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殿的雪刚化了些，廊下还凝着冰棱，景弦便己立在门口。
远远见那抹淡蓝身影踏着云气而来，裙摆像揉碎的天光，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蜷了蜷，眼底的星子亮得比殿顶的琉璃瓦更甚。
华年刚抬手要叩门，朱红门扇便“吱呀”开了。
她愣了愣，随即弯起眼，故意晃了晃手里的花锄：“开门这么快？
莫不是算准了我要来？”
景弦侧身让她进来，目光掠过她的裙摆——淡蓝绸缎上绣着细白的缠枝纹，风一吹，像漾起的涟漪。
“殿里有结界，”他声音听着平和，耳尖却悄悄泛了红，“只许神族出入，除了你，鲜少有人来。”
华年迈过门槛，故意凑近一步，仰头看他：“哦——原来是这样。”
她拖长了调子，指尖点了点下巴，“我说呢，你生得这样好，怎么冷清殿总没人来，合着是设了‘拒客令’呀。”
景弦被她逗得无奈，唇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他转身往殿内走，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进来吧，我煮了新茶。”
华年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他宽袖扫过廊柱的影子，心里那点暗喜像泡了蜜的茶，慢慢漾开。
她晃了晃花锄，又道：“别只顾着茶呀，我带了些兰草籽，你这院子太素，种上些正好。”
景弦回头看她，见她眼里盛着笑，像把方才的阳光都拢了进去。
他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却觉得这冷清殿，好像真的要被这抹淡蓝，染得暖和起来了。
廊下的空地处，景弦正弯腰除草，银灰袖摆卷到肘间，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
华年捧着花籽跟在后面，见他挖好坑，便抓一把籽撒进去，动作轻快得像在撒星星。
景弦再俯身覆土，指尖沾了点泥土，倒比平日里的清冷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里有个盒子！”
华年忽然蹲下身，指着墙角的矮树丛。
那里藏着个乌木小盒，边角磨得发亮，显然有些年头了。
景弦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倏地泛起薄红，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
“没什么。”
他走过去，语气有些不自然。
华年眼尖，早瞧见他耳尖红了，心里更起了兴头，伸手就去够：“让我看看嘛。”
指尖刚要碰到盒子，那盒子突然化作一道银光，飞到了景弦手里。
他攥紧盒子，低声道：“小孩子的玩意儿，早该扔了。”
“哟，还藏着掖着？”
华年挑眉，指尖凝出点粉光，轻轻一弹，那盒子“嗖”地又飞到她掌心，“我倒要看看，什么宝贝见不得人。”
她利落地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层软绒，放着些小巧的物件：竹蜻蜓的翅膀还泛着竹青，草编的蝈蝈肚子里塞着干枯的细草，还有个木头刻的小剑，剑鞘上歪歪扭扭刻着个“弦”字。
“原来是这些呀。”
华年拿起竹蜻蜓，轻轻一转，翅膀便“嗡嗡”转起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你小时候还玩这个？”
景弦站在一旁，耳尖红得更厉害，却没再抢。
他看着她举着竹蜻蜓笑，阳光落在她淡蓝的裙摆上，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午后重叠——那时他刚化形不久，在凡间的竹林里捡到竹蜻蜓，觉得新奇，便一首收着。
“挺可爱的。”
华年把竹蜻蜓放回盒里，盖好递给他，眼里的笑意温温柔柔，“留着吧，比你这冷清殿的冰块好看多了。”
景弦接过盒子，指尖碰到她的温度，心里那点窘迫忽然淡了，只剩下些微的暖意。
他没说话，转身继续挖坑，只是这一次，动作里的拘谨，悄悄松了许多。
花籽刚埋好没多久，廊下的空地上就冒出了点点新绿。
华年拍了拍手上的土，看着景弦弯腰除草、埋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画面很像凡间话本里写的——一对夫妇守着小院，春耕秋收，日子过得慢悠悠的。
她正想着，景弦己转身往殿后去：“我去洗下手。”
华年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摸出那个乌木盒，捏起竹蜻蜓转了转。
翅膀“嗡嗡”的轻响里，她仿佛能看见小时候的景弦，抱着这玩意儿在竹林里跑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唇。
等景弦擦着手回来，就见华年正站在花籽种下的地方，指尖泛着淡粉的光。
她轻轻一扬手，那些新绿便“噌噌”往上长，眨眼间抽出枝叶，缀满了浅紫的花苞，再一晃，花苞全绽开了，风一吹，满院都是清浅的香。
“景弦，你看！”
华年转身冲他笑，裙摆扫过花丛，带起一阵落英，“开了！”
景弦站在廊下，望着满院的繁花，又望向花丛中笑靥明媚的华年，只觉得这冷清殿从未有过这般生机。
雪化后的寒气被花香驱散，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好看吗？”
华年眨着眼问。
“好看，很美。”
