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七）班的空气，像被熬煮了整整一年的浓稠糖浆，黏腻、沉重，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绝望焦糊味。
傍晚六点，离高考只剩最后二十几小时。
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投下惨白的光，照亮每一张课桌上摇摇欲坠的习题册、模拟卷、错题本。
粉笔灰在光柱里无声漂浮，粘在少年少女们汗湿的额角、油腻的发梢和几乎要埋进书堆里的后颈上。
江青岚把额头顶在冰冷的物理习题册封面上。
那些光滑的纸页印着密密麻麻的铅字和扭曲的电路图，像无数只蚂蚁在她眼皮底下爬行。
公式、定理、解题步骤在脑子里搅成一锅沸腾的浆糊。
胃里沉甸甸的，塞满了食堂油腻的晚餐和难以消化的焦虑。
她旁边的尚秋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屏幕的幽光映在她半死微活的脸上，眼神空洞得像己经离去世不远。
“岚岚，”尚秋弥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飘忽感，“你说，人死了，是不是就不用高考了？”
江青岚没抬头，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作回应。
这种问题，在这个时间点，这个教室里，毫无意义。
“阿弥陀佛……”最角落的盛常卫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倒是坐得端正，面前摊着一本崭新的语文习题集，只是眼神早己放空，越过书本，越过墙壁，投向窗外那片同样沉重的、看不到星星的夜空。
他捻着手里一支没油的笔，如同老僧入定，脸上是一种熬到油尽灯枯后的超脱与麻木，说出的话像冷宫里疯了的妃子，“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高考之后，我就去山里当和尚哈哈哈嘿嘿嘿……”江青岚颓然地往后一靠，破旧的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群风姿。”
她感叹道。
手指下意识地摸向桌肚里那个藏得严严实实的、外壳磨得发白的旧手机——这是她对抗这窒息现实的最后一口氧气。
屏幕幽幽亮起，指纹解锁。
她麻木地滑动着，社交软件里全是“高考冲刺押题班”、“最后提分秘籍”之类的垃圾推送。
手指无意识地点开了那个橙色图标的二手交易APP，纯粹是为了让眼睛看点不一样的颜色。
就在她眼神放空，指尖在屏幕上毫无意义地乱划时——“叮咚！”
一声清脆到几乎有些刺耳的系统提示音，在这死水般的寂静里突兀地炸开！
江青岚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旁边几个脑袋也像被按了开关，猛地抬了起来，几双布满红血丝、写满疲惫和好奇的眼睛齐刷刷聚焦在她脸上。
屏幕上，一条醒目的推送霸占了通知栏：您关注的卖家“次元旅行家（金牌）”上新啦！
商品：深渊战场速通服务（五人成团特惠）什么玩意儿？
江青岚皱着眉头，带着一种“我倒要看看这世界还能多离谱”的心态，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商品详情页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深渊战场速通服务（五人成团特惠）**卖家：次元旅行家（金牌）**服务内容：提供异界传送、基础装备、生存指导。
**服务亮点：* *包吃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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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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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面通道不稳定，手慢无！
）**价格：* 0.01元（象征性收费，确认收货后系统自动退还）**库存： 仅1件一股浓烈的、属于网络诈骗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青岚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这种玩意，骗三岁小孩都嫌智商税。
“噗……”旁边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是陈临。
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过度用眼布满血丝，此刻却盛满了不加掩饰的讥诮，“这年头，连诈骗广告都这么有针对性了？
专骗我们这种被高考逼疯的傻子？”
“青岚，”常安羽的声音干涩，头也不抬的说“你熬夜刷题把脑子刷瓦特了？
这种垃圾广告……万一呢？”
尚秋弥猛地起身动静之大把常安羽吓得虎躯一震。
她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光芒，那是长期高压下催生出的、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万一…是真的呢？
高考…我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
看三个广告而己，就当…就当死马当活马医？
反正，再坏也坏不过到时候坐在考场上写名字时手抖得像帕金森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死水潭。
盛常卫停下了动作，凑过脑袋。
他那张自带嘲讽气场的嘴咧开：“嚯！
这业务够广的啊都拓展到某鱼了？
异世界吗?感觉跟上回尚秋弥网购的非洲大象有的一拼买一个呗看看它和大象哪一个先到。”
语气里充满了诡异的期待。
“那头大象是前年秋弥送我的生日礼物…”江青岚将充满怨念的眼神看向尚秋弥。
眼看话题就快偏离中心，坐在不远处，正烦躁地揪着自己一小撮头发的常安羽抬起了头，黑眼圈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剐过来：“江青岚！
把你手机拿过来！
发链接到群里！
立刻！
马上！
管它真的假的先买了再说！
这破地球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一股名为“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气息，瞬间在五个被高考折磨得濒临灵魂出窍的少年少女之间弥漫开来。
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哪怕那稻草是用劣质塑料做的。
江青岚的手指带着一种决绝的颤抖，把那个简陋到可笑的链接甩进了只有他们五人的小群。
甚至群名都在高考前一周从"一群废（5）"改成"我们不是废（5）"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交流。
五部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教室里几乎同时亮起幽光，映照着五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手指点开链接，跳过“未成年人限制”的虚假弹窗，无视那刺耳的、仿佛指甲刮过玻璃的廉价背景音乐。
