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我已经写好，从此你我恩断义绝。”我将那封墨迹未干的休书，推到苏青岩的面前。
五年了，整整五年，就算是一块寒冰，也该被我捂热了。可她的心，比极北的玄铁还要冷。
她甚至没有看那封休书一眼，一双清冷的眸子，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身后的丫鬟。
“张秀才的《秋山晚渡图》，你可弄到手了？”丫鬟被她看得浑身一抖，
瑟缩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颤巍巍地递了过去。苏青岩的脸上，
终于露出了五年来的第一个笑容，那是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她接过画卷，
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吹去上面的浮尘。做完这一切，
她才终于将施舍般的投向我。“和离可以。”她顿了顿，红唇轻启，
吐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但这镇国将军府，我要一半。”我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苏青岩，你是不是忘了，这将军府的一砖一瓦，都是我拿命从北境战场上换回来的，
不是你苏家的陪嫁！”1“没有我，五年前你已经死在城南的破庙里，哪还有什么镇国将军？
”苏青岩的声音依旧清冷，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她的话像一根针，
精准地扎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是啊，五年前，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禁军校尉，
在一次追捕江洋大盗时被人暗算，身中剧毒，倒在破庙里。是她，一个采药路过的姑娘，
用一根随身的银簪为我挑出毒血，又将我背回了家。后来我才知道，
她就是我那个只存在于婚约上的娃娃亲未婚妻，苏尚书家的千金，苏青岩。我欣喜若狂，
以为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将她视若珍宝，将我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
我拼了命地在战场上厮杀，从一个小小校尉，挣到了如今镇国将军的爵位，
只为让她成为全京城最尊贵的女人。可我换来了什么？成亲五年，她不曾让我碰过一下。
她的屋子里，永远点着安神香，弥漫着一股清心寡欲的药味。她的书房里，
挂满了同一个人的字画。那个人，就是她口中的张秀才，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子，林子轩。
所有人都说，苏尚手家的千金，心里装着一个白月光，为了他守身如玉。以前我不信，
我觉得我能用我的真心融化她。现在我信了。我看着她痴迷地抚摸着那副《秋山晚渡图》，
心口一阵阵地抽痛。那幅画，是我派人花了三千两黄金，才从一个收藏家手里买回来的。
我本想用它来博她一笑，却没想到，成了压垮我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自嘲地笑了笑，
重新提笔，在休书的末尾添上了一笔。“城外杏花巷的那座三进宅子，归你。
”那是我为我们养老准备的，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亲手挑选布置的。
“宅子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下人，也都归你。”“另外，再给你三万两白银，
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写完，将笔重重地掷在桌上，溅起几点墨星。“苏青岩，
这是我最后的仁慈。”“将军府，你一分一毫也别想得到。”她终于抬起头，
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除了林子轩之外的情绪。是惊讶，
是错愕，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我，
会变得如此决绝。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拂袖而去。可她没有。
她拿起那封休书，仔細看了一遍，然后拿起笔，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娟秀，
却带着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利落。“好。”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
她卷起那副《秋山晚渡图》，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一丝留恋。我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五年了，这场独角戏，终于落幕了。门外传来丫鬟小翠的哭声。
“将军，您……您真的就这么放小姐走了？”我闭上眼，挥了挥手。“走吧，都走吧。
”这个家里，有她苏青岩在，就永远不会有我魏然的容身之地。小翠哭着跑了出去，
去追她的主子。偌大的正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看着桌上那封签好字的休书，
突然觉得无比讽刺。我魏然，北境战场上杀敌无数，人称“活阎王”，却在一个女人身上，
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我端起桌上的酒壶，将那烈酒尽数灌入喉中。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食道，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痛。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输给了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叫林子轩的秀才。输给了他那些一文不值的破画。夜色渐深，
我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任由冷风吹拂着我滚烫的脸颊。
将军府的牌匾在月光下熠熠生辉，那是我用鲜血换来的荣耀。可如今，这荣耀在我看来，
却是一个笑话。我守得住这大好河山，却守不住一个女人的心。第二天，
我与苏青岩和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间，
我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柄。他们说我堂堂镇国将军，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
他们说苏青岩是为了她的心上人，不惜放弃将军夫人的尊位。我爹，当朝太尉，
气得派人送来家法，要我亲自去苏家负荆请罪，把人给接回来。我娘，
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骂我是个没良心的，辜负了青岩那么好的姑娘。我没有解释。
有些事，解释了也没用。心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我将自己关在府里，三天三夜，
滴酒未沾。第四天，宫里来了圣旨，皇上要为我举办庆功宴，嘉奖我北境大捷之功。
我换上一身崭新的铠甲，将那封休书锁进了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从今天起，我魏然，
不再为任何人而活。我只为我自己。庆功宴设在皇宫的太和殿，文武百官，皇亲国戚，
悉数到场。我穿着一身玄铁铠甲，踏着满地的金光，一步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同情和嘲讽。我毫不在意。
皇上坐在龙椅上，对我大加赞赏，赏了我黄金万两，良田千亩。我跪下谢恩，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酒过三巡，丞相沈大人端着酒杯，走到了我的面前。
沈丞相是文官之首，向来与我们这些武将不合。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魏将军，
