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他十年,他却在高中状元那日上了公主的驸马轿。他许我红衣,却为仇人披上嫁衣。
世人笑他负心,骂我痴傻。后来公主府轰然倾塌,他拖着满身伤痕回到我身边,
可我却不敢再误他用命换来的前途。三年后,我漂泊归来,他仍守在原地,
眼底是从未变过的深情。一陆少安是我娘在流民堆里捡来的。我爹死得早,
我娘靠着在巷子口支茶饮摊子养活我们姐弟仨。每日天不亮,
我娘就得去城门口等着每日送进城里的第一茬鲜果子,果子鲜甜,茶饮子味道才好。
两个弟弟大些了,我娘就托隔壁张婶婶照看一会儿,带着我一起赶着驴车去采买。
城外的贩子大多与我娘相熟,“王二娘,带着欢姐儿来买枇杷啊,我刚摘的,还挂着露水呢,
欢姐儿拿个尝尝。”我接过一个尝了尝,枇杷清甜,果肉细腻,咽下后还留着淡淡的回甘。
“娘,这果子好吃,多买些吧,做点枇杷饮肯定好卖。”我娘笑说:“这丫头一向嘴刁,
她说好必定是好的,这筐给我装车上吧。”枇杷刚装上车,我和娘正准备往家走,
不远处城墙根突然炸开一片起哄声。一个乞索儿正把一个半大的孩子按在地上,
双手在他身上胡乱八扯着,想将他身上的衣服扯下来。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模样,
此时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蜷在地上,把身上的衣服扒得紧紧的,任那乞索儿怎么拽都不肯松。
周围的流民和乞索儿围成圈,有人拍手笑,有人叼着草秆喊“快些”,没一个人肯上前拦。
娘瞥见驴车上那袋刚买的炊饼,没半分犹豫就抓起来往流民堆里撒,金黄的饼子落在地上,
起哄的人瞬间涌过去抢,那乞索儿也把孩子丢在一边去抢炊饼。“快!
”娘压低声音推了我一把,我赶紧扯下篷布,趁那乞索儿弯腰抢饼的空当,
将地上的孩子整个裹住往驴车上抱。那孩子在篷布里没敢出声,只悄悄攥住了我的衣角。
到了家,我娘烧了桶热水,用香胰子一点一点给他将身上脸上擦洗干净,
这孩子的模样才露了出来——眉眼弯弯的,皮肤白得像细瓷,
竟长得跟庙会上卖的磨喝乐娃娃一般俊俏。“造了孽了,这么小的孩子,
怎么就扔在那种地方。”我娘问他叫什么,多大了,家住在哪儿,
可这孩子却始终抿着嘴不肯出声,只在旧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小玉牌,
上面刻着一个“陆”字。我给他做了碗热汤饭,看得出他是饿急了,但吃得却斯文,
就连嘴角也未沾半分汤汁。当天夜里这孩子便发起了高热,我娘找了郎中来看,
只说是惊吓过度,又染了些风寒,吃上药安抚几日也就好了。“娘,
这孩子看样子不像是流民,刚我将他身上的衣服洗了,
样式和料子看着都不像是普通成衣店的,不如我们报官吧,
会不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走失了。”我拧了凉帕子,轻轻覆在他额上,
许是这股子凉意来得猝不及防,他像小猫似得低低唔了几声。“看着不像,别说是大户人家,
就算咱这些老百姓丢了孩子,开封府也会即刻拿了画像到处贴一贴,
这孩子身上衣服已破烂不堪,最少也在那呆了三五日了,咱不急着报官,
明日你去城里各处的告示栏寻一寻再说。”第二天一早,来不及吃早饭我便出了门,
将各处的告示板看了一遍,也没找见寻他的启示。回来时他身上的烧还没退,
我娘拿着手里的玉牌看了看,转身去了堂屋上香。打我记事起,
我家堂屋里就供着一个长生牌位,上面没有名字,只有陆大善人这几个字,
我娘常说:“当年若不是大善人救了我们,怕是咱们都要去地下见你爹了。”从堂屋里出来,
我娘将玉牌重新放进那孩子的贴身口袋,叹了口气道:“先养着吧,这孩子身上带了个陆字,
该是和咱们家有缘。”陆少安整整烧了三天三夜,醒来时我的枇杷饮刚刚做好,
满院子都是清甜的果香。娘在巷子口卖茶饮子,家里还有些栗子,我煮了粥喂他。
