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墙中之骨2018年,夏。南州市的太阳像一团融化的金子,泼洒在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热浪。瓦舍巷,这条在南州市地图上存在了近一个世纪的老街,
正迎来它生命的终点。巨大的挖掘机挥舞着钢铁长臂,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像一头贪婪的巨兽,一口口吞噬着青砖灰瓦的老宅。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将巷子里最后的记忆都搅得混沌不清。工头李根生叼着半根烟,眯着眼,指挥着手下的工人。
他在这片工地上干了快半年,对每一栋即将倒塌的房子都了如指掌。
他拍了拍一栋还算完整的二层小楼,对旁边一个年轻工人喊道:“小张,这栋赵家的宅子,
结构还算牢,从二楼开始拆,注意点,别把墙砖全砸碎了,有人专门收这个。
”小张应了一声,扛着风镐上了二楼。这栋宅子荒废了得有二十多年,门窗早已不知所踪,
只剩下黑洞洞的框架,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
屋里堆满了废弃的杂物,空气中一股霉味和尘土混合的怪味。“哐当!哐当!
”风镐撞击着墙壁,碎屑四溅。小张干得正起劲,忽然,
风镐的前端像是撞到了什么异常坚硬又略有弹性的东西,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响,
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娘的,什么玩意儿?”小张嘀咕着,停下来,用手扒开碎砖和石灰。
墙体内部并非实心,有一个被巧妙封堵的空洞。他好奇地用撬棍往里探了探,
触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物。他费了点劲,把那东西撬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发黑腐朽的木匣子,看起来像个旧时的点心盒。盒子没有上锁,
只是被钉死了。小张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他找来锤子,三两下就撬开了盒盖。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工地的喧嚣。小张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指着木匣子,浑身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的工人闻声围了过来。
当他们看清木匣子里的东西时,刚才还喧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那是一具小小的、蜷缩着的骸骨,骨头已经泛黄,上面还沾着泥土和碎布的残片。
那小小的头骨,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骨头……是娃娃的骨头……”一个年纪大的工人声音发颤,手里的烟卷掉在了地上。
李根生挤进人群,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他走南闯北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具墙中婴儿骸骨,还是让他脊背发凉。他立刻反应过来,厉声喝道:“都别看了!
别乱动!保护好现场!”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有些不听使唤,拨打了110。“喂,
警察吗?瓦舍巷拆迁工地,这里……这里发现了一具婴儿的骸骨,在墙里头。”半小时后,
警灯闪烁,刺破了瓦舍巷上空浑浊的空气。刑警支队的队长陈静带着她的团队赶到了现场。
陈静三十出头,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神锐利而沉静。她穿上白色的勘查服,
戴上手套和口罩,走进了那栋二层小楼。现场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
法医老张正在小心翼翼地处理那个木匣子。陈静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骸骨非常小,
从骨骼的发育程度判断,应该是个新生儿,出生不久就夭折了。“老张,初步判断呢?
”陈静轻声问。老张扶了扶眼镜,面色凝重:“从颅骨的骨缝和囟门来看,
是个出生没超过一个月的婴儿。骨骼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痕迹,
但具体死因需要带回实验室做进一步分析。关键是,为什么会被封在墙里?这太不正常了。
”陈静的目光转向那个被撬开的墙体空洞。洞口很不规则,像是仓促之间封上的。她站起身,
环顾这间破败的屋子。阳光从没有窗户的洞口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里,
无数尘埃在飞舞,像一个个迷路的灵魂。“这栋房子的主人是谁?”陈静问随行的社区民警。
社区民警翻着记录本,回答道:“户主叫赵国栋,原是南州纺织厂的工人。
这房子是他父亲留下的。不过,他们家二十多年前就搬走了,户口也迁了。