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啊。”他笑呵呵地说道，一脸的和蔼可亲。我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沈丞相过誉了。”他抿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听闻将军新近和离，
不知……可有再娶的打算？”2我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再娶？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苏青岩带给我的伤痛太深，我甚至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丞相大人说笑了，魏某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挺好。”我淡淡地回应，
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沈丞相却像是没听出我的言外之意，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
“将军此言差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他凑近了一些，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老夫有一小女，名唤明珠，年方十八，
尚未婚配。她对将军仰慕已久，不知将军可愿……与我沈家结个秦晋之好？”我愣住了。
沈丞相的女儿？沈明珠？京城第一才女，以温婉贤淑闻名。据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容貌更是倾国倾城。多少王孙公子踏破了丞相府的门槛，
都被沈丞相以女儿尚小为由拒之门外。如今，
他竟然主动提出要将女儿嫁给我这个刚刚和离的“二手货”？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立刻就明白了沈丞相的意图。我如今手握北境三十万大军，圣眷正浓，
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而他沈家，虽然位极人臣，但在军中却毫无根基。
他这是想通过联姻，将我绑上他沈家的战车。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换做以前，
我或许会为了苏青岩，毫不犹豫地拒绝。可现在……我的脑海里，
突然浮现出苏青岩那张清冷的脸。我想象着她听到我即将迎娶丞相之女时，
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是会后悔？还是会……依旧毫不在意？一个疯狂的念头，
在我心底悄然滋生。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凭什么我为了她守身如玉，
她却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思念别的男人？我要让她知道，我魏然，不是非她不可。
我要让她知道，离开她，我能过得更好。“能娶到明珠小姐，是魏某的福气。”我抬起头，
迎上沈丞相算计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八吧。”我不想再等了。
我一天也不想再等了。沈丞相显然没料到我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他愣了一下，随即抚掌大笑。
“好！好！将军果然是爽快人！老夫这就回去准备，定要为你们办一场全京城最风光的婚礼！
”他高兴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我知道，
我这是在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去赌一口气。可我不在乎。我的幸福，早在五年前，
就已经被苏青岩亲手埋葬了。我与丞相之女即将大婚的消息，
比上一次和离的消息传播得更快。这一次，京城里的风向彻底变了。那些曾经嘲笑我的人，
如今都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纷纷上门道贺。他们说我因祸得福，丢了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却捡到了丞相府这颗璀璨的明珠。他们说我魏然，注定要平步青云，前途无量。
我爹也不再提什么家法了，乐呵呵地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贺礼，还亲自上门，商讨婚礼的细节。
我娘在电话里，也不再哭了，只是一个劲地嘱咐我，要好好对待人家明珠小姐，
不要再像以前那么浑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我庆祝。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
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婚礼的前一天，我独自一人去了杏花巷的那座宅子。这里的一切，
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院子里的那棵杏树，是我亲手栽下的。我曾幻想过，
在杏花盛开的季节，与苏青岩在树下对弈品茶。如今，杏花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我在宅子里走了一圈，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我和她或者说，是我自己的回忆。
我曾在这里为她搭建秋千，她却从未坐过一次。我曾在这里为她开辟药圃，
她却从未踏足一步。我曾在这里为她准备了满屋子的惊喜，她却从未给过我一个笑脸。
我真是个天大的傻瓜。我走到书房，那里曾经是她的禁地。如今，人去楼空，
只剩下满室的清冷。我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书房的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书桌，
一个书架，一把椅子。书架上，空空如也。她把她那些宝贝字画，全都带走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准备离开。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瞥见了书桌的角落里，
似乎压着什么东西。我走过去，拿起一看，是一张被揉皱的纸。我展开纸，
上面是几行娟秀的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落款，是“青岩”。
我的心，猛地一颤。这不是……这不是她写给林子轩的情诗吗？她竟然……把它留在了这里？
是忘了带走，还是……故意留给我看的？是在向我炫耀她和那个男人的感情有多深厚吗？
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我将那张纸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又狠狠地踩了几脚。“苏青岩，你够狠！”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你不是爱他吗？你不是为了他，连将军夫人的位置都不要了吗？好，我成全你。我倒要看看，
没有了我魏然，你和你的那个穷秀才，能有什么好结果！我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那座承载了我五年青春和梦想的宅子，被我永远地抛在了身后。3.下月初八，黄道吉日，
宜嫁娶。镇国将军府与丞相府的联姻，轰动了整个京城。十里红妆，
从丞相府一直铺到了将军府门口，沿途洒满了花瓣，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我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这场婚礼的盛大与奢华，
远胜于五年前我娶苏青岩的时候。那时我只是个校尉，拿不出多少聘礼，一切从简。
我记得那天，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嫁衣，脸上蒙着盖头，由喜娘牵着，一步步走向我。
我当时激动得手心都在出汗，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丞相府。沈丞相满面红光地站在门口，
身后跟着一群沈家的亲戚。我翻身下马，按照礼节，向他行礼。他扶起我，拍着我的肩膀，