他甚是乖巧,就着我的手一口一口将粥喝了,“姐姐,这粥真好喝。”他嘴上叫得甜,
与几天前刚到我家时那副沉默的样子大不相同,我又问了他名字,
他低下头想了会儿说不记得了。我娘让巷子口说书先生给他取了个名儿,叫陆少安,
“小小年纪就遭这样的罪,今后只盼他平安吧。”我娘对外只说陆少安是远房亲戚的孩子,
父母都不在了,我家可怜孩子小,接了来养,又去官府上了户贴,有了户贴,
陆少安就不再是流民了。二收养陆少安,我那两个双生弟弟最高兴,之前只有我这个姐姐,
做梦都想有个哥哥,现如今有了陆少安,终于有人带他们到处玩儿了。陆少安年纪虽小,
脑瓜却格外灵光,不管是弹弓打靶还是下棋猜枚,十回里总有八九回是他赢。
我那俩弟弟早被他唬得五体投地,整日里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当“狗腿子”,
在孩子堆里逢人就炫耀:“陆少安,我大哥。”隔壁李木匠的儿子上次玩陀螺输了,
心里不服,故意凑过来挑刺:“你姓周,他姓陆,怎么就成了你大哥了,
你娘不知道从哪领回一个没人要的,还当成个宝。”我那俩弟弟一听就急了,
攥着拳头就要往前冲,却被陆少安一把拽住。他慢悠悠瞥了李家小子一眼,
淡淡说道:“你哥倒跟你一个姓,不也照样输得裤子都快没了”,
把李家小子气得只跺脚不说话。家里的茶饮子他也总能想出来些新花样,
青葡萄和薄荷混在一起,夏日里竟比酸梅汤还解渴,冬日里将煮好的热茶里放上香甜的牛乳,
趁热喝上一碗,连心里都是暖的。日子一久,来喝茶的客人越来越多,
后来有几家大户专门差人来请,让我和娘上门给他们做新制的茶饮。陆少安十二岁那年,
书院的先生亲自来我们家。他端坐在我家那把缺了角的木椅上,目光落在少安身上,
眼中满是欣赏,“这孩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这几年每日我都见他站在讲堂外旁听,
刮风下雨从未停过,今天白日里我随口考他,他竟对答如流,不单经文背得滚瓜烂熟,
说起见解来还头头是道。这般资质,假以时日,定能金榜题名。”先生说着,
目光扫过我家斑驳的土墙与桌上的粗瓷碗,“这样吧,束脩减半,贽敬和节敬通通免了。
”先生说完,目光在娘紧绷的脸上停留片刻,见她垂着眼不答话,捻了捻胡须正要开口再劝,
我已往前迈了半步,躬身行了一礼。“先生大恩,欢儿替少安谢过您了。您放心,
我明日便上街给少安置办笔墨纸砚,后日一准让他去书院。”送走先生,院门还没关上,
娘就扶着门框叹气,“我知道少安是个好孩子,可就算这束脩减半,
对咱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娘伸手拍了拍围裙上的灰,语气里满是为难,
“如今这茶饮摊子是比从前强些,可科考哪是一年两年的事,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咱们怎么供得动啊。”我上前挽住娘的胳膊,把她往屋里引,“娘,您别愁,
咱家这茶饮摊子能接到大户的活计,还是靠少安脑子灵,想了些新花样。
如今大宝二宝也慢慢大了,少安读了书,平日里还能教教他们,若是他俩也能读进去,
将来也能走科考的路,不比走街串巷讨生活强。”娘脸上的愁云散了些,“你这话在理,
可这钱从哪来呢,光指着这茶饮摊子可不行。
”我把藏在心里的打算说出来:“巷子口张家的馒头铺子要转让,我去看过了,铺子位置好,
里头收拾的干净,家伙什也齐全。张奶奶年纪大了要回乡下养老,价格给得挺公道。
我想盘下来开个馄饨铺,算着一年下来,少安的学费应该是能够了,
大不了咱们一家省着点儿,总能撑过去的。”二第二天一大早,
我就带着陆少安去东角楼街巷那置办笔墨纸砚,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收好,
回家的路上看见街角处有一家成衣铺子刚开业,门口上挂着开业大酬宾的木牌,