赵国栋本人……查了一下,五年前已经因病去世了。他妻子叫王秀莲,还在世,
应该跟着儿子住。儿子叫赵建军,是个小有成就的商人。
”“赵国栋……王秀莲……”陈静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感觉它们像是从一个遥远的时代飘来的。“查一下这栋房子的建造时间,
以及赵国栋一家是什么时候搬走的。”陈静对身边的年轻警员小李说,“另外,
去走访一下瓦舍巷的老邻居,看看还有人记得这家人吗?特别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小李点点头,立刻去办。陈静再次看向那个木匣子。法医已经将骸骨一块块取出来,
放在证物袋里。在骸骨的旁边,还有几块腐烂不堪的碎布,看起来像是包裹婴儿的襁褓。
其中一块布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粉色。一个新生的婴儿,
本该是家庭的希望,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是被遗弃,还是……被谋杀?封进墙体,
这个行为本身就充满了恶意和绝望。它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一个秘密隔绝了三十年。而现在,
墙倒了,秘密重见天日。陈静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下面正在被夷为平地的瓦舍巷。
机器的轰鸣声依旧,仿佛在为这个沉睡了三十年的悲剧,奏响一曲迟到的、嘈杂的安魂曲。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具骸骨,这是一个时代的回响,一个家庭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她的工作,就是顺着这回响,找到伤口的源头,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她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满是尘土的味道。这场跨越三十年的追查,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第二章:三十年前的回响警局的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
但陈静的心头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闷得慌。墙上的白板,已经被她画得满满当当。
中心是“赵家老宅婴儿骸骨案”,周围延伸出几条线索:房主赵国栋已故,妻子王秀莲,
儿子赵建军,以及一个巨大的问号——死者身份。小李的调查进展很快。
他带回了几个关键信息。“陈队,查到了。赵家老宅是1987年翻修的,
也就是发现骸骨的那栋二层小楼。赵国栋一家是在1990年初搬离瓦舍巷的。所以,
这具骸骨被封进墙里的时间,大概率是在1987年到1990年之间。”陈静点点头,
这个时间范围很关键。三十多年前,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她虽然没亲身经历过,
但从父辈的讲述和历史的记载中,她知道那是一个新旧观念激烈碰撞的时期。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但一些根深蒂固的旧思想,依然像藤蔓一样,
紧紧缠绕着许多人的命运。“走访老邻居有结果吗?”“有,但也不多。”小李翻开笔记本,
“我找到了几个还在附近住的老街坊。他们对赵家印象最深的有两点。第一,赵国栋这个人,
脾气暴躁,特别‘好脸面’,尤其是在‘传宗接代’这件事上,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第二,
他妻子王秀莲,是个典型的传统女人,沉默寡言,逆来顺受,
街坊们经常能看到她身上有淤青,但问她,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
”陈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偏执暴戾的丈夫,一个沉默隐忍的妻子,
这个家庭组合本身就充满了不祥的预兆。“关于孩子呢?”陈静追问。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小李说,“所有老邻居都确认,赵国栋只有一个儿子,
就是赵建军,1985年出生的。他们都说,赵国栋自从有了儿子,腰杆都挺直了,
天天抱着孩子在巷子里炫耀,逢人就发烟。但没人记得他家在这期间生过别的孩子,
更没听说过有婴儿夭折的事。”一个在1987年到1990年间被砌进墙里的婴儿,
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婴儿出生或死亡的记录。这就像一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幽灵。
“法医那边有新消息吗?”陈静问。“刚打电话来,初步的DNA检测报告出来了。
”小李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骸骨是个女婴。而且,通过比对数据库,
我们找到了一个惊人的关联。”陈静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关联?
