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镇北关的垛口，带着北地特有的、掺着沙砾的干冷，吹得军旗猎猎作响。
关墙之下，黑压压的北莽大军如同漫过荒原的潮水，沉默地蔓延开来，兵甲的反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那沉闷的号角声和战鼓声，一波波撞击在关墙上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城楼之上，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老王爷慕容决暴毙的噩耗，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抽空了这座雄关的脊梁。
主帅新丧，大敌压境，恐慌像是无形的瘟疫，在将领和亲卫们中间飞速传染。
有人面色惨白，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发白；有人眼神涣散，嘴唇不住哆嗦，喃喃着“完了”；更有脾气火爆的裨将，双目赤红，猛地拔出半截佩刀，嘶吼道：“跟北莽蛮子拼了！
为王爷报仇！”
一片混乱中，唯有世子慕容羽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异样地安静。
他依旧穿着那身骚包至极的锦绣华服，玉带松松垮垮地系着，与周围顶盔掼甲的将士格格不入。
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悲戚，也无惊惶，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他甚至还有闲心，用指尖轻轻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世子！
王爷他…王爷他……”一个跟随老王爷多年的老亲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话都说不完整。
慕容羽的目光掠过他，扫过城楼上那一张张或绝望、或激愤、或茫然的脸。
张威，那个被他暗中提拔上来的城门尉，此刻正努力维持着镇定，指挥着麾下兵卒各就各位，但微微颤抖的手腕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贽，那个总被他“呼来喝去”、实则己对他死心塌地的亲兵队长，手按刀柄，警惕地护在他身侧，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关外那无边无际的敌军，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人心，己经乱到了极致。
再不出面，这城不用敌人来攻，自己就要从内部崩溃了。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十六年的伪装，十六年的隐忍布局，终究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
父王……你倒是选了个好时机撒手人寰。
也好。
慕容羽缓缓抬步，走向那面对关外、最为显眼的城楼垛口。
他走得不快，甚至有些闲适，仿佛不是走向决定生死存亡的战场前沿，而是去参加一场无聊的宴会。
这反常的举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混乱的嘈杂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迅速低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惊疑、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愤怒，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这种时候，这个一向只会惹是生非、修为低微的纨绔世子，想干什么？
添乱吗？
“世子！
危险！
快回来！”
李贽急声低呼，下意识想上前阻拦。
慕容羽恍若未闻。
他径首走到垛口前，双手随意地搭在冰冷的墙砖上，眺望着关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军阵。
狂风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再无半分慵懒懈怠，只剩下幽深如古潭的眼眸。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风声鼓声，清晰地传入城楼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诸位。”
两个字，平淡无奇。
但就是这两个字，让所有人心头莫名一凛。
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轻浮，也没有刻意的威严，只有一种沉静如水的力量。
“父王骤然薨逝，北莽欺我主少国疑，十万铁骑兵临城下。”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关内，人心惶惶；关外，强敌环伺。
看起来，是绝境，对吗？”
没有人回答。
但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慕容羽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本世子，装了十六年的废物。”
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吃喝玩乐，欺男霸女，修为卡在区区炼体三重，寸步不前。
是不是觉得，镇北王府的天，今日就要塌了？”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不少将领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痛心，有鄙夷，也有深深的无奈。
然而，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息，毫无征兆地以慕容羽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炼体境该有的微弱气血，也不是寻常真元境、化海境能够比拟的威压。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浩大、苍茫、带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然意志！
气息冲天而起，竟引得他头顶上方一小片天空的云气疯狂卷动，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
关墙上空呼啸的狂风，在这一刻仿佛被强行扼住，骤然一滞！
城楼之上，距离慕容羽最近的李贽和张威，首当其冲。
两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无形力量当头压下，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伏下去。
他们猛地抬头，望向那道依旧立于垛口前的锦衣背影，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与难以置信！
这……这是世子？！
不止是他们，城楼上所有的将领、亲卫、士卒，凡是感受到这股气息的人，无不骇然色变！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
慕容羽缓缓抬起右手，对着关外那无边无际的北莽军阵，随意地，轻轻向下一按。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要拂去眼前的尘埃。
但随之而来的，是石破天惊的巨响！
“轰——！！！”
关墙前方，距离城墙约百丈远的一片空地，猛地向下塌陷！
一个深达数丈、覆盖方圆数十丈的巨大掌印，凭空出现！
掌印边缘泥土翻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天神巨掌狠狠拍击过一般！
掌印范围内的数十名北莽斥候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瞬间化为齑粉！
烟尘冲天而起，弥漫了小半个战场。
原本沉闷如雷的战鼓声，戛然而止。
北莽军阵的前排，出现了一阵明显的骚动，战马不安地嘶鸣，向后倒退。
死寂。
城楼之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那个他们印象中百无一用、只会拖后腿的纨绔世子，竟然……竟然拥有如此恐怖，如此非人的力量！
慕容羽缓缓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身，面向城楼上那些彻底陷入呆滞的将领和士卒。
狂风再次卷起他的衣袍和发丝，猎猎作响。
他看着那一张张写满惊骇与茫然的脸，看着他们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截然不同的身影，终于不再掩饰。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锐利如剑的光芒骤然亮起，刺破一切迷障。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本世子摊牌了。”
“今日——”他的目光掠过众人，投向关外那因他随手一击而陷入混乱的十万敌军，语气淡漠，却蕴含着睥睨天下的傲然。
“且让诸位看看，何为一人可当百万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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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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