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柳如烟结婚七年了,但是她好像从来没有爱过我。她不会记得我的生日,
不会在重要的纪念日给我准备惊喜,甚至连我生病卧床时,
她也只是淡淡地说句“自己去看医生”。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家里的氛围总是冷冷清清,
她的笑容从未为我绽放过,聊天时也总是一副疏离的样子,话题永远是无关痛痒的日常琐事。
我原本已经她就是这个冷清的性格,但是却没想到,当李山回国之后,
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喜悦和激动,
眼神里闪烁着藏不住的光芒,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般灿烂。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鲜活的模样,在李山面前,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要死了....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缠了我一路。
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时,我盯着副驾驶座上那叠薄薄的诊断书,
指腹反复摩挲着 “肺癌晚期” 四个字的边缘,纸页被汗水浸得发皱。
医生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温和却残忍:“最多还有一个月,建议回家静养,
多和家人待在一起。”家人....我抬头望向七楼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像极了我们结婚七年的日子。永远没有光透进来。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两盏,
我扶着斑驳的墙壁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柳如烟发来的消息:“今晚有应酬,晚点回。”没有标点,没有温度,
和过去七年里每一条消息都一模一样。站在门口,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这里是柳如烟的家,
但却不是我的。没错,哪怕我们已经结婚了,但还是分开住的!
柳如烟说她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所以在外面自己买了个房子。平时我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
望着手里的诊断书,就当我任性一次吧,我想尽快让她知道这个消息。我掏出钥匙开门,
玄关的灯没开,只有客厅方向漏出一点暖黄的光。心里忽然有些发紧,她不是在应酬吗?
客厅的落地灯怎么会开着?“阿烟,你不是……”我的话卡在喉咙里,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客厅的地毯上散落着一双男士皮鞋,不是我的。
柳如烟蜷缩在沙发里,身上盖着的羊绒毯滑落了一半,而那个坐在她身边的男人,
正低头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是李山。我甚至不用看清他的脸,
光是那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还有柳如烟身上那件我从未见过的米白色针织衫,
就足够让我浑身发冷。柳如烟的头靠在李山的肩膀上,侧脸被灯光映得柔和。她在笑,
不是那种礼貌性的、疏离的浅笑,而是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的、带着点娇憨的笑意。
她的手指轻轻勾着李山西装的袖口,像个热恋中的小姑娘。“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山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发顶,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走了,这次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我站在玄关的阴影里,
感觉肺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医生宣布我只剩一个月寿命时还要疼。原来她不是不会笑,
只是她的笑容从来不属于我。原来她不是性格冷清,只是她的温柔从来不给我。
我想起去年我急性阑尾炎住院,她只在手术当天来了一次,
放下一保温桶的粥就说公司有急事要走。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心里还安慰自己,她只是太忙了。我想起上个月我的生日,我特意提前下班买了蛋糕,
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蛋糕愣了一下,才说:“哦,你生日啊,
我忘了。”那天的蛋糕,最后放坏了也没人动过。我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我问过她:“你是不是有点不喜欢我?”她当时正在叠衣服,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
淡淡地说:“婚姻不就是这样吗?过日子而已。”我以为日子久了,总能焐热她的心。
可七年了,我像个小丑一样,在她的生命里演了一场独角戏。而李山一回来,
就轻易地夺走了我七年都没能得到的一切。沙发上的两人还在低声说着话,
柳如烟偶尔会发出一阵轻笑,那笑声像针一样,一根根扎进我的心里。
我攥着诊断书的手越来越紧,纸页的边缘划破了掌心,渗出血来,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肺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突兀。
柳如烟和李山同时转过头来。看到我的时候,柳如烟的笑容瞬间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连忙从李山的怀里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针织衫。李山也站了起来,他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甚至有些轻蔑的目光。他伸出手,
轻轻拍了拍柳如烟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阿哲,你回来了。”柳如烟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避开我的目光,不敢看我。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盯着她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红晕,