”“我们提取了赵建军的DNA,进行比对。结果显示,这具女婴骸骨,
与赵建军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空调的送风声显得格外清晰。
真相的轮廓,在这一刻,变得既清晰又恐怖。赵国栋和王秀莲,在那个时间段,
确实有过一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被他们彻底抹去,甚至连死亡都不被承认的女儿。
“立刻去见王秀莲。”陈静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现在就去。
”王秀莲现在住在城东一个高档小区里,跟着儿子赵建军一起生活。
当陈静和小李按响门铃时,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保养得宜,气质雍容的女人。
她看到门口的警察,脸上露出了礼貌而疏远的微笑。“你们找谁?”“请问是赵建军的母亲,
王秀莲女士吗?”陈静出示了证件。女人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
“我是赵建军的妻子,我叫林慧。我婆婆在屋里,请进吧。”房子很大,装修得富丽堂皇,
与瓦舍巷的破败形成了天壤之别。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的老太太。
她就是王秀莲。三十年过去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旧衣服,
双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看着眼前的电视,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她的整个状态,像是一株被长期遗忘在角落里的植物,枯黄而脆弱。“妈,有警察同志找你。
”儿媳林慧轻声说。王秀莲缓缓地转过头,看到陈静,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陈静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王阿姨,
我们是市刑警支队的。今天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些关于瓦舍巷老宅的事情。
”“老宅……”王秀莲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蚋,
“那房子……都拆了……”“是的,拆了。在拆迁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陈静观察着她的反应,“我们在二楼的墙体里,发现了一个木匣子,
里面……有一具婴儿的骸骨。”“骸骨”两个字,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了王秀莲的耳朵。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像一只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兔子。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骸骨……”她慌乱地摆着手,声音发抖,
“我们家……只有建军一个孩子……只有一个……”她的反应,在陈静看来,无异于默认。
“王阿姨,您别紧张。”陈静放缓了语速,“法医已经做了鉴定,那个婴儿……是个女孩。
而且,她和赵建军先生,是亲兄妹。”这句话,成了压垮王秀莲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尖叫,双手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
仿佛要抗拒这个迟到了三十年的事实。“没有!我没有女儿!我没有!”她的情绪瞬间崩溃,
开始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儿媳林慧赶紧上前抱住她,一边拍着她的背,
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陈静:“警察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婆婆她……她心脏不好……”陈静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控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
三十年的秘密,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这座山被撬开了一角,露出的,
是血淋淋的真相和无尽的痛苦。她知道,今天的问话,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我们改天再来。
”陈静站起身,对林慧说,“请照顾好王阿姨。另外,请转告赵建军先生,
我们也需要向他了解一些情况。”离开赵家,坐回车里,小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陈队,
王秀莲的反应太大了。她肯定知道什么。”“她不是知道,她就是当事人。
”陈静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深邃,“三十年的自我麻痹和恐惧,
让‘我没有女儿’这句话,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反应。这个秘密,已经和她的灵魂长在了一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静沉默了片刻,说:“去查赵国栋。虽然他死了,但他的过去,
是这个案子的核心。去纺织厂,去他以前住的地方,把他这个人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
三十年前,在那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车子驶向城市的另一端。陈静的脑海里,
不断回响着王秀莲那绝望的哭喊。她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个瘦弱的女人,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在丈夫的暴怒和整个世界的重压下,
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的。这不仅仅是一桩命案,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而那个被墙封住的女孩,就是那个时代,最无辜的祭品。
第三章:沉默的母亲陈静再次见到王秀莲,是在一周之后。这一周里,
调查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赵建军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了警方的约谈,只通过律师表示,
他对所谓的“姐姐”一无所知,也认为母亲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接受询问。
而关于赵国栋的调查,也大多是一些陈年旧事,同事们走访了他当年的同事和邻居,
得到的评价惊人地一致:一个要强、固执、把“儿子”看得比天大的男人。
“传宗接代”这四个字,像一道魔咒,贯穿了赵国栋的一生。陈静知道,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王秀莲的心,像一扇被锁了三十年的门,需要一把钥匙,才能打开。而那把钥匙,
或许不是审讯,而是倾听。她没有穿警服,只换了一身便装,买了一束淡雅的百合,
再次敲响了赵家的门。开门的还是儿媳林慧。她看到陈静,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无奈。
“陈警官,我婆婆她……还是老样子。”“我理解。”陈静把花递过去,“我不是来办案的,
只是……想来看看王阿姨。”林慧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进了屋。
王秀莲还是坐在那个沙发上,比上次看起来更加憔悴。她面前的茶几上,
摆着几碗没动过的汤药,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她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只是呆呆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陈静在她身边坐下,没有立刻开口。
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在地板上缓缓移动。过了很久,
王秀莲似乎才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缓缓转过头,看到陈静,眼神里没有了上次的惊恐,
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麻木。“你……又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嗯,我来看看您。
”陈静微笑着说,“王阿姨,我小时候,我奶奶也住在瓦舍巷附近。我记得那里的夏天,
槐花开得特别香,巷子口还有个卖冰棍的老爷爷。”陈静没有提案子,
而是开始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往事。她讲瓦舍巷的石板路,讲邻里间的串门,
讲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的情景。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温暖的故事。王秀莲静静地听着,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光。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那棵槐树,还在吗?”她忽然开口,
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拆了,巷子都没了。”陈静说,“不过我记得,那棵树很大,
夏天的时候,树荫能遮住半条巷子。”王秀莲的嘴角,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弧度,
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叹息。“是啊……国栋……我丈夫,最喜欢在树下摆张桌子,
跟人喝酒下棋……”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了那个男人的名字。陈静心中一动,
知道那扇紧锁的门,已经裂开了一道缝。“他一定很威风吧?”陈静顺着她的话说。
“威风……”王秀莲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在厂里,他是先进生产者。
在家里,他说一不二。所有人都羡慕他,说他有本事,娶了老婆,还生了个大胖儿子。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是羡慕还是讽刺。“赵建军……是您的心头肉吧?