我拉着少安进去,想给他置办两身青衣袍。少安却不愿意,拉着我的手说:“姐姐,
读书已花了不少钱,我身上这衣服还能穿,不用买新的了。”我笑着用手刮了下他的鼻子,
“我家安哥儿真懂事,可你往后就是读书人了,阿姐就想让你穿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进学堂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看衣服的,姐姐不如给自己买一身吧,
好久没见你穿过新衣服了。”我心里一暖,伸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又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安哥儿放心,阿姐有钱,你只管好好读书,
咱家的馄饨铺子你还得上些心,给起个好名字。”三盘馄饨铺子的钱不够,
我又去解库借了一些,一个月后百味馄饨铺正式开张。别人家的馄饨十文一碗,我卖十五文。
寻常铺子用些猪前腿肉便算是讲究,我却添上三成鲜虾仁、两成风干瑶柱,
再混入切得极细的脆笋丁,最要紧的是用老母鸡和火腿掉了整夜的高汤,冻成晶莹的肉皮冻,
拌进馅里,待馄饨在滚水里一煮,皮子透亮时,里头的肉冻早化了,
咬开便是满口滚烫鲜美的汤汁。京城食客嘴最刁,差一分火候,少一味香料,
他们立刻就能尝出来,下回便不再登门,可若是用料实在,食材新鲜,
便是贵上几文也座无虚席。馄饨铺子小,客人却多,我又舍不得多花钱请人,
每日鸡鸣前便起床和馅擀皮,三更时分将铺子收拾妥当才睡下,辛苦是辛苦,
可一年下来赚得也不少。陆少安一有空便来铺子里帮忙,
隔壁巷子的李寡妇端着馄饨碗笑着称赞他:“好俊俏的读书郎,欢姐儿,你家可是捡到宝了,
赶明儿金榜题名,让哪个大户人家榜下捉婿捉了去,到时候你们家可就风光啦!
”我直起正在揉面的腰,目光落在陆少安身上。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他的个头竟窜高了大半,
先前略宽的青衣袍如今刚好合身,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夕阳的余晖从木窗斜斜露进来,
落在他的身上,竟多了几分说不出来得贵气,倒显得与这小小的馄饨铺子格格不入了。
当年先生果真说得不错,陆少安在读书上天分极高,又刻苦,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
街坊邻居都来贺喜,我娘在巷子里的腰杆一下子就挺直了,再也没人笑她是老母鸡孵鸭蛋了。
我看着风姿绰约的陆少安,想着这几年寒冬酷暑的在店里卖馄饨,再苦再累也值了。
夜了打烊之后回家,娘拉着我的手说:“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安哥儿有出息了,
你也该说亲事了。昨日李木匠家托媒人来提亲,他家大儿子跟你年龄正相当。”我还没开口,
大宝二宝就凑了过来,撇着嘴小声嘀咕:“哦,就是头几年跟少安哥赌棋,
差点输得裤衩子都没了的那个。”我娘瞪了他俩一眼,让他俩闭嘴,
又转向我软声劝:“我打听过了,李木匠家底子还算殷实,他爹娘说了,
你们成婚后就在巷子里再置个带小院的宅子,往后你手上宽松些能早日将欠解库的钱还了,
再雇上几个人,也不用从早到晚一个人守着馄饨铺子受累了。”李家大儿子我是知道的,
他家祖孙三代都是木匠,他爹是这一片出了名的老实头,可这大儿子却半点没随他爹,
木工的活计是一点没学下,整日里走街串巷不见人影,前两年不知在哪混了些关系,
竟接了几笔官家的木工活儿,也真赚了些钱,只是我总觉得他眼神里透着油滑劲儿,
实在不像是能踏实过日子的人。我没接娘的话,转身从食盒里拿出最后一块蜜糖桂花糕,
放进陆少安的碗里,才对娘说:“娘,这事儿你先别应下,我再考虑考虑。
”“姐姐偏心!”大宝二宝立刻嚷嚷起来“总把好吃的留给少安哥!
