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盒在工作室台面上渗出血珠时,我正在修复一尊明代观音像。"到付件,
代收货款58元。"快递员的声音隔着口罩发闷。
我皱眉看向发件人信息——"周木匠"三个字让我手指一颤,那是我去世七年的祖父。
拆开层层油纸包,暗红色的木尺躺在棉花垫上。尺身刻着密密麻麻的银色刻度,
在午后阳光下像无数只眯起的眼睛。这是我祖父从不让人碰的"阴阳尺",传说能丈量生死。
"啪嗒"。一滴血落在尺面第三个刻度上。我抬头检查空调管道,
却发现血珠是从我无名指渗出的——那里凭空出现了一道与尺面刻痕完全一致的伤口。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黑白照片上,祖父站在某栋未完工的大楼天台,
背后夜空挂着的,是今晚才会出现的血月。————————尺子第一次动起来是在地铁站。
当时我正在测量客户送来的黄花梨案几,皮尺突然发烫。阴阳尺从工具包滑出,
像指南针般转动,最终指向候车区穿红裙的女士。银刻度"三"亮起微光。三分钟后,
女士接电话时后退两步,后脑勺正好撞上突然加速的进站列车。在人群尖叫声中,
我看见她太阳穴浮现出与尺面相同的符咒。法医鉴定"意外"时,
我注意到警戒线外站着个穿工装裤的老人。他冲我举起三根手指,
袖口露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尺痕。当晚回家,所有镜子都映不出我的身影。
洗手时听到祖父的声音从水管传来:"量人先量己,见死要救生。
"——————————建筑档案馆的霉味里,我翻到了1953年的旧报纸。
泛黄版面报道"永兴大厦倒塌事故",配图中年轻的祖父站在废墟前,手里拿着阴阳尺。
报道角落提到"幸存工人声称看到梁上刻有红色符咒"。"你爷爷当年是鲁班门最后的传人。
"看门老人递给我一盒发霉的蓝图,"他们那派工匠,能在上梁时就把死亡修进房子里。
"蓝图展开是栋七层百货大楼,每处承重结构旁都用红笔标注着日期。
我认出这些全是近二十年本城重大事故的日子。
最顶层空白处写着"癸卯年甲寅月乙亥日"——三天后的农历节气。
手机自动播放起语音备忘录,
.要破诅咒就得找到主梁...执尺人活不过四十九..."背景音里有熟悉的纺织机声响。
————————————老裁缝的铺子藏在拆迁区深处。"你爷爷的尺子吃够七条命,
就该换主了。"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在缝纫机上跳动,正在做一件小号寿衣,
"周木匠当年为了救你爸,把尺子喂给了自己儿子。"她掀起裤管,
小腿上密密麻麻全是尺痕:"我们这些'纺织娘',专门给执尺人收尾。
"里屋传来婴儿哭声。老裁缝抱出个襁褓,里面的布娃娃脖子上缠着红线,
胸口别着张照片——是我小学毕业照。"你爸本应是这代执尺人。"她突然掐住布娃娃脖子,
"现在轮到你了。"缝纫机自己转动起来,吐出染血的建筑图纸。
图纸背面用血写着:"主梁在富江大厦97层电梯井"。
————————————富江大厦97层像个未完工的祭坛。裸露的钢筋上挂满红绳,
中央电梯井被改造成巨大的鲁班尺形状。阴阳尺在我手中发烫,
所有刻度都指向井底——那里堆着六具穿着不同年代工装的骸骨。手机亮起,
祖父发来最后条信息:"执尺人要么收满七条命,要么自己成为第七条。
"电梯井边缘浮现银色刻痕,
首《上梁文》:"...栋宇辉煌人昌盛...灾祸永消..."身后传来老裁缝的脚步声。
她手里拿着完工的寿衣,尺寸正合我身。远处传来建材坠落声,
阴阳尺的第七个刻度开始渗血。我站上井沿,看见血月正好悬在未封顶的楼体框架间。
下方城市灯火通明,某个窗口亮着红灯——那是我工作室的位置。
