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矿奴与火黑渊矿场的夜，比墨更浓。
石壁渗水，一滴，又一滴，落在少年后颈，像冰做的钉子，钉醒昏沉。
萧石蜷在矿道拐角，怀里搂着一把钝口铁镐，镐尖崩了牙，像老掉牙的兽。
他赤着脚，脚背浮着一层石灰，苍白得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
监工说，矿奴不需要鞋子，奴隶的脚，天生就该和石头一起腐烂。
“铛——”远处传来更鼓，三下，子正。
再过一个时辰，换班的火把就会晃过来，把旧的一批矿奴赶下去，把新的一批踹进来。
萧石得在那之前，挖出第三筐玄铁矿石，否则“断魂散”就会像上个月的阿狗一样，把他的血烧成黑渣。
他撑起身子，脊椎发出枯枝般的脆响。
火光摇曳，照出他肋骨的影子，一排，像被风沙磨钝的匕首。
十七岁，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和一层被鞭子反复打磨的皮。
“继续挖。”
萧石对自己说。
声音低哑，却带着矿道里少有的温度。
铁镐落下，石屑飞溅。
火星在黑暗里一闪即灭，像被夜色吞掉的萤火虫。
每一击，他都默数：二十七、二十八……数到七十三，镐尖突然一滑，铿然脆响，石壁崩开一道缝，缝里透出暗红，像凝固的血。
萧石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他伸手，指尖探进裂缝，火烫的温度立刻烙在皮肤，“嗤”地冒出一缕白烟。
疼，却疼得清醒。
他掰开碎石，一块半拳大的玉滚了出来，沉甸甸，色如凝血，内里有火纹流转，仿佛活物。
玉触掌心的一瞬，少年耳膜轰然，像被巨锤击中——“吾乃燧人，汝之祖。”
声音苍老，带着洪荒的风沙，从岁月尽头吹来。
萧石踉跄后退，背脊撞上石壁，火玉却像生了根，牢牢粘在他掌心，血脉与火纹相连，彼此呼应。
“祖？”
少年喉咙发干，“我萧家，不是早死绝了吗？”
“三千口，埋于此矿，万骨化灰，血浸玄铁。”
声音低沉，像石磨碾过心脏，“汝之血脉，是吾遗火。
火将熄，石将醒，汝来承。”
火纹猛地一亮，萧石眼前浮现幻象：漆黑大地，赤火腾空，先民围火而舞，火中有人回首，与他眉目七分相似。
下一瞬，火灭，万民成灰，只余一块石头，沉在血海。
幻象散去，少年大汗淋漓，掌心却多了一枚火纹，顺腕而上，如龙蛇游走，止于肩井。
火纹每亮一次，体内便有一股热流，沿经络狂奔，像熔化的铁水，把堵塞的穴位一一冲开。
“凡火己尽，长生可待。”
声音渐远，“守住心火，莫让黑暗吞你。”
矿道尽头，脚步声杂沓，火把的光探过来。
萧石猛地握拳，把火纹藏进袖中。
他弯腰，把玉塞进怀里，贴着心口，火与心跳同频，咚，咚，像另一颗心脏。
“那边的！
发什么愣？”
监工暴喝。
萧石低头，掩去眸中赤光，扛起铁镐，岩石般沉默。
监工走近，一鞭抽在他背，衣衫裂开，血珠渗出，却在下一瞬被火纹吸走，伤口微不可察地合拢。
监工没瞧见，只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像头发落在火盆里。
“怪事。”
监工嘟囔，又给了两脚，才走。
萧石咽下喉头甜腥，弯腰搬石。
第三筐，满了。
他却不再急着上交，而是把那块火玉藏在矿石最底层，用乌黑的矿渣掩埋。
火玉在渣下微微发亮，像一颗被囚禁的太阳。
子时过去，换班的人来了。
矿奴们排成一条弯曲的线，像被穿成串的骷髅，缓缓挪向井口。
萧石走在最后，脚步比往常稳。
火纹在袖下静静燃烧，给他温度，也给他胆魄。
井口，铁栅栏外，夜空狭窄，星子寥寥。
风带着雪粒灌进来，像无数细小刀刃。
矿奴们却觉得那是恩赐，他们抬头，让雪打在脸上，像舔到了自由的味道。
萧石也抬头，雪落眉心，被火纹蒸成一缕白雾，袅袅升起。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阿狗。
阿狗上个月就死在这条井道，尸体被随意扔进废井，连草席都没有。
监工说，矿奴的命，不如一块玄铁值钱。
“我会带你出去。”
萧石在心里说，不知对阿狗，还是对自己。
……回到通铺，己是丑末。
大通铺像一口棺材，躺着三十多具“活尸”。
鼾声、咳嗽、梦呓、尿骚，混在一起，比矿道更窒息。
萧石挤到最角落，背靠墙，才掏出火玉。
黑暗里，玉色如鸽血，微微跳动。
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
玉面温热，火纹像感应，顺指尖爬上来，与掌心的火纹会合，两条龙，合成一条。
少年心跳如鼓，耳边却响起另一道心跳，比他的慢，却比他的重，像大地深处的鼓。
“咚——”鼓声里，他听见更多声音：铁链、哭喊、巨锤、烈火。
每一道，都让他血脉贲张，又让他毛骨悚然。
那些声音，来自血脉，来自被遗忘的祖先，来自脚下这片埋葬萧家三千口的玄铁矿。
火玉忽然一烫，像提醒他适可而止。
萧石松手，把玉贴在心窝，拉下破衣，盖住。
他闭眼，却睡不着，脑海全是火光与血海交替。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靠近，睁眼，一道黑影立在铺前。
“交出来。”
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掩的兴奋。
萧石瞬间清醒，手摸向背后石块。
黑影是胡三，工头，搬血二重，一拳能碎百斤石。
胡三手里，握着柄短刃，刃口闪着幽蓝，显然淬了“断魂散”。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萧石低声。
“少装。”
胡三咧嘴，露出黄牙，“你怀里那光，我都看见了。
宝贝换命，不然明日废井，多你一具。”
短刃逼近，刃风刺骨。
萧石背脊贴墙，无路可退。
火纹却在此时悄悄亮起，顺臂而下，聚于拳锋，像一条蛰伏的火龙，等一个出口。
“给你。”
萧石忽然说，手伸进怀里，却握成拳，一拳轰出！
“找死——”胡三的怒吼刚出口，就被火焰堵回。
拳与刃交，短刃如纸，瞬间通红，断成三截。
火拳去势不减，印在胡三胸口，衣袍化作飞灰，皮肉“嗤啦”一声，焦黑一片。
胡三倒飞，撞断通铺支柱，三十多矿奴滚作一团。
哭喊、咒骂、黑暗里乱成粥。
萧石却趁乱掠出，像一道无声的火，消失在门口雪夜。
风雪中，他赤足狂奔，脚底却不觉冷，火纹所过，雪化雾腾。
他不知该去哪，只知道不能再回。
怀里，火玉微微发烫，像一颗小小的心，陪他一起跳。
“咚——咚——咚——”鼓声再次响起，却来自他的胸腔。
少年抬头，夜空无月，只有风卷雪粒，像无数白色火灰，扑打在他脸上。
“从今往后，”他轻声说，声音被风雪撕碎，却又被火纹记下，“我命由我，不由天。”
