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时代,是由一连串数字开启的。学号,按入学成绩排的,我是3。
这个数字像一道微妙的界限,前面是学霸的领域,后面是更广阔的人群。而我的前方,
是2号。一军训时,迷彩服的海洋里,我首先记住的是她的背影。她总是微微低着头,
一副黑色大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厚厚的刘海像一道帘子,严严实实。班里的男生不多,
学号又分散,排队时我总是孤零零地隔着人海望过去。好在,
学号1号的女生是个天生的“E人”,活泼开朗,而她俩是同桌兼舍友。
1号总是热情地拉着她,顺便也把我这个附近的“邻居”带进她们的聊天圈。于是,
我得以在1号清脆的笑声掩护下,偷偷观察2号——她很安静,皮肤异常白皙,
是那种在烈日下军训几天后,依旧能看出底子的白。二再次“发现”她,
是在军训期间统一拍证件照的时候。队伍依旧按学号排列,快轮到她了,
她轻轻把额前那厚重的刘海用个小夹子别了上去。那一刻,
我脑子里莫名响起我妈常念叨的话:“额头露出来多好看呐。”轮到她坐下,
摄影师让她摘掉眼镜。她顺从地取下,抬起眼看向镜头。我站在不远处,
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她眼镜下的全貌——眼睛很大,瞳仁格外黑,像两潭沉静的深水。
她嘴角微抿,带着点拘谨,却有一种拨开云雾般的文静清秀。那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随即又慌乱地加速。军训结束,班干部任命,我和她,还有1号,被叫到了办公室。
1号当了生活委员,她是学习委员。生活委员要在晚自习后检查门窗,
学习委员有时也要整理作业,于是她俩顺理成章地成了最后离开教室的人。
发现了这个规律后,我开始了我的“战略迂回”。我不再和舍友一起冲刺回宿舍,
而是借口接水,在教室和饮水机之间磨蹭,计算着时间,只为能“恰好”和她们一起下楼。
1号果然注意到了我这个突然变得“热爱饮水”的同学,笑着招呼:“3号,一起走啊!
”我成功了,混进了她们的二人行。从教学楼到女生宿舍的那段大约五分钟的路程,
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三然而,这份隐秘的快乐很快就被宿舍夜谈会“出卖”了。
男生宿舍的卧谈会,话题总绕不开女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猜测着谁对谁有好感。
在几声哄笑和逼问下,我那点小心翼翼隐藏的心思,如同阳光下的水滴,迅速蒸发,
暴露无遗。是的,我室友们,都知道我喜欢2号。更巧的是,我的室友,34号,
也陷入了类似的烦恼。他喜欢的是班上的11号。
而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就此展开:11号和学号5的女生是形影不离的好友,
2号和5号是固定的“游戏搭子”。于是,
她们经常组建一个固定的游戏小队:2号+ 5号 + 11号 + 34号我室友。
你看,34号凭借游戏,顺理成章地打入了“敌人”内部,
能够名正言顺地和他喜欢的11号并肩作战。而我,成了一个尴尬的旁观者。我不打游戏,
对那个虚拟世界知之甚少。于是,在每个周末或假期,当我那颗心因为见不到她而空落落时,
我只能从34号那里,像乞讨一点残羹冷炙般,获取关于她的零星消息。
“2号今天游戏里拿了个五杀,厉害死了。”34号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随口说道。
“她们晚上又组队打到十一点。”他打了个哈欠。“11号说2号打王者很厉害,
但是吃鸡不行。我都跟她们玩过,吃鸡确实很菜。”每一句话,都像一块拼图,
让我在脑海中拼凑着另一个我不熟悉的、在游戏世界里挥洒自如的她。这感觉既奇妙又酸涩。
34号看我这副窝囊样子,忍不住传授经验:“哥们儿,你得主动点啊!光看着有什么用?