”陈静小心翼翼地问。提到儿子,王秀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她点了点头,
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杂着骄傲和痛苦的复杂情感。“建军……是我的命。生他的时候,
我大出血,差点没命。国栋说,我给他赵家立了大功。
”“那……您一定很想再给他生个伴儿吧?”陈静的语气,像是在闲聊家常。这句话,
像一根针,轻轻地刺在了王秀莲最痛的地方。她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神里的光亮又熄灭了。
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别说了……别问了……”她开始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王阿姨,
”陈静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只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我不是警察,
我今天只是一个愿意听您说话的晚辈。三十年了,您一个人,把这么大的秘密压在心里,
不累吗?那个孩子……不管她是以什么方式离开的,她也是您的骨肉啊。
您就不想……让她有个名字吗?”“名字……”王秀莲猛地抬起头,泪水决堤而下,
“她有名字……我叫她……念……”“念?”陈静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思念的念……”王秀莲的哭声,压抑了三十年,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委屈、痛苦和悔恨,
全都哭出来。
“我想她……我每天都在想她……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我的念啊……”陈静没有打断她,
只是静静地递上纸巾,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知道,这扇门,终于被推开了。哭了很久很久,
王秀莲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虚脱了。
“1988年……冬天……”她用梦呓般的声音,开始讲述那个被她埋葬了三十年的冬天。
“那年,我又怀孕了。国栋高兴坏了,找了算命先生,说这一胎肯定是男孩,
还是个能当大官的命。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家里的皇后。他什么都不让我干,
鸡鸭鱼肉地补着,就盼着我能给他生个带把儿的。”“可是……可是生下来……又是个女孩。
”王秀莲的眼神变得空洞而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产房。“我听到她的哭声,
那么小,那么弱。我想抱抱她,可是我不敢。国栋冲进来的,他看到是个女孩,脸都绿了。
他没看孩子一眼,指着我骂,骂我是‘绝户头’,是‘不会下蛋的鸡’。
他把孩子从我身边抢走,扔在角落的木盆里,说‘扔了,扔了去,别在家里碍眼’。
”“我跪下来求他,求他看在孩子是亲骨肉的份上,留下她。我给他磕头,额头都磕破了。
可他一脚把我踹开,说‘有儿子就够了,养个赔钱货干什么?’”“那天晚上,
孩子就放在那个木盆里,没人管她。我偷偷地爬过去,给她喂了点水。
她的小手抓着我的手指,那么有劲……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念。我想,只要我记着她,
她就来过这个世界……”说到这里,王秀莲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后来……后来她怎么了?