”我笑着用筷子敲他俩的脑袋道:“就你俩爱咬嘴,前日少安教你们背的文章,
摇头晃脑了半日还记不住,我在旁边听着都会了,这会儿争吃得倒比谁都快。
”满屋子的喧闹里,我没看见陆少安端着碗的手,指间悄悄绷得发白。
四我们家这边还没接李家的草帖子,巷子里的人却都知道了我们两家要结亲。
来吃馄饨的街坊们给我道喜,我手里擦碗的布巾顿了一顿,
只能笑着把话头岔开:“今日的馅儿里放了冬笋,跟先前的不大一样,大家快尝尝,鲜得很。
”冬日里太阳落得早,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天就擦了黑,
往常这时候陆少安已经来铺子里帮我干活了,不知今天有什么事儿耽误了,一直没见他来。
我正弯腰收拾木桌,门“吱呀”一声被撞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是李家大郎。
我放下手中的抹布,冷声道:“今日的馄饨已经卖完了,明日再来吧。
”李家大郎虽然平日里油滑了些,可还算是个体面人,可今日我如此冷言冷语,
他却没听见似的晃着身子凑过来,眼神黏在我身上,看着我说:“娘子,我来接你了。
快把活放了,往后嫁给我,哪用干这些粗活。”我呵斥道:“李家大郎,
我们两家连草帖都还没换,这话可不能乱说,平白坏了我的名声。”他脸色骤变,
方才还挂在嘴角的笑意瞬间消散,眼底闪着凶光,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低声道:“你这浪蹄子,整日在这大街上抛头露面揽生意,能嫁给我是你的福气!
装什么清高。”见我挣扎,又一把搂住我的腰,
脸上带着淫笑继续道:“莫不是你惦记着陆少安那个小白脸?人家以后可是要当官的,
你一个厨娘配不上。不如咱今儿把生米煮成熟饭,也好断了你的痴心妄想。
”我虽说手上有些力气,可对方身材魁梧,又喝了酒,一时之间竟难以挣脱,
眼见衣裳快要被他扯松,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李家大郎像个破布袋似的倒在地上,
陆少安握着一根断了半截的木棍站在门口,眼里满是怒气。陆少安几步跨到我身前,
断木棍还攥在手里,他没看地上哼哼唧唧的李大郎,只盯着我被扯松的衣领和泛红的手腕,
声音发紧:“你没事吧?”我摇了摇头,心还在突突跳,刚想说没事,
门口就传来李大郎他娘的声音,身后还跟着几个街坊。李木匠老实,
可他媳妇儿却有几分泼辣,如今看见她故意放大声音把街坊往铺子门口领,
我心中已如明镜一般。原来这母子俩想得是这招,先让李大郎过来对我动手动脚,
再由老娘喊来街坊“抓现行”,如此一来,我的名声受损,不光得乖乖嫁进李家,
李家怕是连聘礼都能省下,说不定还能逼着我家倒贴一笔嫁妆。今日若不是陆少安,
我怕是要被这母子俩合伙坑害了。李大郎他娘看见倒在地上的儿子,扑上去连哭带嚎,
抬手指着我骂:“你这女人也下得去手,你这是谋杀亲夫啊。”店门外的人越围越多,
议论声裹着寒风往屋子里灌。陆少安将我护在身后,如今他已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我望着他挡在我身前的后背,方才还发颤的心里,如今竟有了几分踏实。
我将被扯乱的衣服理一理,往前走了两步,声音虽轻却字字清亮:“各位街坊邻居,
大家同住在一条巷子里讨生活,有些长辈是看着我长大的,今日就劳烦大家给我评评理,
昨日李家才托媒人上门说亲,我家连句准话都没应,
怎么今日我和李大郎要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条巷子。”我目光转向李大郎他娘,
冷声逼问她:“李大娘,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家媳妇,那我问你,我家的草帖你可拿得出来?
”这老妇自是拿不出来,眼神里多了些躲闪,
我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道“莫不是你家看我爹爹走得早,便想要欺辱我们孤儿寡母,
合起伙来毁我清白,好逼着我嫁入你家。李大娘,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
若今日你们母子俩得手,我就是闹到开封府,一辈子不嫁人,也定将你儿子送进大牢。
”这话一出,人群里的议论声瞬间像滚油泼了水一般。张婶婶挤到前头,
指着李大郎他娘的鼻子就骂:“你这老货可真能编!昨日我还在街边遇着崔媒婆,
她明明白白说欢姐儿她娘没应这门亲,怎么到你这,欢姐儿就成你家媳妇了?