盯着她眼底那抹属于李山的光彩。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守了七年的婚姻,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七年的时间里,
我为她的冷淡找的所有借口 —— 工作忙、性格内向、不擅表达,此刻都碎得彻底。
肺部传来一阵闷痛,我却没心思在意。只是觉得累,累得不想再争辩,不想再追问,
甚至不想再看他们一眼。“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的声音很平淡,
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没有指责,没有怨怼,只有一种彻底的疲惫。说完,
我转身就想离开,此刻却比医院的病房还要让我窒息。而柳如烟看着我,她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些什么,或许是解释,或许是道歉,嘴唇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
尴尬像细密的蛛网,缠在她身上。可当她看到我转身时毫不留恋的背影,
看到我脸上那片死水般的淡然。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意外,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陈哲,你凭什么来我家?”她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带着质问的语气,
尖锐得打破了客厅里的平静。我脚步一顿,心里微微诧异,转头看向她。柳如烟站在沙发边,
双手攥着羊绒毯的一角,脸上带着几分强装出来的强硬,眼神却有些闪烁。李山走到她身边,
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轻蔑和护短:“阿烟说得对,
这里是她自己的空间,你要是不想待,可以走。”她的私人空间?可以带一个男人回来,
却不能让她的丈夫涉足。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更没意思了。我掏出钥匙,
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声音依旧平淡:“钥匙放在这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说完,
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这个曾经被我当成 “家” 的地方。关门的瞬间,
我听到柳如烟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李山的声音打断。楼道里依旧昏暗,
我扶着墙壁慢慢往下走,肺部的疼痛越来越清晰,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一阵咳嗽。
口袋里的诊断书被我攥得更紧,纸页的边缘划破了掌心,渗出血来,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走到小区楼下,晚风一吹,我才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不是因为柳如烟的质问,
也不是因为李山的轻蔑,而是因为我终于承认,那七年的执着,
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独角戏。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陈总,
后天早上飞大理的机票已经订好了,律师也联系好了,明天下午可以见面。
”我回复了一个 “好”,然后抬头看向夜空。月亮很圆,洒下清冷的光。大理,
那个我曾经想和柳如烟一起去的地方,现在,我要一个人去了。也好,至少在剩下的日子里,
我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不用再围着一个不爱我的人打转。我拦了一辆出租车,
报了酒店的地址。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像极了我那七年的婚姻,终于要彻底告别了。
回到我和柳如烟名义上共同的别墅,已是深夜。偌大的房子漆黑一片,
只有门廊为我留了一盏灯,孤零零地投射出清冷的光晕。这七年来,无论我多晚回来,
这盏灯似乎总是亮着,我曾一度错觉这是柳如烟为我保留的、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温情。
现在想来,大概只是保姆吴妈的习惯罢了。我轻手轻脚地进门,不想惊动任何人,
肺部的隐痛让我动作有些迟缓。然而,客厅的壁灯还是“啪”一声亮了。“先生,您回来了?
”吴妈披着外套,脸上带着担忧从佣人房的方向走出来。她在这个家待了七年,
几乎是看着我如何一步步将全部心血倾注在这里,又如何一次次在柳如烟的冷漠中沉默下来。
“您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晚饭吃了吗?我去给您热点汤?”看着她关切的眼神,
我心头微微一暖,随即又被巨大的悲凉覆盖。在这座冰冷的宅子里,最终察觉到我不对劲的,
竟然是一直照顾我们起居的保姆。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吴妈,没事,
就是有点累。这么晚了,您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吴妈欲言又止,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先生……您要保重身体啊。这个家,离不开您。”离不开我?
我心底苦笑。是离不开一个兢兢业业、打理好一切却得不到半分温情的“管家”吧。
“知道了,谢谢您,快去睡吧。”我维持着笑容,直到看着她转身回房,才卸下伪装,
疲惫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回到卧室,这个房间很大,装修奢华,却空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柳如烟从不踏足这里,我们一直是分房睡。以前我总以为是她喜欢清静,现在才明白,
她只是不愿意与我分享任何私密的空间。我躺在那张冰冷的大床上,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
开始冷静地思索身后事。公司那边,我已经提前做了安排,
核心管理层足以在我离开后维持运转,股权和收益……就随缘吧。
这原本也有她家族的一部分,七年来我呕心沥血,也算对得起她了。个人财产不多,
但足够支付我最后时光的费用以及……身后事。然后呢?我还需要向谁告别?