广告开始了。
第一个广告：一个穿着紧身衣的油腻中年男人，在夸张的绿幕背景前，声嘶力竭地推销一款“只要998！
秃头变秀发！”
的生发水。
特效假发在他头顶像海草一样疯狂舞动。
江青岚面无表情地盯着，思维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向那注定惨烈的考场。
她旁边的尚秋弥，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
第二个广告：一个笑容甜腻得发齁的主播，用快得听不清的语速推销着“九块九包邮！
宇宙无敌金刚石菜刀！”。
画面疯狂闪烁，切着各种一刀下去砍断钢筋、切开石头的虚假演示。
陈临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
盛常卫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刀能砍开数学卷子后面那两板题不？”
常安羽想到了没鞋码大的数学成绩，烦躁地“啧”了一声，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揪头发。
第三个广告：一群穿着清凉、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的二次元风格角色，在一个五光十色的劣质网游场景里跳着意义不明的舞蹈，伴随着机械的电子音：“屠龙宝刀，点击就送！
一刀999！
是兄弟就来砍我！”
广告结束的瞬间，手机屏幕猛地爆发出极其刺眼、极其不自然的强光！
那光芒并非纯白，而是混杂着廉价LED灯管般的蓝紫色和广告页面那俗艳的玫红、翠绿，像打翻了的劣质颜料盘，瞬间吞噬了整个视野！
“卧槽——！”
“我的眼睛！
麦爱死！！”
“搞毛啊？！”
惊呼声刚起，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巨大吸力打断！
江青岚感觉身体瞬间失重，灵魂像是被强行从躯壳里拽了出来，又被狠狠塞进了一个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天旋地转，胃里疯狂翻搅，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连尖叫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最后的意识碎片里，是漫天飞舞的试卷、粉笔灰，还有尚秋弥那只伸向自己、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的手……旋转。
坠落。
无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挤压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那股要把人撕碎的眩晕感骤然消失。
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腐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混合着劣质香水的古怪气味，猛地灌入鼻腔，呛得江青岚剧烈咳嗽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
惨白刺目的灯光消失了。
头顶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天空。
浑浊的云层低低压着，像一块脏兮兮的旧绒布，缝隙里透出几缕病态的、仿佛掺了灰烬的橘红色天光。
空气潮湿粘腻，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
尚秋弥、陈临、盛常卫、常安羽，一个不少，都站在她身边，姿势各异，脸上是同款的茫然、惊恐和劫后余生的呆滞。
他们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丑校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脚下是湿漉漉、布满深褐色泥泞的小路。
路两旁是扭曲怪异的树木，树干漆黑如炭，虬结盘绕，稀疏的叶子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紫色。
低矮、歪斜的棚屋挤在一起，墙壁糊着泥巴和干草，散发出霉烂和动物粪便混合的味道。
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意义不明的、非人的嘶吼，让这死寂的村落更添几分毛骨悚然。
这里绝不是地球的任何角落。
“我……我们……”尚秋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白得像纸，她下意识地想抓住江青岚的胳膊寻求依靠。
就在这时，一个宏大、热情洋溢、带着夸张电子混响的声音，如同劣质商场开业大酬宾的广播喇叭突兀地在五人脑海中同时响起：滴！
用户ID：高三废柴五排开黑小组，欢迎登录‘异界拯救者’初级测试服。
当前世界节点：‘腐烂泥沼’新手村。
初始等级：1。
新手任务：生存以及升级。
祝您旅途愉快！
亲！
五星好评哦！
这声音，这语气，这结尾的“亲”和“五星好评”……一股熟悉的、属于某宝某鱼客服的廉价感扑面而来！
“草！”
盛常卫第一个爆了粗口，他环顾西周，眼神从茫然迅速切换成暴躁，“初始等级1？
新手村？
还腐烂泥沼？
这客服音是认真的吗？
玩页游呢？！”
江青岚茫然中还带了点兴奋“穿都穿了，我们怎么身上还是校服啊?”系统："来自青春的buff你懂不懂"陈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些扭曲的棚屋和诡异的树木，声音还算冷静，但微微发颤：“节点、测试服、听起来像某种…程序？
我们被那个广告…‘传送’了？”
“管他什么服！”
常安羽烦躁地抓着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崩溃边缘的尖利，“我的法政综合笔记！
我的英语范文！
全没了！
全没了啊！
我明天拿什么考？！”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空间穿越，高考的焦虑如同跗骨之蛆，依旧死死缠绕着她。
“别吵吵！”
尚秋弥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试图找回一点主心骨，“先搞清楚……”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咕啾……咕噜噜……”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蠕动声，从旁边泥泞的小水洼里传来。
浑浊的泥水翻涌，一只……不，一团东西，缓缓“站”了起来。
它大约半人高，通体呈现一种肮脏的、半透明的黄绿色，像一大块被随意丢弃的劣质果冻。
身体随着蠕动不断变形，表面布满粘稠的、拉丝的液体，散发出浓烈的腐烂沼泽气味。
它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是在身体中央偏上的位置，裂开了一道不断滴落粘液的缝隙，发出“咕噜噜”的、仿佛饥饿的声响。
几根同样粘稠的、类似触手的软体组织从它身体下方伸出，支撑着它缓慢地、一弹一弹地，朝着离它最近的尚秋弥挪动过来。
是史莱姆。
游戏里最低级、最常见的新手怪。
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带来的不是熟悉的亲切感，而是令人窒息的、黏腻冰冷的恐怖！