这种阴损招子都能想得出来,也不怕遭天谴。”李大郎她娘见事已败露,竟恼羞成怒,
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我身上扑,陆少安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我护住,
脖子上却被她挠出了好几道血印子。我娘这时也过来了,
一看这场面气的声音都发颤:“你这黑心肝的老虔婆,敢欺负我家姑娘,还在这撒泼,
再不带着你儿子滚回去,我现在就去开封府报案,让你儿子在大牢里过年。
”躺在地上的李大郎一听开封府三个字,忙爬起来拽着她娘走了,大宝二宝气不过,
朝这娘俩脸上狠狠啐了一口。夜里的油灯泛着暖黄的光,我拧了帕子擦干净手,
取了药膏给陆少安上药。陆少安生的白,此刻几道血红抓痕横在上面,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我轻轻将他的衣领往下褪了些,药膏触到伤口的瞬间,陆少安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将头靠在我肩上,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姐姐,好疼。”“让你逞能。亏得那老妇个子矮,
只能抓到你脖子,这要是抓在脸上,看你以后怎么娶媳妇儿。”我边给他上药边吓唬他。
他闻言,非但没有起身,反倒把脸往我肩窝里埋,温热的呼吸裹着细碎的痒意漫上来。
“那我就不娶了”他闷着声说,“我就陪在阿姐身边,让阿姐养我一辈子。
”我笑着锤他“怎么说如今也是正经举子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这般赖皮。
”窗沿下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大宝二宝不知何时扒在窗边,正挤眉弄眼地笑话他。
二宝捂着嘴乐道:“少安哥平日里管我们功课,脸绷得比学堂老夫子还紧,这才挨了几下挠,
就跟阿姐撒娇,这会儿怕是给你安个尾巴都能摇起来了。”陆少安猛地站起身来,
耳尖泛着红,指着他俩骂道:“两天没查你俩的功课,皮又痒了是不是?
”说着就要起身去抓,大宝二宝笑着往院子里跑,三个身影闹作一团。我看着眼前的热闹,
忍不住弯了嘴角,转身去厨房给陆少安做他喜欢吃的蜜糖桂花糕。五李家提亲的风波虽平,
巷子里的风言风语却没断。即使都知是李家不对,
可“一个姑娘家被男子关上门来动手动脚”的话头,还是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时之间竟没人再上我家提亲。我娘愁得吃不下饭,我心里倒不在意。
女子嫁人不过是想寻个依靠,可靠人终究不如靠己,眼下包好每一个馄饨,
才是我今后真正的依靠。年关将至,街上热闹起来,馄饨铺子的生意也跟着忙起来,
我让大宝去药局领了做屠苏酒的药材,除夕夜喝屠苏酒,能驱寒辟邪,保佑新年家人安康。
过了腊八就是年,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甜水巷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飘着炸年货的香味儿。
我将铺子打扫干净落了锁,便赶回家熬腊八粥。除了糯米、红豆这些常见的食材,
今年我还添了些剥好的板栗和切碎的柿饼,粥香漫出来时我尝了一口,
米的软和豆的绵裹着板栗的香与柿饼的甜,倒比往年多了几分特别的滋味。
“我记得刚来这个家时,姐姐也给我做过板栗粥,那滋味儿我到现在都没忘。
”陆少安用勺子舀了一个板栗喂我。“多少年的事儿了还记着。”我笑着搅了搅碗里的粥,
继续说道:“那时候家里穷,粥里能放把板栗已是稀罕物,后来日子好了些,
你打小就爱吃甜的,我便想着法子给你做。”陆少安端着碗发愣,
半晌才轻声说:“小时候家里总说,男子汉不该贪甜,从不让我多吃。”我心里一动,
轻声问他:“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却猛地回神,摇了摇头说:“什么都没想起来,
就记着姐姐对我最好。”一旁的娘听了,笑着啐他:“小没良心的!婶婶我对你不好?
