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城时,李夫人正攥着染血的锦被嘶喊。
她腹中似有千柄利刃翻搅,汗珠沿着苍白的脖颈滚落,在床榻上洇出深色水痕。
雷光穿透窗棂的瞬间,婴孩裹着青紫色瘴气破体而出,将接生婆震飞三丈开外。
"魔...魔物啊!"老妇人撞在青铜灯台上,看着悬浮在半空的赤红襁褓。
那婴孩双目猩红如血,周身缠绕着暗紫色能量流,细小的手掌竟生出利爪,在檀木床柱上留下五道焦黑指痕。
李靖的佩剑当啷坠地。
他记得七日前太乙真人驾鹤而来,说混元珠分化的灵珠遭人窃取,唯有以精血为引让魔丸转世。
此刻望着魔气冲天的幼子,铠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
"总兵大人!"侍卫长撞开房门,看到满地狼藉时瞳孔骤缩,"关外三十里妖雾弥漫,百姓们举着火把围在府外..."话音未落,一声龙吟般的啼哭震碎琉璃盏,屋檐上的镇妖铃叮当乱响。
太乙真人气喘吁吁地甩着乾坤圈,脚步踉跄不稳,如醉酒之人一般狂奔而入。只见他腰间悬挂的酒葫芦随着身体晃动而左右摇摆,里面盛装的琼浆玉露不断从壶口倾泻而出。那些晶莹剔透的液体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一旦触及周围弥漫的魔气,瞬间就幻化成一道道闪耀着金光的金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层层缠绕住那个正在躁动不安的婴孩。
“整整三年啊!”太乙真人一边用衣袖擦拭着额头豆大的汗珠,一边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道,“天劫咒已然种下,待到这魔丸之力彻底苏醒之际,九霄之上的神雷必将……”
“到底将会怎样?”李夫人不知何时强撑着虚弱的身躯猛然坐起,她那染满鲜血的指尖轻轻拂过婴孩额头上犹如燃烧火焰般的纹路。说来也是奇异至极,就在李夫人的手指触碰婴孩额头的那一刹那,原本躁动难安、四处肆虐的魔气竟然如同被驯服的猛兽一般,渐渐地平静下来。与此同时,婴孩伸出的锋利利爪也缓缓缩回了粉嫩的掌心之中。
一旁的胖道人见状,急忙捏动法诀想要继续施展法术压制魔气,但他那只刚刚抬起准备结印的手却突兀地僵在了半空中。因为此时,他惊讶地发现婴孩眼底那令人心悸的猩红色泽开始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墨玉般纯净深邃的瞳仁。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眸此刻正懵懵懂懂地凝视着母亲身上染血的衣襟,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李靖早已迅速拾起掉落在地的佩剑,紧握剑柄的手掌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手中的剑锋在坚硬的地面上划过,溅起点点火星。只见他神情凝重,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襁褓中的婴孩,沉声道:“李某承蒙万民敬仰,享受百姓供奉的香火,自然应当守护陈塘关一方太平。然而,此子……”说到此处,李靖的声音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哽咽得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他手中的剑尖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缓缓指向了襁褓中的孩子,“终究流淌着我李家的血脉呐!”
子夜时分,天空犹如被撕裂一般,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向大地,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淹没在无尽的水帘之中。伴随着狂风呼啸,百姓们的咒骂声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回荡在街巷之间。
在一座府邸内,李夫人焦急而又小心翼翼地将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紧紧裹在温暖的怀抱中,轻柔地哼唱着那首来自东海沿岸的古老渔歌。她的歌声婉转悠扬,如同天籁之音,在这喧嚣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屋檐下的铜铃随着风雨的吹拂,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那声音与哗哗啦啦的雨声交织在一起,竟然奇妙地融合成了一首令人心安的安魂曲调。
此时,尚在襁褓中的哪吒安静地蜷缩着身子,小嘴不时地吮吸着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指。他那双明亮如星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他那光洁的额头之上,一道神秘的魔纹正若隐若现地闪烁着血色电光,仿佛预示着这个孩子未来将会经历一番不平凡的命运波折。
当黎明的曙光渐渐划破黑暗的夜幕,破晓时分来临之际,府邸外那条宽阔的青石板路上,赫然跪着整整十二位白发苍苍、神情肃穆的族老。他们身披雨衣,低垂着头颅,默默地承受着雨水的冲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事情降临。
他们高举的万民书上,血指印在晨雾里泛着暗红。"此子不除,陈塘关永无宁日!"为首的耆老以杖叩地,青铜夔纹杖头撞出火星。
李夫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哪吒,小家伙安静得像个瓷娃娃一般。她小心翼翼地将哪吒抱起来,轻轻地交到了一旁等候多时的乳母手中。随后,李夫人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墙上悬挂着的那张威震天下的震天弓之上。
只见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摘下了这张沉重的宝弓,仿佛它只是一件轻巧的玩具。当她赤着双脚踏过门槛的时候,昨夜与魔气激烈交锋所留下的伤痕赫然展现在眼前——那被灼伤的脚踝此刻仍在不断地渗出血液,但她似乎浑然不觉疼痛,一步步坚定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鲜血便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晕染开来,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凄美而又令人心悸。
“三年前,蛟龙肆虐人间,诸位可还记得究竟是谁一箭射穿了那妖孽的妖丹?”李夫人大声喊道,声音清脆而响亮,回荡在整个庭院之中。与此同时,她熟练地将一支羽箭搭在了弓弦之上,并用力拉紧弓弦。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锋利无比的箭簇竟然直直地指向了她自己的咽喉!