大笑道：“好，好，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我被迎进正厅，
见到了我的新娘子，沈明珠。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红盖头，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精美的瓷娃娃。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放在膝盖上，
因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指。我走过去，向她伸出手。她的身体微微一僵，
但还是顺从地将手搭在了我的掌心。她的手很小，也很凉。我牵着她，在众人的簇拥下，
走出了丞相府，登上了华丽的婚车。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坐在婚车里，
与她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向苏青岩宣战的工具。仅此而已。回到将军府，拜堂，
敬酒，送入洞房。一切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我只是一个按部就班的木偶。
闹洞房的宾客被我打发走了。屋子里，终于只剩下我和她。红烛高烧，映得满室通明。
我走到桌边，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递给她。她默默地接过，一饮而尽。我看着她，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我拿起喜秤，挑开了她的红盖头。一张绝美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柳叶眉，杏核眼，琼鼻樱唇，肤若凝脂。确实是个美人，比苏青岩还要美上三分。可我的心，
却古井无波。“你……你叫明珠？”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她点点头，怯生生地看着我，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将军……”“叫我魏然吧。”“魏……魏然。
”她小声地重复着我的名字，脸颊上飞起两抹红霞。看起来，倒是个害羞的姑娘。
我心里松了口气。这样的女人，应该很好掌控。不会像苏青岩那样，浑身长满了刺。
“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我脱下外袍，准备上床。她却突然站了起来，拦在了我的面前。
“将军……不，魏然，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我停下脚步，看着她。“你说。
”她咬着唇，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抬起头，
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娶我，并非真心。”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我也知道，
你心里，还装着你的前妻，苏小姐。”我的心，猛地一沉。“你调查我？”“不，不是的。
”她连忙摆手，慌乱地解释道，“是……是外面的人都这么说。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
我不在意。”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心里有谁，我不在意。
我嫁给你，只是为了我爹，为了沈家。我们……我们可以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也请你……不要干涉我。”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又是一个为了家族牺牲自己幸福的女人。又是一个说着“相敬如宾”的女人。我和苏青岩，
不就是这样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吗？“好。”我点点头，“我答应你。
”只要她不像苏青岩那样，给我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她。得到我的承诺，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她走到床边，和衣躺下，背对着我。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里没有丝毫欲望。我也脱了衣服，躺在了她的身边。床很大，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青岩的脸。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是在杏花巷的宅子里，欣赏着那副《秋山晚渡图》，
还是……已经和那个林秀才，双宿双飞了？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翻了个身，
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她。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中，
我好像听到了身边的人在说梦话。声音很轻，很模糊，像是在呢喃。我努力地想要听清，
却只捕捉到了两个字。“子轩……”4“子轩……”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
在我耳边轰然炸响。我猛地睁开眼睛，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子轩？林子轩！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睡在我身边的女人。沈明珠双眼紧闭，眉头微蹙，
似乎正陷在某个不安的梦境里。她的嘴唇还在微微翕动，
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名字。“子轩……别走……”一股彻骨的寒意，
从我的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我以为我摆脱了苏青岩，就能摆脱那个叫林子轩的秀才。
却没想到，我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我娶回来的这个丞相千金，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女，
心里竟然也装着那个男人！何其讽刺！何其可笑！我魏然，堂堂镇国将军，
竟然接连娶了两个心有所属的女人。而且，她们心里的那个人，还是同一个人！
我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一股狂怒的火焰，在我胸中熊熊燃烧，
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我想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要嫁给我。
我想冲到那个林子轩的面前，将他碎尸万段。可我最终，什么也没做。我只是静静地躺着，
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幔，直到天亮。第二天一早，沈明珠醒了过来。
她看到我睁着眼睛看着她，吓了一跳。“将……魏然，你醒了？”我没有说话，
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她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我……我去叫人给你更衣。”她说着，就要下床。“站住。”我开口，
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身体微微发抖。“昨晚，
你叫了一个名字。”我缓缓地坐起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子轩。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转过身，
脸色惨白如纸。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她这副样子，
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他是谁？”我问，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她低下头，