大宝二宝,快把我屋里缝好的棉护膝取来,给街上的乞索儿送去。”陆少安立刻凑过去,
钻进娘的怀里撒娇道:“好婶婶,我错了!你是这汴京城最好的婶婶,要是没您,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日。”娘的眼眶微微湿了,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声音软下来:“大过年的不说这些,婶婶跟你玩笑呢。我既把你带回来了,
你就是这个家的人,往后不管有什么事儿,我们几个都是你的靠山。”除夕到了,
吃了年夜饭,娘酒劲上来先歇下了。今夜不宵禁,街上满是炮仗声,
大宝二宝在院子里放了几个“地老鼠”,吵着没意思,便跟着邻居家的孩子去正街上玩儿了,
只剩下我和陆少安在家守岁。等我收拾好碗筷,陆少安已在院里拢好了火堆,
又给我灌了汤婆子,躺椅上也铺了厚厚的毛褥子。火光在小院子里轻轻跳,我身上暖融融的,
就着五味烤肉,一口口喝起酒来。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几天能松快些,
索性就躺这儿好好醉上一宿。陆少安也喝了不少,脸上红红的,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阿姐,你可有什么愿望?”他忽然问。我望着被烟花照得忽明忽暗的夜空,
笑着说:“当然有,不但有,还有好几个呢。”我扳起手指数:“第一个,
明年把欠解库的钱还完。第二个,周游列国。第三个,找个俊俏的郎君嫁了。
”话落自己先笑出声,看着陆少安问:“可笑吧?
”陆少安却摇了摇头道:“阿姐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可笑。”说完,
他将杯中的酒饮尽,凑到我耳边轻声问:“姐姐,等我状元及第,穿红衣给你看,可好?
”他的脸离我极近,我似乎能闻见他身上饮完屠苏酒留下的淡淡药材味。
我的心跳放佛漏了一拍,慌得厉害。恰在这时,寺庙的钟声传来,子时到了。
街上的烟花骤然炸开,绚烂的火光映在陆少安眼里,格外炽烈。我忙起身推他:“新年到了,
该给大善人的长生牌位上香了。”慌乱间,我连鞋都穿反了,
全然没看到身后陆少安凝在我身上的沉沉目光。六春节过完,陆少安进了太学,
吃住都在那里,每十日休假一日,陆少安有时会趁着休假回来看看。
我怕他在学院里念书辛苦,隔几天总要让大宝二宝带着些吃食去看看他,
可渐渐的两个弟弟说去了总见不到他。我安慰他俩:“许是你们少安哥哥忙着念书,
太学不比一般学堂,自是没什么闲功夫。”巷子口那棵槐树叶子变黄的时候,
我已经几个月没见过陆少安。入秋前的一个夜里,陆少安回来了,身上穿一件黑色斗篷,
帽檐压得很低,像是不想让人认出来。“都要宵禁了,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我放下擦桌子的抹布“你歇一会儿,我给你下碗馄饨。”“不忙,我不饿。
”陆少安的声音有些哑,眼下也泛着青黑,拉着我的袖子柔声道:“就是想回来看看你。
”“家里都好,你别挂心,好好照顾好自己。嗓子怎么哑了,我去给你泡点金桔茶。
”壶里的水还没烧热,陆少安就躺在铺子里的小床上睡着了。他睡得极沉,
我连着唤了几声都没能叫醒他,只是微微翻了下身。一节手臂从衣下露出来,
上面竟有好几道青紫的痕迹,我心口一揪,将他黑色的斗篷脱下,露出下面的绫罗锦衣,
我继续小心翼翼拉开他胸前的衣襟,才发现那锦衣华服下竟是满身的鞭痕和指甲抓挠的血印。
我震惊得如冷水浇透四肢,陆少安不是在太学里念书吗?这浑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为何穿着绫罗绸缎?我想现在就把他叫醒好好问一问,可手抬起来又放下了。
陆少安平日里看着温和,可骨子里却十分固执。他若想说,也就不会把伤口藏起来,
就算我现在执意问他,他要么编个更圆的谎话来哄我,要么就是沉默不语,
如今他穿成这样来找我,定是觉得有什么事快要熬不过去了,我若把他问急了,