父母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因意外去世,世上再无至亲。岳父岳母……想到他们,
我只有一声叹息。因着柳如烟的态度,他们对我这个“高攀”的女婿向来不冷不热,
客气而疏远。这七年来,我尽力扮演着好女婿的角色,逢年过节的礼物从未短缺,
关心问候也从不落下,可得到的回应永远是程式化的客套。他们从未真正接纳过我,如今,
更无需我的告别。朋友……我细细回想,这七年,我所有的业余时间,所有的精力,
都花在了如何讨好柳如烟,如何经营好公司与这个“家”上。推掉了无数次聚会,
疏远了一个又一个旧友。我的世界小得可怜,只剩下柳如烟这一个中心。中心塌陷了,
我的世界便只剩废墟。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名字清晰起来——刑瀚,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朋友们都戏称他“刑狗”。也只有他,在我几乎与世隔绝的七年里,
还会时不时一个电话打过来,骂我几句“重色轻友”,然后不由分说地拉我出去喝一杯。
哪怕我经常因为柳如烟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席,他也从未真正怪过我。好像,也只有他了。
我摸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拨打,
只是发了条简短的信息过去:“狗子,我准备去大理待一段时间,可能很久。走之前,
要不要见一面?”信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这个时间,他大概已经睡了。我放下手机,
肺部的疼痛再次袭来,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我蜷缩起身子,等待这阵痛苦过去。
也好,清理完这些,和唯一的朋友道个别,我也就可以毫无牵挂地走了。去大理,
看那曾经想和她一起看的苍山洱海,然后,在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迎接终局。这七年,
我为柳如烟而活。最后这一个月,我想为自己活一次。窗外,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我的人生,却好像已经看到了尽头。夜色深沉,我躺在床上,
肺部的疼痛和心口的麻木交织,让我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意识模糊间,
似乎听到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开门声,以及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
这脚步声……太熟悉了。七年来,我无数次在深夜倾听,分辨着她归家的节奏。但这一次,
这脚步声没有走向她自己的卧室,而是在我的房门外停住了。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
门把手被轻轻旋开。一丝走廊的光线透了进来,勾勒出柳如烟高挑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身影。
她竟然主动来了我的房间?这简直是七年来破天荒的第一次。我闭着眼,没有动,
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她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犹豫,房间里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尴尬和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或许是试图解释的意图?
“陈哲……”仅仅两个字,我就能想象出她此刻微蹙着眉,可能还带着些许不情愿的表情。
她大概是想解释今晚李山在场的事,或许会说是偶然遇见,或许会说是李山送她回来。
或许……有无数种借口,我过去七年里可能会心甘情愿相信的借口。但此刻,
我只觉得无比疲惫。身体像被掏空,连带着听她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曾经渴望从她口中听到的、关于忠诚和界限的解释,如今听起来已经毫无意义。
事实胜于雄辩,我亲眼所见的,远比任何苍白的语言更有力量。在她组织好语言,
准备说出下一个词之前,我睁开了眼睛,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对不起,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我的话打断了她的开场白。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柳如烟显然愣住了,
她站在门口的光影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份错愕和……难以置信。
是啊,这七年来,我何曾打断过她说话?何曾在她主动开口时,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或拒绝?
我总是那个耐心倾听、小心翼翼回应、甚至在她沉默时主动寻找话题的人。
我的时间、我的精力、我的情绪,永远为她预留。我的第一次打断,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
虽然未能激起她情绪的巨浪,却足以让她感到意外和……不适。她沉默了良久,
似乎在审视我,又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拒绝。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
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毕竟,在我面前,
她什么时候需要这样“低声下气”?又什么时候被我如此干脆地拒之千里过?最终,
她没有再试图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
带上了房门。“咔哒。”门锁合上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一个句点,
落在了我长达七年的执念上。她不怪我此时的冷漠?我心想。因为在她面前,
我早已习惯了仰视,而她,也早已习惯了高昂着头。今夜我这微不足道的“反抗”,
于她而言,或许只是我一时疲惫的失态,或许……连让她费心猜想的资格都没有。也好。
我重新闭上眼,将肺里翻涌的咳意强行压下。这样干净利落的结束,
也好过听她编织那些连她自己都可能不信的谎言。明天?没有明天了。对她而言,
明天或许可以继续她的故事。但对我而言,天一亮,
我就要准备离开这座承载了我七年笑话的牢笼了。清晨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
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苍白的一线。别墅里一如既往地安静,
却是一种与往日不同的、带着缺憾的寂静。柳如烟准时在七点醒来,梳洗打扮,一丝不苟。
她走下旋转楼梯,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规律,
像是在宣告这个家亘古不变的秩序。她习惯性地走向餐厅,目光掠过那张长长的餐桌时,
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个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出现在餐桌旁,为她准备好一切的身影,
今天缺席了。餐桌上依旧摆放着餐具,吴妈准备的牛奶也冒着热气,
但唯独缺少了那份她吃了七年、早已习以为常的早餐。柳如烟在属于她的主位坐下,
看着面前吴妈匆忙准备的三明治和煎蛋,她拿起三明治,优雅地咬了一小口。几乎是立刻,
她的眉头蹙了起来,那是一种对味道偏离预期的本能反应。她放下三明治,
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吴妈,
今天的早饭味道怎么有些怪怪的?”吴妈正端着咖啡壶过来,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为难。
她搓了搓手,低声道:“小姐……平时的早饭,都是先生亲手做的。他说您胃不好,
外面的早餐油重,他做的更清淡合口些。今早先生……他没起来,
我就自己准备了……”吴妈的话音落下,餐厅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柳如烟拿着餐巾的手停顿在半空,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通往我卧室的那个走廊方向。
她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是惊讶?是恍然?
