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投湖之谜他投湖了！我根本不敢相信！怎么会呢？昨天傍晚，
我还亲眼看着校长周正雄那只戴着劳力士的手，重重拍在周默肩膀上，
红光满面地对着一桌子校领导嚷嚷：“留校手续办妥了！以后就是讲师了！咱们周家，
后继有人！”香槟泡沫喷得到处都是，周默站在中间，像一尊被强行套上华服的木偶，
脸上那点僵硬的笑，比哭还难看。今天早上七点，手机就炸了。班级群疯狂刷屏，
一张打了厚码也遮不住惊悚的现场照：学校那个死水微澜的人工湖边上，警戒线拉得刺眼，
一件湿透的墨绿色Gucci外套摊在泥地上，像个被丢弃的破麻袋。拍照的人手抖得厉害，
但镜头还是死死怼到了外套内袋翻出来的一角——崭新的工作证，塑封膜都没撕，
照片上周默抿着嘴，眼神空洞得吓人。旁边一行小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文学院，周默讲师。
”“操！”我喉咙里堵着块石头，一拳砸在宿舍铁架床上，震得整张床都在呻吟。陈远，
周默四年本科加三年研究生唯一的室友，铁到能穿一条裤衩的兄弟，死了？
那个昨天才拿到无数人眼红到滴血的留校通知书的周默？校长的亲侄子？放他娘的屁！
我像被鬼撵着，鞋都没穿好就冲出了宿舍楼。
脑子里全是碎片：他偷偷塞给我看他画的星空图时眼里的光，
被校长一个电话叫走训斥后回来时煞白的脸，还有昨晚散场时，他落在最后，
回头望了一眼酒店外漆黑的天，那眼神…空洞得像个无底洞。他住的教工单间还没退，
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死寂。我冲进去，像头红了眼的困兽。校长？安排？去他妈的完美人生！
一定有东西！一定有他藏起来的东西！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间被“安排”得一丝不苟的房间。
书桌上是校长“建议”他读的管理学大部头，崭新得像道具。衣柜里挂着几套熨帖的西装，
全是校长口中“体面人”该穿的样式。最后，
我的视线钉死在那张铺着灰色条纹床单的单人床上。枕头！他以前说过，小时候挨了打，
奖状就藏枕头底下，那是他唯一能自己做主的地方！我扑过去，
一把掀开那个柔软蓬松的羽绒枕。没有奖状。
只有一张边缘磨得起毛、显然被反复摩挲过的素描纸，对折着，安静地躺在那里。
心脏在耳朵里狂跳，震得我指尖发麻。我抖着手把它打开。铅笔的线条有些稚嫩，
但极其传神。画上是个十二三岁的清瘦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
高高举起一张巨大的奖状，奖状上“全省青少年美术大赛特等奖”几个字清晰可见。
男孩笑得露出了小虎牙，眼睛弯成了月牙，那里面盛满了全宇宙的星星，
纯粹、热烈、毫无阴霾——那是属于周默的光，很多年前就被强行掐灭的光。画的右下角，
背景那片代表“家”的模糊阴影里，有人用暗红到发褐的颜色，
狠狠地、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个字：救救我。那颜色…那触目惊心的颜色…像干涸的血，
又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来的绝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捏着画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浑身的血都凉了。周默…你他妈到底……“陈远！
谁让你进来的！”2 撕碎的求救一声暴喝像炸雷在门口响起。
校长周正雄铁青着脸堵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一脸紧张的行政科老师。
他那双平时在主席台上威严扫视的眼睛，此刻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我手里的画上。
“手里拿的什么？给我！”他一步跨进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肥胖的身体像堵墙一样压过来，伸手就要抢。“这是周默的！”我下意识地把画藏到身后，
血往头上涌，“他画的！他最后的东西！”“最后的东西？
”周正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冷笑，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我，“人都没了，
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只会让外人看笑话！给我！”他猛地发力，
肥胖的身躯爆发出不相称的蛮力，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剧痛传来。
旁边两个老师也围了上来，眼神躲闪，却明显是来帮校长的。“放手！”我挣扎，
可那点力气在三个成年人面前像个笑话。画纸被校长粗糙的手指硬生生从我指缝里扯了出去，
发出刺啦的裂帛声。他看都没细看，像是手里抓着什么极其肮脏的垃圾，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一种…毁灭证据般的急切。
“嗤啦——嗤啦——嗤——啦——”刺耳的撕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那张承载着周默最后一点微光、最后一声呐喊的求救信，在周正雄青筋暴起的手里，
瞬间变成了漫天飞舞的苍白碎片。碎片像濒死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板上，
落在光洁的瓷砖上，也落在我冰冷的脚背上。“看看！”周正雄喘着粗气，
把手里最后一点碎屑狠狠掼在地上，碎片打着旋儿落下，“画这些没出息的玩意儿！
心理承受能力差到极点！我给了他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前程！给他铺好了最光明的路！
不就是从小到大管得严了点？哪个成功人士不是这么过来的？啊？脆弱！太脆弱！不堪大用！
”他指着地上那些残骸，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声音因为愤怒和一种奇怪的恐慌而扭曲变形：“这就是证据！心理不健康的证据！
跟学校无关！跟他叔叔我无关！是他自己…自己钻了牛角尖！”他吼得震天响，
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掩盖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恐惧。那两个行政老师低着头，
大气不敢出。我看着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纸片，
看着周正雄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冠冕堂皇的脸。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极致的恶心，
从我胃里翻腾上来，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铺好的路？光明的路？去他妈的吧！周默，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喊了二十几年“叔叔”的人！这就是他给你的“完美人生”！
周正雄还在咆哮，命令那两个老师立刻清理掉“这些垃圾”，仿佛只要毁掉这张画，
就能抹掉周默存在过的痕迹，抹掉他施加在周默身上的一切。“滚出去！陈远！
再敢造谣生事，散布不实信息，小心你的毕业证！”他最后指着我鼻子吼道，
像驱赶一只苍蝇。我没有看他，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些碎片。弯腰，在一片狼藉中，