“啊啊啊啊这也太恶心了——！！！”
尚秋弥的尖叫刺破了新手村的死寂，她几乎是本能地、手忙脚乱地朝后退去，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坐在冰冷的泥地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那史莱姆似乎被她的动作刺激到了，裂口处发出更响亮的“咕噜”声，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一条粘稠的、顶端带着腐蚀性酸液的触手猛地朝摔倒在地的尚秋弥弹射过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冰冷的泥水溅在江青岚的手背上。
尚秋弥惊恐扭曲的脸。
那带着腥风扑来的、滴着粘液的恶心触手。
还有脑海中那个刻板的客服音：初始等级：1。
绝望？
恐惧？
不。
一股更冰冷、更沉寂的东西，像深海下的暗流，瞬间淹没了江青岚所有的情绪。
高考的压力、穿越的荒谬、眼前怪物的狰狞……所有的杂音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剥离、压缩、冻结。
她的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属于“江青岚”的温度和波动，变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古井，空洞、专注，只剩下最原始、最精准的“目标”。
身体比思维更快。
没有惊呼，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的右手以一种违背人体极限的速度和角度，闪电般探向身后——那里本该空空如也，但就在她伸手的刹那，一道微弱的空间涟漪荡开，一柄样式古朴、剑身狭长的连鞘长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呛啷——！”
一声清越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空气！
拔剑！
动作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没有多余的蓄力，没有华丽的招式。
剑光，一道冷冽到极致、仿佛能冻结视线的银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亮起！
它的轨迹是如此精准、如此迅捷，带着一种摒弃了一切情感的、纯粹到可怕的效率。
“嗤啦——！”
如同烧红的刀子切过凝固的猪油。
那条弹射到尚秋弥眼前的、带着腐蚀粘液的触手，在距离她鼻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被那道银线无声无息地、平滑地一分为二！
前半截粘稠的触手“啪嗒”一声掉在尚秋弥的腿上，还在微微抽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后半截则猛地缩回了史莱姆的身体。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从拔剑到斩断触手，时间短得只能用“刹那”来形容。
一阵隐约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果然是你啊江#:*¢”一阵杂音过后又像一阵微风似的从耳边飘过，像是一道不存在的呓语。
江青岚保持着挥剑后的姿态，微微侧身，长剑斜指地面，剑尖上，一滴粘稠的黄绿色液体正缓缓滑落。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依旧冰冷空洞，仿佛刚才那电光石火、救下同伴的一剑，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接着就是一阵死寂。
只有史莱姆被斩断触手后发出的痛苦“咕噜噜”声在泥泞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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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秋弥惊恐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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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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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比思维更快。
没有惊呼，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的右手以一种违背人体极限的速度和角度，闪电般探向身后——那里本该空空如也，但就在她伸手的刹那，一道微弱的空间涟漪荡开，一柄样式古朴、剑身狭长的连鞘长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呛啷——！”
一声清越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空气！
拔剑！
动作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没有多余的蓄力，没有华丽的招式。
剑光，一道冷冽到极致、仿佛能冻结视线的银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亮起！
它的轨迹是如此精准、如此迅捷，带着一种摒弃了一切情感的、纯粹到可怕的效率。
“嗤啦——！”
如同烧红的刀子切过凝固的猪油。
那条弹射到尚秋弥眼前的、带着腐蚀粘液的触手，在距离她鼻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被那道银线无声无息地、平滑地一分为二！
前半截粘稠的触手“啪嗒”一声掉在尚秋弥的腿上，还在微微抽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后半截则猛地缩回了史莱姆的身体。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从拔剑到斩断触手，时间短得只能用“刹那”来形容。
一阵隐约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果然是你啊江#:*¢”一阵杂音过后又像一阵微风似的从耳边飘过，像是一道不存在的呓语。
江青岚保持着挥剑后的姿态，微微侧身，长剑斜指地面，剑尖上，一滴粘稠的黄绿色液体正缓缓滑落。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依旧冰冷空洞，仿佛刚才那电光石火、救下同伴的一剑，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接着就是一阵死寂。
只有史莱姆被斩断触手后发出的痛苦“咕噜噜”声在泥泞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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