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认很酷的笑容。
“桥？
哦，这地方我有点印象。”
他的语气刻意放得轻松，身体后靠，双臂搭在扶手上，仿佛在酒吧里跟人闲聊。
“记得是个周末，跟朋友去飙车。
我没开，就去看个热闹。”
他扫了一眼那张黑白照片，动作夸张地耸了耸肩。
“那天晚上就是这么大的雨，特别刺激。
有个哥们儿跑输了，被罚给我们买宵夜。”
青年说到这里，忽然两手一摊，表情变得有些玩味，似乎终于要切入正题。
“他买回来的，就是一盒甜甜圈。”
“我们当时就靠在桥栏杆上吃，雨水哗哗地往下砸，把甜甜圈上的糖霜都冲没了，那味道真是糟糕透了。”
说完，他挑衅地环视一圈，目光在几个脸色发白的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回小丑身上，像一只急于展示自己羽毛的廉价孔雀。
可惜，没人欣赏他的表演。
在这种生死关头，故作轻松，只显得加倍心虚。
顾川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
对象：B（金发青年）。
核心要素：一盒甜甜圈。
行为分析：表演痕迹过重，试图通过补充细节增加可信度。
但‘核心要素’与飙车场景的关联性极弱，违和感强烈。
谎言可信度：中低。
比第一个稍好，但也同样拙劣。
小丑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它根本懒得评价，目光流转，指向了下一个人。
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除了顾川之外，第一个意识到“证人”存在的那个人。
此刻，男人的额头上己经布满细密的冷汗。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一股精明和算计，但死死攥着扶手、绷紧到透出骨骼轮廓的指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面前的屏幕上，亮着属于他的“核心要素”。
男人盯着那几个字，沉默了。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就在众人以为他也要崩溃时，他终于开了口。
声音压抑，但异常平稳，与前两人的慌乱或轻浮截然不同。
“这座桥，我确实去过。”
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抓了过去。
“我是一名保险理赔员。”
男人语速不快，条理清晰，“照片上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起导致巨额赔付的严重交通事故。”
这个开头，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为了核实案件的真实性，避免骗保的可能，我需要亲自去事故现场进行勘查和场景重现。”
“我去的那天，同样是一个暴雨的夜晚。
我需要确认在这样的天气和光线条件下，驾驶员的视野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自己面前的屏幕，自然而然地将故事延续下去。
“我手里拿着的，就是那份保险合同的复印件，上面有事故车辆的所有信息。”
“我记得很清楚，冰冷的雨水很快就打湿了纸张，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
说完，他便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全场死寂。
这个故事……太正常了。
正常到让人毛骨悚然。
“保险理赔员”的身份，“雨夜勘查现场”的动机，以及随身携带“保险合同”的合理性，几乎构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逻辑闭环。
它不像“黑色的雨伞”那样突兀，也不像“一盒甜甜圈”那样荒诞。
这个谎言的质量，碾压了前两个人。
一种比死亡更尖锐的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升起。
如果他也是罪人，那他的心机，未免太深了。
游戏规则的漏洞，被他狠狠地利用了。
如果每个人的谎言都像他这样天衣无缝，那他们要如何找出那个唯一的“证人”？
或者说……谁还敢把票投给一个漏洞百出的说谎者？
万一那才是真正的证人呢？
可谁又敢把票投给这个金丝眼镜男？
万一他的故事就是精心编织的谎言，投给他，就等于亲手送一个同伴去死！
选择一个“烂”的，和选择一个“好”的，风险竟然是一样的！
这下，该把票投给谁去当那个替死鬼？
顾川的系统，第一次给出了不同的评估。
对象：C（金丝眼镜男）。
核心要素：保险合同。
行为分析：情绪稳定，逻辑严谨，‘核心要素’植入自然。
谎言可信度：中。
警告：目标表现出较高的心理素质与逻辑构建能力，威胁等级提升。
顾川不动声色地抬起眼。
有意思。
游戏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他的目光越过眼镜男，看向了下一个发言者。
那个看起来像是普通大学生的男孩，此刻的脸比之前那个职业女性还要惨白。
他清楚，这个眼镜男，刚刚把这场游戏的难度，瞬间提升到了地狱级。
小丑的目光像两条滑腻的蛇，缠上了大学生的脖子。
“到你了哦，小朋友。”
男孩浑身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求助似的看向周围，但每个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了他的视线。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我……我……”他终于挤出了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选择了小丑给出的另一条路——承认自己“想不起来了”。
这本该是属于“证人”的特权。
但此刻，在一个高质量谎言的对比下，他的“坦白”显得无比愚蠢和可疑。
金发青年立刻嗤笑一声：“喂，小子，你玩真的？
这可是证人才敢说的话，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这句嘲讽像一根毒刺，扎进了男孩的心里。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是！
我不是证人！
我只是……我只是想不起来了！
我真的编不出来！”
“哦？”
小丑拖长了音调，歪着头，脸上的油彩显得更加诡异，“编不出来？
可是你的屏幕上，难道不是写着一部手机吗？”
它竟然首接戳穿了男孩的“核心要素”！
全场哗然！
男孩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这是警告。
小丑在警告所有人，不要试图用“想不起来”来蒙混过关。
这条路，只为真正的证人开放。
罪人，必须讲故事。
“我……我……”男孩彻底崩溃了，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对，手机！
那天晚上，我……我跟女朋友吵架了，她把我的手机抢走，扔……扔到了桥下！
我就站在桥上，看着手机掉下去……对，就是这样！”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疯狂地重复着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雨夜，桥上，吵架，扔手机。
太过戏剧化，也太过简单，像是三流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顾川的系统甚至懒得多做分析。
对象：D（大学生）。
核心要素：一部手机。
行为分析：情绪崩溃，逻辑混乱，谎言现场编造，可信度：极低。
顾川的目光扫过其他人。
第一个发言的职业女性，悄悄松了口气，肩膀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金发青年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嘴角咧开，仿佛己经看到这个男孩被投票出局的场面。
就连那个心机深沉的眼镜男，也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镜片后的目光在大学生身上短暂停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很显然。
第一个被献祭的替罪羊，己经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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