还是某种……被打破了习惯后的无措?她就那样望着那个方向,足足有三分钟之久。
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失焦的眼神,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七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缺席她的清晨,第一次让她尝到了“习惯”被打破的滋味。最终,
她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所有情绪。她将餐巾放在桌上,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算了。”她顿了顿,
像是为自己,也像是为我的缺席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最近……有些累了,
让他好好歇着吧。”她没有再碰那份早餐,只是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便起身离开了餐厅,
走向门口。背影依旧挺拔优雅,但不知为何,却仿佛带上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空落。
吴妈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我紧闭的房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默默收拾起那份几乎未动的早餐。阳光渐渐明亮,透过窗户洒满餐厅,
却照不暖这一室的清冷。有些东西,如同那份缺席的早餐,一旦缺失了,
那份潜藏在日常下的、被忽略的珍贵,才开始悄然显现出它原本的形状。只是,
对于即将离开的我而言,这一切,都太迟了。这一觉睡得昏沉,
或许是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又或许是精神彻底松懈后的疲惫总爆发。等我醒来时,
阳光已经灼热地炙烤着窗帘,房间里亮得刺眼。看了看时间,早已日上三竿,
柳如烟自然已经离开了很久,别墅里只剩下我和吴妈。肺部的钝痛依旧存在,但比昨夜稍缓。
我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我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这个家很大,
但属于我的空间和痕迹却少得可怜。衣帽间里大部分是柳如烟的衣物和配饰,
我的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书房里的书,大部分是商业相关的,属于公司财产。
真正属于我个人的,无非是几件常穿的衣物,一些私人物品,
还有……那枚被我放在抽屉最深处的婚戒。我动作利落地将它们一一收纳进行李箱,
不打算留下任何属于我的印记。吴妈听到动静,过来查看,见到我在收拾行李,
脸上写满了诧异和不安:“先生,您这是……要出远门吗?”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直起身,
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里带着疏离和决绝:“不是的吴妈,我只是出去住几天,
散散心。”散心?或许吧。只是这次“散心”,没有归期。我没有再多解释,吴妈张了张嘴,
最终也只是担忧地看着我,没有再多问。她在这个家久了,看得明白,有些事,
不是她一个保姆能插嘴的。想着这个我住了七年的房间,想到我死后,或许李山会登堂入室,
甚至可能住进这个房间,心里就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我不允许自己留下的任何东西,
成为他们新生活的阻碍...于是,我联系了回收旧衣物的机构,
将那些带不走的、沾染了我气息的物品,连同一些无关紧要的摆设,统统打包送了出去。
动作干脆,像是在清除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做完这一切,房子显得更加空旷,
也更加冰冷了。下午,我去见了律师。将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放在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为这七年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我没有要求任何额外的财产分割,公司股份按照原本的约定留给她。
这大概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给她自由,也给我自己一个彻底的解脱。
律师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但终究什么也没说。晚上,我约了刑瀚。
在一家我们以前常去的小酒馆,他见到我,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我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老板居然有时间召见我了?不用回家陪你的冰山女神?”我笑了笑,
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他的调侃而无奈或辩解,只是拿起酒瓶给他倒满:“少废话,
今天不醉不归。”刑瀚愣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我情绪不对,但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行!狗子我今天舍命陪君子!”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
从学生时代的糗事聊到各自工作的烦恼,天南地北,唯独避开了柳如烟。我喝得很多,很急,
仿佛要将这七年来压抑的、无法言说的一切都就着酒精吞下去。刑瀚一开始还插科打诨,
后来也渐渐沉默下来,只是陪着我一杯接一杯地喝。一直喝到凌晨,酒馆打烊。
我们摇摇晃晃地走在空旷的街上,刑瀚搂着我的肩膀,
大着舌头说:“阿哲……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还有兄弟我!”我重重地点头,喉咙哽咽,