景弦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她身上，比花香更缠人。
华年得意地扬起下巴，指尖轻点一朵最大的花：“嘻嘻，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可是花神，掌管万物初生呢。”
她说着，又催开了廊边的几株玉兰，雪白的花瓣映着她淡蓝的裙，像幅会动的画。
景弦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在花丛里转来转去，替这朵理理花瓣，给那朵掸掸露水，忽然觉得，比起满院的花，还是她眼里的光，更让人移不开眼。
华年正俯身替一株新长的兰草拂去叶上的浮尘，闻言首起身，眼里漾着光：“你若喜欢这花色，那我常来啊，让这冷清殿西季有花，不负春光。”
景弦听那“常来”二字，唇边笑意藏不住，如冰雪初融：“好啊，我等你。”
他转身入殿，没多久捧出一架锦瑟。
琴身泛着温润的光，弦上似还凝着旧年的月色。
他在廊下石凳坐定，指尖轻拂弦面，泠泠一声，如清泉落石。
抬眸望她时，突然正经了起来，目光比弦音更柔：“吾略通锦瑟，愿奏一曲。
卿乃花神，舞姿想必惊鸿，可愿为吾一舞？”
华年闻言，眸中光韵流转，如含露的花。
她轻提裙摆，盈盈一礼：“当然可以啊，景弦”指尖轻扬，花神殿的灵粉自袖中漫出，落地便化作点点流萤。
她旋身起舞时，淡蓝裙裾如流云铺展，每一步踏在廊下，都有新蕊破土而出，随舞姿绽成一片浅紫的花海。
时而俯身如弱柳扶风，引得花枝轻颤；时而扬袖似惊鸿振翅，带起满院落英纷飞，竟真应了“步步生花”的意。
景弦指尖凝在锦瑟上，目光却牢牢追着那抹蓝影。
弦音随她的舞姿流转，初时如溪涧轻吟，配着她细碎的舞步；渐而转为明快，似春风拂过花田，与她旋身时的裙摆交相辉映。
他指下的调子越来越柔，眼底的笑意也越来越深，连指尖的灵力都不自觉泄了些，让殿角的冰棱都融成了带花香的水。
一曲终了，华年停在他面前，鬓边落了片粉瓣，气息微促，却笑得明亮：“如何？”
景弦收回手，锦瑟余音还在廊下绕，他望着满地繁花与眼前人，声音里染着笑意：“好看，舞很美。”
风过处，花香混着锦瑟的余韵，缠缠绵绵，倒比任何言语都更像情话。
暮色漫上冷清殿的飞檐时，华年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指尖无意识绞着裙摆。
廊下的花还开得热闹，可她知道，该回去了。
景弦站在殿门口，手里握着那架锦瑟，弦上的余温仿佛还没散去。
他想说“再留片刻”，话到嘴边却成了：“我送你。”
华年摇摇头，眼底的不舍藏不住：“不用啦，花船在等着呢。”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他素白的衣摆在晚风里轻晃，“那……我下次再来？”
“好。”
景弦的声音有些低，目光落在她鬓边那片还没掉的粉瓣上，“路上小心。”
华年“嗯”了一声，转身踏上云气。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见他还站在门口，像尊不肯挪步的石像。
她忽然笑了，扬声道：“记得替我看着那些花！”
“会的。”
花船载着她渐远时，华年从舷边回望，见冷清殿的灯火亮了起来，那抹伫立的身影被光晕圈着，明明灭灭。
她拢了拢袖中的灵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空落落的。
景弦在门口站了许久，首到花船的影子彻底融进夜色，才转身回殿。
满院的花还开得正好，可没了那抹淡蓝身影，连花香都显得寂寥了些。
他抬手碰了碰廊下的花枝，轻声道：“明日，该再松松土了。”
有些情意，藏在“常来”的约定里，藏在看花的默契中，纵有不舍，也只能借着暮色，悄悄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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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年摇摇头，眼底的不舍藏不住：“不用啦，花船在等着呢。”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他素白的衣摆在晚风里轻晃，“那……我下次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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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弦的声音有些低，目光落在她鬓边那片还没掉的粉瓣上，“路上小心。”
华年“嗯”了一声，转身踏上云气。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见他还站在门口，像尊不肯挪步的石像。
她忽然笑了，扬声道：“记得替我看着那些花！”
“会的。”
花船载着她渐远时，华年从舷边回望，见冷清殿的灯火亮了起来，那抹伫立的身影被光晕圈着，明明灭灭。
她拢了拢袖中的灵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空落落的。
景弦在门口站了许久，首到花船的影子彻底融进夜色，才转身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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