可能以后他不管多难都不会再回来了。陆少安什么时候走得我不知道,
桌上给他沏得金桔茶早已凉透。自打他走后,那夜在他身上看见的伤痕总在我眼前晃,
这几日连着下雨,客人也不是很多,索性早些关门。铺子的门板刚卸下半边,
解库的人就来了,他们将债务结清的凭证恭敬的递到我手里,“恭喜周娘子,债务提前结清。
”我忙问是谁还的钱,他们却摇头说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年轻书生,
结账时凭证上写了一个陆字。我心里猛地一紧,忙叫来大宝二宝让他们去太学院找陆少安,
直到天黑透了两个弟弟才回来,
一进门就直摆手道:“少安哥的舍友说他两个月前就搬出去住了,
近一个月在学堂也没看见他。”夜里的油灯燃着微弱的光,豆大的火苗晃得帐子里忽明忽暗,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我娘安慰我:“安哥儿是个聪明孩子,不会有什么事的。
”没过几天,几个太学院里的学生来店里吃馄饨,我如往常一样每人碗里多放上几个,
他们闲聊的话语飘进我耳中。“你们知道吗?咱们学院的陆少安,竟是长公主府上的面首。
”“我也听说了,如今听说每夜都宿在公主府,仗着长得好些攀附权贵,
这不是丢我们太学院的脸吗”“你说这陆少安,本就是院里的上等生,
假以时日得个状元也不是没可能的,何苦呢?”“状元怎么了,就算是得了状元,
也不过从七品官做起,如今攀上了长公主,那可就前途无限喽。”我捏着汤勺的手猛地一顿,
滚烫的馄饨汤溅在指尖,竟没觉出疼来。那几个学生还在议论,说长公主如何权势滔天,
说陆少安定是靠着容貌攀附,言语间满是轻慢。我端着馄饨走过去,轻轻把碗放在他们桌前,
“未窥全貌,不敢妄言。这道理连我这卖馄饨的厨娘都知道,各位饱读诗书的郎君为何不知。
”那几个学生脸上讪讪的,屁股也坐不住了就要走,
临走前还不忘把碗里剩下的馄饨扒拉到嘴里。我收拾碗筷时,手还在发颤,那些青紫与血痕,
是否真得和公主府有关。我没把白日里听到的话告诉阿娘和两个弟弟,只笑着编了个谎,
说陆少安托人带了话,科考日子近了,他在外面找了处清净地方专心温书,等考完就回来了。
七这几个月,陆少安再也没回来过。冬至前一天的早上,我如往常一般去铺子里开门,
刚推开门就看见灶台边的桌子上压着张纸条,上面“明日辰时,
往大理寺狱接我父亲和母亲回家。万不可对外人暴露他们和我的关系。”落款是陆少安。
纸条下还压着几张叠得整齐的银票,我数了数,竟有五百贯。我将纸条放入灶中烧了,
这十几年里,陆少安是不是从来没忘过自己的身世。既是要接陆少安他爹娘回来,
家里自是瞒不住了,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娘说了,
娘叹了口气“想来安哥儿必是有说不出来的苦衷,罢了,明日你雇辆马车早些去,
我去吧把安哥儿的屋子收拾出来,明日他父母来也能住得舒坦些。
”大理寺狱外的清晨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讼师在寒风中招揽生意。直到辰时一刻,
狱墙侧边那扇小木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从里面出来,
两人的头发已白了大半,那老伯眉眼间和陆少安看着有些相似,我忙快步上前“老伯,
您可是姓陆。”面前的老人用浑浊的眼看着我,点了点头,“想必你就是周欢儿吧,
在里面已有人告知过你会来接我们。”话音刚落,老伯突然弯下腰咳嗽起来,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似的嘶鸣,我忙将两人扶上马车。“给姑娘添麻烦了。
”一旁的陆夫人望着丈夫苍白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流。娘带着大宝二宝早早就等候在门口,
见我们下车,忙将我们往屋里迎“冻坏了吧,快进屋。”可当她看清陆老爷夫妇的模样,
身子猛地一僵,下一刻竟直直跪了下去,颤着声音问道:“大恩人,怎么会是你们?