”陈静轻声问,声音也有些哽咽。王秀莲的身体开始剧烈地发抖,她抱住自己的双臂,
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她病了……发烧……烧得浑身都烫……我偷偷找医生,
可我不敢说是我家的孩子……医生开了药,可我没钱买……国栋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管着,
一分钱都不给我……”“我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哭声也越来越小……我抱着她,
感觉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凉……我求国栋,求他救救孩子,我给他跪下,我说我以后再生,
我一定给他生个儿子……”“可他……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说‘死了好,死了就干净了。
省得以后麻烦’。”王秀莲的声音,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那天晚上……她没气了……就死在我怀里……那么小,
那么软的一团……”陈静的眼眶也红了。她能想象,在那个寒冷的冬夜,一个无助的母亲,
抱着自己死去的孩子,是何等的绝望。“然后呢?赵国栋做了什么?”王秀莲的眼神,
突然变得无比恐惧,她死死地盯着墙角,仿佛那里站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他拿来了一个装点心的木匣子……把孩子……把我的念……放了进去……他说,
‘不能让她出去丢人现眼,就让她留在这个家里,
别离开’……”“他……他把她砌进了墙里……就在我们卧室的墙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
和着水泥,一块砖一块砖地……把我的念,
封在了里面……”“我没敢拦……我不敢……我怕他……我也怕……我怕别人知道,
我生了个女儿,还让她死了……”王秀莲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她把脸埋在双臂里,
发出了野兽般的哀鸣。
“我杀了她……是我杀了我的念啊……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她……”陈静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相,比她想象的还要残忍,还要沉重。这不是一起谋杀案,或者说,
它超越了普通谋杀案的范畴。这是一个被“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逼上绝路的母亲,
和一个被“传宗接代”的执念,异化成魔鬼的父亲,共同导演的一场人间悲剧。
那个叫“念”的女孩,从出生到死亡,短暂的生命里,没有享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她不被父亲承认,不被世界欢迎,最后,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没有,被当成一个“耻辱”,
永远地封存在了冰冷的墙体之内。而王秀莲,这个沉默的母亲,她既是受害者,也是帮凶。
她的懦弱和顺从,成了这场悲剧的催化剂。但三十年来,她活在无间地狱里,
日复一日地被悔恨和自我谴责折磨。她的沉默,是她最沉重的惩罚。陈静睁开眼,
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女人,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这个案子,
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更是为了给这个活着的、已经支离破碎的灵魂,
一个救赎的机会。第四章:父亲的阴影王秀莲的供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在刑警队内部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案情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这不再是一起单纯的“发现骸骨案”,
而是一桩情节极其恶劣的遗弃、甚至可能涉嫌间接故意杀人的历史悬案。然而,
最大的难题摆在面前:主犯赵国栋已经死亡,而唯一在世的知情人王秀莲,
既是受害者又是从犯,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她的供述在法律上如何界定,
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陈队,现在怎么办?要立刻对王秀莲采取强制措施吗?
”小李有些激动,“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砌进墙里,她有责任!
”陈静摇了摇头,她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小李,你冷静一点。
如果我们现在把她抓起来,这个案子就等于办死了。一个精神恍惚的老人,
一个已经无法为自己辩护的死者,我们拿什么去定罪?更重要的是,
我们办这个案子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惩罚一个已经被折磨了三十年的母亲,
还是为了还原真相,警示后人?”她的话让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这个案子的根源,
在于赵国栋。”陈静的目光变得锐利,“王秀莲的供述,是从她的视角出发的,
充满了情感和恐惧。但赵国栋,那个做出最终决定的人,他的动机,他的思想,
他的行为逻辑,我们还一无所知。我们必须把他‘挖’出来,让他在这三十年后,
再‘站’一次审判台。”“可他已经死了五年了,怎么挖?”“挖他的过去。”陈静站起身,
走到白板前,在赵国栋的名字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圈,“我要知道,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的‘重男轻女’思想,是天生的,
还是后天形成的?他的家庭,他的成长经历,他在单位的表现,所有的一切,我都要。
”调查组兵分几路,开始了对赵国栋这个“已故之人”的全面“解剖”。陈静自己,
则带着一个老民警,老张,去了南州纺织厂的旧址。