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角，沉默不语。“我再问你一遍，他是谁？”我加重了语气，
每一个字都带着凌厉的杀气。我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点地被耗尽。如果她再不说，
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他叫林子轩。”她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带着哭腔。“是个……是个秀才。”果然是他。我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以为苏青岩是独一无二的，没想到，这个世界上，
竟然还有第二个为那个穷秀才痴狂的女人。而且，这两个女人，都成了我的妻子。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你爱他？”我问，声音平静得可怕。她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是，我爱他。”她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大声地承认了。
“我从十二岁那年就爱上他了！我非他不嫁！”“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我？
”我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为什么？”她凄然一笑，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因为我爹不同意！因为他嫌子轩出身贫寒，给不了我富贵！
因为他听说子-轩喜欢上了别人，就逼我嫁给你！”“喜欢上了别人？
”我敏锐地抓住了这几个字，“他喜欢上了谁？”“我不知道！”她痛苦地摇着头，
“我只知道，那个人是你的前妻，苏青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苏青岩为了林子轩，
连将军夫人的位置都不要了！我以为……我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我绝望了，
所以我才答应嫁给你！”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听到了什么？
林子轩喜欢苏青岩？苏青岩为了林子轩，抛弃了我。
而沈明珠因为以为林子轩和苏青岩在一起了，绝望之下嫁给了我。我们三个人，
就像是被命运之手随意拨弄的棋子，上演着一出荒唐至极的闹剧。而那个叫林子轩的男人，
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突然很想笑。我也真的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最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沈明珠被我吓坏了，她惊恐地看着我，一步步地后退。
“你……你疯了……”“是，我疯了。”我止住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着她，
“我他妈的就是个疯子，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逼！”我竟然会为了一个不爱我的女人，
去娶另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我竟然会为了报复一个女人，把自己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我真是……蠢得无可救药！我掀开被子，走下床，开始一件件地穿衣服。
沈明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只是惊恐地看着我。“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我早就该去的地方。”我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新房。我要去找苏青岩。
我不是要去挽回她。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看看这个让我爱了五年，也恨了五年的女人。
看看这个搅乱了我整个人生的女人。我倒要问问她，她和那个林子轩，到底是什么关系！
5我策马狂奔，一路冲到了杏花巷。那座曾经承载了我所有美好幻想的宅子，
如今却让我觉得无比的刺眼。我翻身下马，一脚踹开了那扇朱红色的木门。院子里，
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那棵我亲手栽下的杏树，在风中簌簌作响，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
“苏青岩！”我冲着屋里大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给我滚出来！
”没有人回应。我皱了皱眉，大步流星地冲进了正屋。屋子里，空空荡荡，
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落满了灰尘。看样子，她根本就没在这里住过。也是，
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林秀才，又怎么会屈尊住在我给她准备的宅子里？我冷笑一声，
转身就准备去书房。我知道，如果她来过这里，一定会去那个地方。就在这时，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将……将军？”我转过身，
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丫鬟，正端着一个食盒，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是小翠。
苏青岩的贴身丫鬟。看到她，我心里的火气更盛。“苏青岩呢？”我冷冷地问道。
小翠被我的样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食盒差点掉在地上。
“小……小姐她……她不在……”“不在？”我上前一步，逼近她，“她去哪了？
是不是去找那个姓林的了？”“不……不是的……”小翠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
“小姐她……她病了，病得很重，现在在……在城西的济世堂。”病了？我愣了一下。
“什么病？”“大夫说……说是风寒入体，加上……加上忧思过度，
所以……所以一病不起了……”小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姐已经昏迷两天了。
”忧思过度？她有什么可忧思的？她不是应该和她的林秀才，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吗？
我心里闪过一丝怀疑，但看到小翠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带我过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不管她是真病还是假病，我今天都必须见到她。我必须把所有的事情，
都问个一清二楚。济世堂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家药铺，后院有几间厢房，
专门收治一些重病的病人。我跟着小翠，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间偏僻的厢房门口。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从屋子里飘了出来。小翠推开门，我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很暗，
苏青岩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唇干裂，一张原本清丽的脸，此刻却毫无血色。她瘦了很多，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我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这就是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