火纹一亮，雪夜微红，像黎明提前醒来。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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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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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口，埋于此矿，万骨化灰，血浸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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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火灭，万民成灰，只余一块石头，沉在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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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火己尽，长生可待。”
声音渐远，“守住心火，莫让黑暗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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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工没瞧见，只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像头发落在火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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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去，换班的人来了。
矿奴们排成一条弯曲的线，像被穿成串的骷髅，缓缓挪向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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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纹在袖下静静燃烧，给他温度，也给他胆魄。
井口，铁栅栏外，夜空狭窄，星子寥寥。
风带着雪粒灌进来，像无数细小刀刃。
矿奴们却觉得那是恩赐，他们抬头，让雪打在脸上，像舔到了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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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温热，火纹像感应，顺指尖爬上来，与掌心的火纹会合，两条龙，合成一条。
少年心跳如鼓，耳边却响起另一道心跳，比他的慢，却比他的重，像大地深处的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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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声音，来自血脉，来自被遗忘的祖先，来自脚下这片埋葬萧家三千口的玄铁矿。
火玉忽然一烫，像提醒他适可而止。
萧石松手，把玉贴在心窝，拉下破衣，盖住。
他闭眼，却睡不着，脑海全是火光与血海交替。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靠近，睁眼，一道黑影立在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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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掩的兴奋。
萧石瞬间清醒，手摸向背后石块。
黑影是胡三，工头，搬血二重，一拳能碎百斤石。
胡三手里，握着柄短刃，刃口闪着幽蓝，显然淬了“断魂散”。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萧石低声。
“少装。”
胡三咧嘴，露出黄牙，“你怀里那光，我都看见了。
宝贝换命，不然明日废井，多你一具。”
短刃逼近，刃风刺骨。
萧石背脊贴墙，无路可退。
火纹却在此时悄悄亮起，顺臂而下，聚于拳锋，像一条蛰伏的火龙，等一个出口。
“给你。”
萧石忽然说，手伸进怀里，却握成拳，一拳轰出！
“找死——”胡三的怒吼刚出口，就被火焰堵回。
拳与刃交，短刃如纸，瞬间通红，断成三截。
火拳去势不减，印在胡三胸口，衣袍化作飞灰，皮肉“嗤啦”一声，焦黑一片。
胡三倒飞，撞断通铺支柱，三十多矿奴滚作一团。
哭喊、咒骂、黑暗里乱成粥。
萧石却趁乱掠出，像一道无声的火，消失在门口雪夜。
风雪中，他赤足狂奔，脚底却不觉冷，火纹所过，雪化雾腾。
他不知该去哪，只知道不能再回。
怀里，火玉微微发烫，像一颗小小的心，陪他一起跳。
“咚——咚——咚——”鼓声再次响起，却来自他的胸腔。
少年抬头，夜空无月，只有风卷雪粒，像无数白色火灰，扑打在他脸上。
“从今往后，”他轻声说，声音被风雪撕碎，却又被火纹记下，“我命由我，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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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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