”在场的人都愣在了原地。陆夫人忙上前搀扶“欢姐儿她娘,快起来,有话咱们慢慢坐下说。
”“老爷和夫人不记得我了?”娘被扶着坐下,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也是,
十几年过去了,我都老了。”娘抹了把眼泪继续道:“那年冬天,我刚生完孩子没几天,
丈夫就咽了气,办完后事,家里连一把米都没了,欢姐儿也还小,我冒着大雪出去找吃的,
可没想却冻倒在城外的雪地里,是你们把我送回家,又给了我十贯钱,若没有你们,
我们娘几个怕早都活不下去了!这些年,我一直把你们的长生牌位供在堂屋,
日日上香祈福啊。”陆老爷似乎回忆了起来,看着我娘道:“确有此事,
那年我带夫人出城赏梅,看见你倒在雪地里,就将你救了送回家,
我记得你家中还有一对双生子。”我娘忙将大宝二宝拉到跟前“快给两位恩人磕头。
”大宝二宝齐齐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快让孩子们起来,当年的事不值得提。
”陆夫人忙上前将大宝二宝扶起来。“说来也是老天开眼,
没想到十几年前我们在流民堆里救出来的竟是你们的儿子。
”我娘抹着眼泪说:“安哥儿当年发了高烧,好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只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小玉牌,上面刻着“陆”字,我便给他起了陆少安这个名字,
又在官府给他上了我们家的户贴。”听我娘说完前因后果,陆夫人的眼眶早已红透,
她握住我娘的手:“你们才是我们家的恩人,这些年,
我总以为我儿早就不在人世了…”一旁的陆老爷也站起来,朝我娘深深行了一揖,
“未生而养,恩情百年难报,从今往后,这孩子就叫陆少安,老夫在这深谢周家了。
”我娘忙让大宝二宝扶陆老爷坐下,擦干眼泪笑着说:“不提了不提了,如今日子都好了,
老爷和夫人进屋喝口热茶歇会儿,我这就去出去做饭,一会儿就能吃。”没想到,
我们家供了十几年的长生牌位竟是陆少安的爹娘,
听娘说当年看陆老爷的穿衣打扮应该是当官的,怎么会下了狱,如今陆少安在公主府,
会不会和他家当年的变故有关?陆老爷夜里咳得厉害,我请了郎中来家,
给陆老爷和陆夫人都把了脉,诊完脉郎中让我出去说话。“夫人的身体倒无大碍,
就是受了湿寒,关节处积了旧疾,抓几副温养的药,仔细挑理些时日,便能好转。
只是陆老爷肺病已深,伤了根本,怕是……熬不了多少日子了。”送走郎中,
我拿着药方刚转身就看见陆夫人在屋檐下站着,我强扯出笑意说道:“夫人放心,郎中说了,
您和老爷就是这些年亏了身子,抓几副药好好调理些日子,身子也就好了。
”陆夫人轻轻拉住我的手:“好孩子,以后别叫我夫人,就叫我婶婶吧。官人的身子我知道,
这些年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受尽了搓磨,能活着出来,没有死在里头被扔在乱葬岗,
我俩已经知足了。”我没再提治病的事,只是把隔壁院子也租了下来,
收拾出一间向阳的书房,每日让大宝二宝陪着陆老爷去街上转一转,
相国寺后面的书画街陆老爷很是喜欢,每次回来精神都好上许多,日头好的时候,
也能坐在书桌前,慢悠悠写半晌字。我平日里除了卖馄饨,
其他的时间就是想着法子给两位老人做些软和滋补的吃食。春日的枝条渐渐染绿了院墙,
陆婶婶胖了些,精神也好了许多,陆伯伯的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
两人常常手拉着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像是无比珍惜相伴的时光。八一个月后科举放榜,
陆少安的名字是贡院东墙榜单上的第一个,三日后又在集英殿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金殿唱名后,状元要带领众进士拜谢皇恩,然后插花披红,骑上御赐的高头大马,
夸官游街接受朝贺。锣鼓声从集英殿外一路响到馄饨铺前,震得窗户都发颤,
铺子门口早就围满了道喜的街坊邻居。我拿出一盒铜板散给报喜的人,
听到外面喊“状元郎上门”,我看见一身大红状元袍的陆少安坐在高头大马上,
乌纱帽的金簪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他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朝我看来,
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陆少安翻身下马,走到我娘面前,
双膝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甚至没再多看我一眼,
就转身上了不远处那顶明黄色的轿子。陆少安被册封为驸马的圣旨是第二天下的,
三日后完婚,我们一家人都没有被邀请出席他的婚礼。巷子里的人都说陆少安薄情寡义,
攀了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依旧早出晚归的卖馄饨,李大郎他娘摇着蒲扇站在店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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