众人见状,皆是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原来是一个跛脚的渔夫不知何时冲到了前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惊恐和敬畏之色。
他背上交错着三道妖蛟抓痕,正是当年李夫人从海啸中救回的百姓。"夫人使不得!"老渔夫颤巍巍举起半块玉珏,"我孙儿高烧不退时,是您割腕取血做药引..."
只听得“嗡”的一声脆响,弓弦猛然震颤,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嗡鸣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划破了原本平静的氛围,硬生生地将人们正在交谈的话语斩断。
一支利箭犹如闪电般疾驰而过,紧贴着耆老头顶呼啸而过。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令人咋舌,眨眼间便直直地射向了祠堂上方那块高悬的匾额。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箭头狠狠地钉入了匾额之中,精准无误地贯穿了上面“除魔卫道”四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
李夫人面沉似水,她毫不犹豫地扔掉手中紧握的铁弓,动作干脆利落。紧接着,只见她手臂轻扬,从宽大的衣袖中猛地一抖,一块染满鲜血的襁褓布便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红叶一般飘然而出。
此时,一轮金灿灿的朝阳恰好穿透厚厚的云层,万道霞光倾洒而下,不偏不倚地映照在了这块布帛之上。刹那间,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紧紧地盯着那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令人惊奇的是,那本应呈现出墨黑色的魔气残痕,此刻竟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芒,宛如刚刚经过烈火淬炼的玄铁,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光泽。
在一旁的角落里,太乙真人正摇摇晃晃地倚靠在照壁之后。他满脸通红,双目迷离,显然已是喝得酩酊大醉。只见他手中拎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里面不时传来液体晃动的声响。仔细一听,便能发现那竟是昨夜他辛苦收集而来的魔气结晶相互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音。
他看见李夫人脖颈处浮现鳞片状光纹,恍然想起二十年前东海畔那个驾驭龙魂的女子——难怪乾坤圈的金光锁链,触到婴孩皮肤会变成珊瑚色。
这场对峙最终以十二顶箬笠留在将军府告终。
耆老们离去时,屋檐冰棱突然齐根断裂,在石阶上拼出模糊的卦象。
太乙真人用朱砂描摹时,发现那竟是失传已久的"血亲劫"。
是夜海雾浓稠如墨,黑袍人立在礁石上吹奏骨笛。
随着音调拔高,海底浮出无数荧光水母,它们触须缠绕成镜面,映出将军府摇篮里的婴孩。
"好个母仪天下的龙血。"黑袍人指尖划过水幕,哪吒额间魔纹突然暴涨,在睡梦中抓碎了玉枕。
乳母惊醒时,只看到窗外掠过乌鸦群,羽翼上沾着磷火般的蓝光。
李靖在藏书阁翻找至三更,终于从禹王碑拓片里找到线索。
当他触摸到"魔丸承劫者,血亲可代受"的铭文时,梁上突然坠下一卷帛书——正是当年太乙真人带来的混元珠图谱,只是原本空白处,此刻多出个戴兜帽的人影。
海浪声突然变得急促,李夫人从噩梦中惊醒。
她冲到摇篮边时,发现哪吒掌心攥着片漆黑鳞甲,那边缘锋利如刀,却带着东海深渊特有的霜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