纺织厂早已在十几年前的国企改革中破产倒闭,原址上盖起了一片商业中心。
他们费了很大周折,才联系上几个当年和赵国栋一个车间的老工人。约见的地方,
是一家老茶馆。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在氤氲的茶气上。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呷着茶,回忆着那个遥远的年代。“赵国栋?当然记得。”一个姓刘的老班长率先开了口,
“这人啊,技术是没得说,是厂里的八级钳工,年年是先进。就是这脾气……太倔,太要强。
”“怎么个要强法?”陈静问。“什么都想争第一。生产要争第一,评优要争第一,
连生孩子都要争第一。”刘班长苦笑了一下,“他老婆王秀莲第一胎生了个女儿,没保住。
这事儿对他打击很大,好几个月没来上班,来了就拼命干活,跟人也不说话。后来,
他老婆怀了第二胎,就是他儿子赵建军。他可高兴了,提前就到处散风,
说这次肯定是个儿子。结果真生了儿子,他在厂里摆了三天流水席,那架势,
好像不是生了个儿子,是立了什么天大的功。”另一个老工人补充道:“他对他那个儿子,
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自己省吃俭用,
给儿子买的是最贵的奶粉、最好的衣服。可对他老婆王秀莲,啧啧,那就一个字,‘狠’。
我们都见过王秀莲脸上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来上班,问她,她就说是自己摔的。
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可那是人家的家事,咱们外人也不好插嘴。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儿子?”陈静追问道。刘班长想了想,
说:“我听他喝多了酒说过一次。他家是农村的,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他爹从小就骂他,
说他要是生不出儿子,就没脸回老家,没脸见祖宗。他说,他不能让儿子也跟他一样,
被人戳脊梁骨。这思想,根深蒂固啊。”根深蒂固。这四个字,像一把沉重的铁锤,
敲在陈静的心上。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坏”字可以概括的,那是一个时代、一个环境,
强加给一个普通人的枷锁。赵国栋既是施暴者,也是这个枷锁的受害者。
他把从父辈那里承受的压力和屈辱,原封不动地,甚至加倍地,
转移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身上。“那他后来为什么从纺织厂辞职了?”陈静又问。
“为了他儿子。”刘班长说,“九十年代初,下海潮兴起。他觉得在厂里挣那点死工资,
没法给他儿子最好的未来。就辞了职,跟人合伙去做生意。刚开始还行,后来好像被骗了,
赔了不少钱。从那以后,他的脾气就更暴躁了。再后来,他们就搬走了,断了联系。
”一个偏执、要强、被“传宗接代”思想彻底异化的男人形象,
在陈静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他的一生,都在为了“儿子”这两个字而活。为了儿子,
他可以虐待妻子;为了儿子,他可以抛弃女儿;为了儿子,他可以赌上一切。
而那个被他抛弃的女儿,那个叫“念”的女孩,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连一个存在的资格都没有。另一路调查员也传来了消息。他们去了赵国栋的老家,
一个偏远的山村。村里的老人还记得赵家。赵国栋的父亲,是个典型的大家长,脾气火爆,
因为赵国栋的母亲一连生了几个女儿,才有了赵国栋这么一个独苗,对他管教极严,
非打即骂。赵国栋从小就活在“必须生儿子”的阴影下。“这简直就是悲剧的循环。
”小李在案情分析会上感慨道,“赵国栋的父亲压迫他,他又去压迫王秀莲和他们的女儿。
”“是的。”陈静点头,“我们现在基本可以拼凑出赵国栋的完整画像了。
他不是一个天生的恶魔,他是一个被封建宗法思想彻底洗脑、扭曲了的可怜人。
他的所作所为,在他自己的逻辑里,是‘正确’的,是‘为了家族好’。这种‘正确’,
才是最可怕的。”“那王秀莲那边呢?我们下一步怎么走?”小李问。陈静沉吟片刻,
说:“王秀莲的口供,我们需要更详细的细节。尤其是,
那个女婴‘念’的具体死亡时间和方式。法医那边需要重新做鉴定,
看看能否从骸骨上找到病理性的证据,来印证王秀莲说的‘病饿而死’。另外,赵建军,
我们不能放弃。他作为这个家庭唯一的‘受益者’,他真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吗?我怀疑。
”陈静想起了上次见赵建军时,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那种冷漠,不像是一无所知,
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回避。“小李,你再去一趟赵家。这次,不要找王秀莲,直接找赵建军。
告诉他,我们不是来抓他母亲的,我们是来了解真相。如果他真的爱他的母亲,
就应该让她从这三十年的折磨里解脱出来。隐瞒,只会让她更痛苦。”陈静看着窗外,
天色渐晚。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勾勒出现代都市的繁华轮廓。而在这片繁华之下,
隐藏着多少像“念”一样被遗忘的悲剧,又有多少像王秀莲一样,
在沉默中承受一生痛苦的灵魂?她知道,这个案子,已经超越了案件本身。它像一面镜子,
照见了过去,也警示着现在。那个叫赵国栋的男人虽然已经化为骨灰,但他留下的阴影,
至今仍笼罩在这个家庭的上空。而要驱散这片阴影,必须让阳光,照进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第五章:刘婆婆的秘密小李的第二次拜访,依旧吃了闭门羹。
赵建军通过律师再次明确表态:他母亲精神状况不稳定,所谓的“供述”都是胡言乱语,
是警方在诱导一个病人。他要求警方停止对家人的“骚扰”,否则将提起控告。
“他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
而且姐姐还死于非命的人。”陈静听完小李的汇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在害怕。
他害怕的不是法律,而是真相被揭开后,他所拥有的一切——他的成功,他的地位,
他‘天之骄子’的身份——都会崩塌。”“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强行把他带回来吧?
