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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砸在土坯房的墙面上，发出 “簌簌” 的脆响。陈山河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着浓重血腥的寒气就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炕上传来的气息更让人头皮发麻 —— 刘军的尸体还没凉透。

他蜷在炕角，原本该是温热的身体此刻硬邦邦的，像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七窍周围凝着黑红色的血痂，风从破窗纸的窟窿里钻进来，吹得血痂微微发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剥落。最扎眼的是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撮金黄的毛，那毛软得像丝绸，根根泛着油光，陈山河在山里待了两年，从没见过哪只野兽能长出这样的毛。

炕沿上的血字更诡异。歪歪扭扭的 “不像” 两个字，笔画里还凝着没干透的血珠，此刻早已冻成了细小的冰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两行没流干的血泪。

“难道是卫生差导致的煤气中毒？” 陈山河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刘军的袖口就顿住了。按照村里老兽医说的，人死后两三个时辰，尸体就该有局部软化，可刘军的胳膊硬得离谱，连指节都掰不动，这反常的僵硬，倒像是被人特意冻了一整夜。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高中生物课本里 “异常凝血” 的知识点，可目光扫过屋角时，又把这念头压了下去。煤炉早就熄了，炉灰里只剩几点零星的火星，连点温度都感受不到。再看那窗纸，内侧几道暗红的划痕像被人慌慌张张刮过，残留的漆点嵌在纸纹里，形状古怪，倒像村里老人偷偷画的 “血符”。

刘军是上个月刚下来的知青，跟他一样读的是理化专业，平时连封建迷信的话都不爱说，怎么会画符？

“小陈知青！快出来！这屋不能待！” 门外突然传来李寡妇的喊声，声音里满是慌张。陈山河抬头，就看见她抱着个豁口的海碗跑进来，蓝布头巾上沾着的雪粒还没化，顺着脸颊往下滴水珠。

“这屋邪性得很！” 李寡妇往炕边扫了一眼，赶紧别过脸，声音发颤，“刘军头天傍晚还来跟我借针线补棉袄，说要给家里寄回去。结果夜里我起夜，就听见他屋里喊‘别问了’，还说‘有人问他像不像人’，我当时以为他做梦，哪想到…… 哪想到第二天一推门，人就没气了！”

话音刚落，“哐当” 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狂风吹得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陈山河猛地回头，视线正好落在院门口的老榆树下。雪地里，一团金黄的影子正缓缓立起来。那东西足有半人高，两条后腿直直地站着，左前爪缺了半根趾头，沾着的雪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圆滚滚的肚子 —— 是只黄鼠狼！

可陈山河心里清楚，东北的黄皮子顶天也就半尺长，这只竟赶上半大孩子的个头，简直违背常理！

“李婶，快躲到我身后！” 陈山河一把将李寡妇拽到身后，顺手抄起门后的铁锹。铁柄冰凉的触感传来，他突然想起高中物理课上的 “声波防御” 实验，当年老师用铁锅挡住低频噪音的场景，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底气。

黄皮子慢悠悠地朝门口挪，幽绿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针，直勾勾地盯着陈山河，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更诡异的是它的嘴，不是野兽捕猎时那种凶狠的咧开，而是从嘴角往两边慢慢扯出弧度，露出尖尖的牙，牙尖上沾着点暗红的东西，跟刘军七窍的血痂一模一样。

它在笑！

陈山河的后颈瞬间冒了冷汗，握着铁锹的手却越攥越紧。他摸向口袋里的硫磺皂 —— 下乡时母亲特意塞给他的，说山里蛇虫多，这东西能防咬。此刻他捏着皂块往前递了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再过来，我就把硫磺点着，这气味你肯定受不住。”

黄皮子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抬起那只缺趾的爪子，轻轻敲了敲身后的门框。

咚、咚、咚。

三声闷响，不疾不徐，像有人用指关节敲门，在呼啸的风雪里显得格外清晰。李寡妇在身后抖得更厉害了，声音发颤：“是讨封！这是黄皮子讨封啊！刘军就是被问‘像不像人’，答错了才丢了性命……”

陈山河的脑子 “嗡” 地一下炸开。他想起刘军手里攥着的黄毛，想起炕沿上的 “不像” 血字，还有村里老人偷偷讲过的传说 —— 黄皮子修炼到一定程度，会找活人讨封，问 “我像不像人”，答 “像” 就能化形，答 “不像” 就会成煞，答错的人，魂会被勾走。

可他不信这些邪祟之说。

趁黄皮子再次抬爪的间隙，陈山河猛地抓起炉边的煤炉灰，朝着黄皮子的眼睛撒过去。粉尘在风雪中散开，黄皮子果然往后退了半步，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尖牙咬得 “咯咯” 响，听起来格外渗人。

“你不过是仗着体型吓人。” 陈山河紧盯着它的动作，一边分析一边给自己壮胆，“刚才的敲门声，是你用爪子敲在门框上，再借着风雪的回声放大，制造出来的听觉错觉。至于刘军的死，多半是你夜里偷摸进来，用某种特殊气味刺激他引发急症，又故意留下黄毛和血字，装神弄鬼吓人！”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将铁锹横在身前 —— 物理防御加心理施压，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优解。

可下一秒，黄皮子的嘴动了。

不是野兽的低吼，而是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的人声，一字一顿地飘在风雪里：“你…… 说…… 我…… 像…… 人…… 吗？”

陈山河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看得清清楚楚，黄皮子的嘴唇随着话语开合，连呼吸的节奏都跟着起伏，绝不是什么错觉。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刘军尸体旁那撮黄毛的纹路，竟和黄皮子缺趾爪子上的毛，一模一样。

“叮铃铃 ——”

一阵急促的铜铃声突然穿透风雪，打破了这诡异的对峙。陈山河循声望去，只见村尾的老孙头提着一串刻满纹路的铜铃奔来，铃下面挂着块黄布，上面绣着个 “胡” 字，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老孙头几步冲到陈山河身前，铜铃摇得震天响，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百年修行别执迷，人间不是你该待的地儿！快退！”

黄皮子被铜铃声震得连连后退，周身的寒气瞬间重了几分，院门口的积雪竟开始往它脚下聚拢，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老孙头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铜铃上，大喝一声：“敕！”

血光瞬间凝成一个火环，将黄皮子牢牢罩在里面。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身体化作一阵腥风，朝着村外的黑林子逃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老孙头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指缝里渗出点点血迹，却还是从怀里掏出半本泛黄的册子，塞到陈山河手里：“这是《萨满残卷》，刘军死前没看懂的符，你这读过书的孩子或许能解。记着，它今晚没讨到答案，明天肯定还会来。”

陈山河握着册子，指尖能摸到纸页上的油光，显然是被人反复翻阅过。他回头看向炕上的尸体，不知何时，刘军攥着黄毛的手松开了些，露出掌心里的血印 —— 那印子的形状，竟和黄皮子缺趾的爪子，严丝合缝。

风雪还在刮，老榆树上的冰棱 “咔嗒” 掉了一根，砸在雪地里溅起细小的雪沫。陈山河突然明白，课本里的那些知识，终究解释不了这白山黑水里藏着的诡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棉袄内侧竟泛起一阵淡淡的暖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而从黄皮子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他原本平静的知青生涯，已经彻底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