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问天

乾元历三千七百五十西年，南州·天镜山·江氏大族。

那一日，剑鸣九霄，百剑归宗。

少年江牧尘盘坐于江家主峰之巅，眉目如雪，剑气如潮。

他年仅十三，天生剑骨，身后浮现一柄亮银剑影，横空如龙，百柄族剑悬于西方，齐声颤鸣，朝贺其身。

“天生剑骨，万中无一！”

“此子将承江氏未来，问鼎玄阙界之巅！”

那是江牧尘的剑骨仪式，亦是江家最盛大的一场家族祭典。

父亲江战霆神情肃穆，眼中带着骄傲，长老群起，弟子伏地，山巅霞光如瀑，万众瞩目。

剑骨的唤醒使本是江家旁系的江牧尘成为圣子..未来前途无量。

他未曾开口，一身青袍猎猎作响，未拔剑，却剑意冲霄。

然而，三年之后，这一切荣光，尽数崩塌。

血月之夜，江家 地宫。

地宫深处，封魂阵浮现九层禁纹，冷光如水。

江牧尘被五行锁链束缚，身躯瘦削，却仍挺首脊背。

“大长老……”他望着走来的江元峥，声音沙哑。

“闭目。”

江元峥神色漠然，轻声道。

他曾是江牧尘的引路人，三年前亲手主持剑骨仪式，如今却手持玉钉，步步逼近。

“为什么？”

“孩子，时候到了。”

江元峥淡淡道，“你身为旁系，只是剑骨的器皿罢了，这剑骨跟你不合适，望你为了江家未来，将剑骨献出来。”

锥钉落下，钉入他脊骨深处。

痛，刹那间如万剑穿身。

他能感觉到，那柄陪伴他三年的亮银剑骨，在寸寸剥离。

剑意逆流，丹田崩裂，筋脉如火绞割。

然而更痛的，是他眼睁睁看着，那枚“骨纳玉胎”被抬至光阵之中，一道虚影浮现，赫然是他锤炼三年、与他共鸣无数次的本命剑骨。

那是他的荣耀、他的意志、他的未来。

此刻，却被族兄江云翎接过，双手捧起，如接圣物。

江云翎笑容温和：“牧尘，这份力量，我会替你好好使用。”

他看见江战霆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没有阻止，也未转身。

心中最后的火光，彻底熄灭。

三日后，寒山别院。

江牧尘醒来时，己躺在北山废院，满身血污，身下冰冷石板。

他再无剑骨，丹田破碎，气息虚弱如风中残烛。

他被抛弃了。

寒山废院，是江家豢养病仆之地，常年荒废，无人问津。

如今，却成了他“养伤”之所。

每天，他自行熬药，饮下苦汤，维持残破经络不至溃散。

药材是捡的，柴火是捡的，水是从枯井里一瓢瓢舀来的。

他的手掌，早己磨出厚茧，指节常年裂开。

他曾是江家唯一的先天剑骨者，而今不过是废人一个。

可他依旧练剑。

哪怕再无剑骨、再无气息，他依旧拿起那柄断裂的木剑，一式一式的挥舞。

雪落如霜，寒风刺骨，木剑划破寂静，每一次挥出，都沉如山岳。

门外传来轻笑。

“还在练啊，江大师弟？”

江云翎身着内门战袍，气息峻拔，身后跟着数名弟子，皆为新晋剑堂核心。

他走入院中，一脚踢翻药罐，淡淡看着江牧尘。

“听说你现在连气息都感知不到了，连外门弟子都不如。”

江牧尘将木剑插入雪中，拱手行礼：“江师兄安好。”

“啧，真是可怜。”

江云翎笑容柔和，却眼含冷意：“这柄剑骨，现在在我体内，比你用得顺手多了。”

他转身离去，语声飘远：“你可以继续练，哪怕一辈子，也追不回来，这是纯血与你这杂种的鸿沟。”

江牧尘未动，只是默默从雪中拔出木剑，继续演练。

掌心裂口再度崩开，鲜血染红剑柄。

他眼神冷如霜铁，未有一丝动摇。

“剑被夺，我便以身为剑。”

“骨被剥，我便以恨铸魂。”

夜深，灯昏。

他翻出母亲的遗物，那是一张发黄的画轴。

画中女子眉眼温婉，穿着旧布衣，神情温柔。

那是母亲，江家最卑贱的杂役。

她己病逝两年，他背着遗体走出寒山，埋于北林，自跪三夜，无人送别。

“娘，牧尘还活着。”

“您说过，能熬过这世道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灯火微弱，他用血写下寥寥几字：人若灭我剑，我必血刃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