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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