你看我,我就是先鼓起勇气,每天在游戏里跟11号说晚安,这才慢慢聊起来的。
你得先开口!”道理我都懂,可我做不到。我怂,我怯懦。我连打开QQ,
在验证信息里输入“我是3号”然后点击添加的勇气都没有。我只能把这份羡慕和焦虑,
转化为一种近乎悲壮的努力——我开始偷偷下载那个游戏,在夜深人静时,
对着新手教程和人机对战,笨拙地练习。我想着,也许有一天,我能练得厉害一点,
或许就能找个借口,加入她们的小队?四很快,1号谈恋爱了。
我以为她们的二人行会变成三人行,最终演变成我无法插入的世界。没想到,
2号展现了出人意料的坚持,坚决不当“被抛弃”的那个,于是,
我们诡异的四人队伍形成了:1号和她男朋友腻歪在前,我和2号并排走在后。
这尴尬又幸运的配置,让我终于有机会,能走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可我怂,
连加她QQ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像个秘密侦探,反复刷新她的QQ空间。那天,
她的签名更新了:“我的上铺唱歌好好听,我好喜欢。”一句话,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知道了!于是,我开始在课间、在放学路上,有意无意地在她附近哼歌。有次下课,
她的舍友4号,一个也很文静的女生,大声对她说:“诶,2号,
我发现3号老是在旁边唱歌哎。”我竖起耳朵,听到她轻轻淡淡的回应:“对的,
我也听到了。他跟1号一人一边,我同时要听两个人唱。”很好,被注意到了!
哪怕只是背景音,我也心满意足。五但她这个“电灯泡”当得,终究还是引来了“麻烦”。
1号的男朋友觉得她碍事,热心肠地要给她也介绍男朋友。晚自习后,真带了个男生来,
几个人围着她问喜欢什么样的。我当时心里一紧,却听到她用那种认真的,
带着点书卷气的语气说:“我喜欢张国荣和唐鹤德那样的,只要是那样的,我都喜欢。
”我愣在原地。回到宿舍,立刻百度。搜索页面上那两个名字背后的含义,让我恍然大悟,
继而是一阵复杂的情绪——理解,钦佩,还有一丝……看到希望的窃喜?好在,
她和那个男生没成,她不喜欢。但1号男朋友锲而不舍,又带来了一个。坏了,这次,
她似乎有点动心了。我看着她偶尔望向那个男生的方向,心里酸得冒泡。
好在那个男生没接受。真没眼光!可她好像还是默默喜欢了人家很久,
久到1号都换了新男友。期间1号也给她介绍过其他“类似”的男生,她却再没表现出兴趣。
五危机感促使我决定再进一步。一次自由活动课,我们几个依旧凑在一起。我鼓起勇气,
当着她们的面,用一种故作随意的口吻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张国荣和唐鹤德。”说完,
我紧紧盯着她。可她只是抬起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瞥了我两眼,说了声:“噢。”然后,
目光又飘向了操场上那个正在训练的、没眼光的男生。我心里一阵烦躁,
像被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六高中的第一个元旦,班级决定自己组织一场小型晚会,
算是枯燥学习生活中难得的调剂。教室被精心布置过,拉花、气球、彩色灯串,
平日里严肃的黑板也被画上了喜庆的板报,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喧嚣。
班主任大概是觉得我平时还算稳重,在晚会开始前,把她手机递到我手里,笑着说:“3号,
你负责给大家拍点照片吧,留个纪念。” 我接过手机,手心微微出汗,
仿佛接过的不是一个通讯工具,而是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地将镜头对准她的、神圣的许可证。
晚会开始了。有同学上去唱歌,跑调但充满热情;有人表演蹩脚的小魔术,
漏洞百出却引来阵阵善意的哄笑;1号和几个女生跳了段流行的舞蹈,活力四射。
教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灯光柔和,气氛热烈。然而,我的世界却渐渐安静下来。
我举着手机,假装在捕捉全班的欢乐场景,但取景框却像被施了魔法,
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找到那个安静的身影——2号。
她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旁边的5号低声说笑,偶尔被节目逗乐,
便会抿起嘴,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有时她会微微侧头看着表演,那撩起刘海后光洁的额头,
在闪烁的彩灯下显得格外柔和。我按下快门。她低头和5号分享零食,嘴角沾了点碎屑,
她自己没发现。我再按下快门。她看着台上唱歌的同学,眼神专注,
黑色的瞳仁里映着点点灯光。我又按下快门。她偶尔察觉到镜头,会下意识地收敛笑容,
露出一点点拘谨,那种情态,让我心跳漏拍。我继续按着快门。晚会过半,我趁着间隙,
假装检查拍摄效果,偷偷翻看相册。这一看,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四十多张照片里,
有将近二十张,主角都是她。有的是清晰的侧脸,有的是在人群背景中的微笑,
有的甚至只是她放在桌面的手,或者她脑后那个简单的马尾。
这些照片无声地诉说着我目光的轨迹,暴露了我所有隐秘的心事。正当我看着照片出神时,
班主任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她没有看手机屏幕,
只是目光温和地扫过教室里欢乐的学生们,然后像是随口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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