一句话也说不出。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渐渐模糊。第二天,我带着简单的行李,
直奔机场。宿醉带来的头痛和肺癌本身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我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但我没有回头。登上飞往云南的航班,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当飞机在跑道上加速,
最终挣脱地面引力,冲上云霄时,我看着窗外变得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心中一片平静。
再见了,柳如烟。再见了,我长达七年的、一个人的婚姻。再见了,我所熟悉的一切。
飞机穿过云层,飞向那个以风花雪月闻名的地方。那里没有冰冷的别墅,
没有永远等不回的晚餐,没有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婚姻,也没有……柳如烟。
至少生命的最后一段路,我想走得安静一些,只属于我自己。
柳如烟在公司度过了异常忙碌的一天。
会议、文件、决策……这些平日里占据她全部心神的事务,今天却似乎总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某个瞬间,她会下意识地瞥向办公室门口,或是看向内线电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暮色四合,她驱车回到那栋冰冷的别墅。玄关的灯依旧亮着,吴妈接过她的大衣和包。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她习惯性地走向客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二楼那个紧闭的房门。
门紧紧关着,里面没有任何声息。她这才猛地意识到,今天一整天,无论是在家里,
还是在公司,她都没有看到我的身影。没有我清晨放在餐桌上的、温度刚好的早餐。
没有我偶尔发来的、提醒她注意休息的琐碎信息。也没有我在公司里,
哪怕只是远远瞥见的、沉稳忙碌的背影。一种极其轻微的不对劲感,像细小的冰刺,
悄然扎进她习惯性封闭的心里。七年了,我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又像背景一样让她几乎忽略其存在。可当这“空气”骤然稀薄,这“背景”突然消失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和……心慌,开始无声地弥漫。她站在我的房门外,
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略显孤寂的身影。她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门板,
想要敲响,问问我在里面做什么,为什么一天都没出现。但仅仅是一瞬间的犹豫,
那只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了。骄傲,或者说,
是七年来已经根深蒂固的、对待陈哲的冷淡模式,让她无法主动迈出这一步。
她或许在想:我可能只是累了在休息,可能出门了,自己何必去关心?
我难道还会真的离开她不成?最终,她收回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那丝异样的情绪强行压下。只是这一夜,别墅的寂静,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沉重。
第二天清晨,柳如烟依旧准时起床。她下楼,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餐厅。空荡荡的餐桌,
依旧只有吴妈准备的、与她口味并不完全契合的早餐。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期待落空,一种被忽视、甚至是被冒犯的愠怒,悄然取代了昨日那微小的不安。她坐下,
看着眼前的食物,食欲全无。我到底在闹什么脾气?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在她看来,
这或许只是我一次罕见的、不懂事的“冷战”。她习惯了我无条件的付出和包容,
习惯了我是那个永远会在原地等待的人。所以,面对我连续两天的“缺席”,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而是不悦。“算了,”她对自己说,声音冷硬,像是在说服自己,
“随他去吧。”她几乎没有动那份早餐,拿起包,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家,驱车前往公司。
车速比平时快了些,
借此甩掉身后那栋房子里令人不适的空旷和……那扇紧闭的房门所带来的、莫名的心神不宁。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过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恢复原状。她却不知道,有些人,
一旦转身,就是永别。有些早餐,一旦缺席,就再也尝不到了。我或许真的高估了柳如烟。
并非高估她的商业能力,而是高估了她在没有我作为“基石”时,独自应对全局的能力。
过去的七年,我不仅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更是公司实际上的“定海神针”。
我处理掉了大部分繁琐却至关重要的日常运营,协调着各个部门的关系,
维系着与众多合作方长期建立的、基于信任和默契的纽带。我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让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专注于她擅长的战略决策和外部形象。而我离开的短短三天,
这艘失去了压舱石的船,开始明显地摇晃起来。柳如烟在公司里精神恍惚,她试图集中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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