”陈静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墙上的南州市老地图上。她的手指,在瓦舍巷的位置上轻轻划过。
“既然从赵家这里打不开突破口,我们就回到原点。”她说,“瓦舍巷。那里一定还有人,
知道些什么。王秀莲和赵国栋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
一个怀孕、一个生产、一个婴儿生病、一个婴儿死亡……这些事情,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她想起了王秀莲供述中的一个细节:她曾偷偷找医生给“念”看病,但不敢说身份。
“查一下,1988年冬天,瓦舍巷附近,所有的私人诊所、卫生站。
特别是那些现在已经不在了,或者已经退休的老医生。”陈静下达了新的指令。
这是一个大海捞针的任务。三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事情湮没无闻。但陈静有一种直觉,
那个被王秀莲偷偷找过的医生,是解开谜团的关键。调查员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排查。
他们走访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查阅了泛黄的档案,采访了许多退休的老医务工作者。
几天下来,一无所获。那个年代的私人诊所,大多没有规范的记录,
很多医生早已搬走或者去世。就在大家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一个年轻警员带来了一条线索。
“陈队,我找到一个叫刘桂芳的婆婆,以前是瓦舍巷里的接生婆,也懂点中医,
经常给街坊邻里看点头疼脑热的小病。不过她早就‘金盆洗手’了,
现在跟着儿子住在城西的养老院。”“接生婆?”陈静的眼睛一亮。在那个年代,
尤其是在老城区,很多孩子不是在医院出生的,而是由接生婆接生。刘婆婆,
很可能就是那个见过“念”的人。“备车,我们马上去养老院。”城西的养老院,环境清幽。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陈静和小李见到了刘婆婆。她八十多岁了,坐在轮椅上,头发全白,
但精神还算矍铄。她正戴着老花镜,在院子里晒太阳。“刘婆婆,我们是警察,
想向您打听一些三十年前瓦舍巷的事情。”陈静蹲下身,平视着她。刘婆婆抬起眼皮,
打量了他们一下,慢悠悠地说:“三十年前?那都是老黄历了,我这记性,早糊涂了。
”“我们想问问赵国栋家的事。”陈静直接点明,“赵国栋,赵建军的父亲。
”听到“赵国栋”这个名字,刘婆婆拿着蒲扇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赵家……哦,想起来了。那个脾气不好的男人。
”她含糊其辞地说。“刘婆婆,您别怕。”陈静的语气非常诚恳,“我们今天来,
不是要找谁的麻烦。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赵家老宅的墙里,发现了一个女婴的骸骨。
”“骸骨”两个字,让刘婆婆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握着轮椅扶手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开始重复着和王秀莲如出一辙的话,
眼神躲闪,不敢看陈静。又是这种反应。陈静知道,刘婆婆心里有鬼。“刘婆婆,
”陈静换了一种方式,她没有逼问,而是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感受,“那个孩子,
在墙里待了三十年。三十年的孤独,三十年的黑暗。她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那么消失了。我们做警察的,有责任让她‘说话’,让她告诉这个世界,她曾经来过。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您是接生婆,是迎接新生命的人。您应该比谁都明白,
一个生命的到来,是多么不容易。您忍心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吗?这不仅是为她,
也是为您自己。一个秘密压在心里三十年,不难受吗?说出来吧,也许,您还能心安。
”陈静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一点点地撬动着刘婆婆紧锁的心防。刘婆婆沉默了很久,
浑浊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她抬起头,望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那个孩子……是我接生的。”陈静和小李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1988年,冬天,
一个大雪天。”刘婆婆的记忆,仿佛被这场大雪唤醒了,“赵国栋一脚踹开我家的门,
说他老婆要生了。我到了他家,王秀莲疼得在床上打滚。赵国栋就站在旁边,一脸凶相,
嘴里不停地念叨‘必须是儿子,必须是儿子’。”“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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