捡起了最大的一片——正好是画上男孩那只举起奖状的手，和一小截“救救我”的笔画。
碎片边缘锋利，割得我掌心刺痛。我攥紧那片纸，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转身，
在周正雄阴鸷的目光和那两个老师无声的逼视下，一步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身后传来周正雄压低却清晰的吩咐：“…盯紧点，特别是他那个室友…还有，湖边，
加强巡逻，别让那些不知好歹的学生搞什么幺蛾子…”走廊的光线昏暗。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掌心那片纸像块烧红的烙铁。周默，你最后留下的东西，
就剩这些碎渣了吗？不，我不信！你那么能忍，忍了二十多年！你不可能只留下这一张画！
一定还有别的！一定有！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昨晚庆功宴的细节。周默被灌了很多酒，
校长拍着他肩膀说“体面人要有体面人的样子”时，周默脸上那副被精心修剪过的笑容面具，
和他身上那套剪裁完美、却像枷锁一样的深灰色杰尼亚西装。
他当时下意识地、反复地拉扯了一下西装的前襟，那个动作…很细微，很烦躁，
像被什么东西硌着了。西装！那件他只在校长要求的“重大场合”才穿的“体面人”的皮！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比刚才更甚。3 西装藏秘我猛地直起身，没有回自己宿舍，
而是像一道影子，再次闪回了周默那间还没被彻底清理的屋子。门锁着，
但我知道备用钥匙藏在消防栓顶部的凹槽里——这是只有我们俩知道的秘密。开门，
闪身进去，反锁。屋子里还弥漫着刚才那场粗暴撕扯留下的压抑。我目标明确，
径直扑向衣柜。哗啦一声拉开柜门，那套深灰色杰尼亚西装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笔直地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昂贵的面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就是它。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了下来。沉甸甸的，不只是衣服本身的重量。
我把它平铺在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床铺上。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
抚过挺括的前襟、袖口、后背…一寸一寸，像在拆解一枚危险的炸弹。没有。什么都没有。
内衬光滑。难道我猜错了？巨大的失望像冰水浇头。不！等等！
我猛地捏住西装右侧内衬靠近腋下的位置。这里的触感…不对！比其他地方厚一点点，
而且摸上去…里面似乎有非常细微的、规则的硬物轮廓！非常隐蔽，
如果不是极其仔细地触摸，根本发现不了！而且缝线…这里的缝线针脚极其细密均匀，
和周遭机器缝制的部分有极其细微的差别，更像是…后来手工精心缝上去的！找到了！
我冲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手忙脚乱地翻找。周默有个应急针线包，
里面有一把他用来修眼镜的、极其锋利的小小裁纸刀。找到了！回到床边，
我用刀尖对准那处异常的缝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挑断一根，
两根…汗水顺着我的鬓角往下淌。缝隙被挑开了一个小口。我放下刀，用两根手指，
颤抖着探进去，夹住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往外抽…首先露出来的，
是一小截黑色的、比小拇指还细的圆柱体。然后，是更多的黑色小圆柱体…一个，两个，
三个…足足六个！还有几个扁扁的、指甲盖大小的银色金属片！
它们像一窝冬眠后苏醒的黑色甲虫，噼里啪啦地掉落在灰色的床单上，滚动着，
闪烁着冰冷诡异的金属光泽。录音笔！微型录音笔！还有…微型存储卡！我瘫坐在床边，
看着床上这一小堆令人头皮发麻的“证据”，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周默…你他妈到底…录了什么？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其中一支看起来最普通的黑色录音笔。
它侧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开关和一个几乎看不见的USB接口。我哆嗦着，
把它连接到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叮咚。电脑识别到了设备。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音频文件，
文件名是冰冷的数字编码，修改日期赫然是——昨天！留校手续办妥的那天！庆功宴的前夜！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潜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指尖沉重如铁，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重重地双击了那个文件。沙沙…沙沙…短暂的电流噪音过后，
一个我无比熟悉、此刻却冰冷陌生到骨髓里的声音，
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从我的廉价笔记本扬声器里流淌出来，
瞬间冻结了房间里的空气：“翅膀硬了？敢跟我提去什么美术学院进修？周默，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你这身骨头、这身皮、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是谁给你的？！
”是周正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冰渣。短暂的沉默，
只有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那属于周默。“我给你安排的路，是通天大道！留校，副教授！
多少人挤破头？你倒好，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涂鸦！星星？呵…想摘星星？下辈子吧！
你这辈子，就给我老老实实钉在周家这块招牌上！你的命是我给的，我要你生就生，
要你死…”录音到这里，周正雄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紧接着，
是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桌子上的巨响，
以及周默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出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呃…”音频文件结束。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房间。只有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要炸开。
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四肢百骸都浸在冰窖里。原来是这样。
原来“完美人生”的背面，是这样令人窒息的绞索！原来那声闷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