我的左脚已经悬在电梯井外。老裁缝的呼吸声在脑后忽远忽近,带着陈年樟木箱的霉味。
阴阳尺在我掌心剧烈震动,
那些银色刻度像活物般蠕动着重组——最终拼成我工作室的精确坐标。"时辰到了。
"老裁缝的指甲陷进我肩膀,"你爷爷等了二十年..."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划破死寂。
来电显示是市立医院,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周先生,
您存放在太平间7号柜的标本出现异常活动..."我猛地转身,
老裁缝的寿衣下摆扫过电梯井边缘。在布料翻飞的刹那,我看见她小腿上的尺痕正在渗血,
而流出的血珠逆着重力向上漂浮,汇入血月的光晕中。"你动了我的柜子?"我攥紧阴阳尺。
7号柜存放的是祖父的遗物,包括他那把染血的木工刨。
老裁缝露出残缺的黄牙:"是你爸的。"电梯井深处传来"咔嗒"声,
像是巨型鲁班尺正在合拢。我趁机冲向安全通道,
身后传来布匹撕裂的声响——老裁缝的寿衣挂在了钢筋上,露出里面层层包裹的符咒黄纸。
————————————————太平间7号柜的温度比其他柜子低十度。
柜门打开的瞬间,白雾中浮现出父亲工牌上的照片。他穿着八十年代流行的深蓝工装,
背后是尚未竣工的富江大厦。工牌下方压着张胎儿B超图,图像角落标注着"周默,
1989.6.15"——我的预产期。"这不可能。"我触碰B超图的瞬间,
相纸突然变得潮湿黏腻。图像上胎儿的轮廓开始蠕动,最终变成阴阳尺的形状。
超声波波纹重组为三个汉字:执尺人。柜底传来纸张摩擦声。抽出看是张建筑设计图,
绘着富江大厦的地下结构。在标注"备用发电机室"的位置,有人用红笔画了棺材状的方框,
旁边小字写着"周木匠长子,1991.7.23"。那是我父亲车祸身亡的日子。
图纸背面突然渗出液体,在瓷砖地面形成小小的血泊。血珠像有生命般滚动,
拼出"主梁非梁"四个字。这时储物柜深处传来"咚"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了个身。————————凌晨三点的富江大厦地下三层,
备用发电机室的门锁着。锁孔里插着半截断指——看粗细属于儿童,指甲缝里嵌着木屑。
我掏出阴阳尺比划,尺尾正好能卡进指纹识别器。随着"滴"的一声,
门缝里涌出陈年刨花的香气。室内没有发电机,只有倒悬的微缩城市模型。
数百栋火柴盒大小的楼房被红绳吊在屋顶,地面则是镜面铺就。我的倒影站在模型中央,
脚下踩着真实富江大厦的剖面图。最骇人的是七根贯穿模型的钢针。
前六根分别钉在发生过重大事故的建筑位置,第七根正悬在我倒影的头顶。
针尖滴落的红色液体在镜面汇成小洼,倒影中的我忽然抬头,嘴角咧到耳根。
模型突然剧烈摇晃。某栋吊着的楼房坠落,
砸碎镜面后露出夹层里的东西——是具穿着童装的干尸,胸前别着"周默"的名牌。
它手里攥着玩具般的木工刨,刨刃上沾满新鲜血迹。"找到你了。
"干尸的嘴唇蠕动着发出祖父的声音,"这才是真正的..."头顶传来钢筋断裂的巨响。
我抬头看见第七根钢针正直直落下,针尖反射着血月的光。
————————————钢针穿透手掌的剧痛让我清醒过来。地下室的景象完全变了。
倒悬城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间传统木工坊。墙角堆着七口棺材大小的木箱,
每口都标着日期,最近的是三天后。阴阳尺在我流血的手中发烫,
刻度"七"亮起刺目的红光。红光里浮现出两把尺子的虚影——一把刻着银色刻度,
另一把是纯黑的。"鲁班尺从来都是一对。"祖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转身看见他站在老式绘图板前,板上的图纸正在自动绘制富江大厦的结构图。
他右手拿着银色阴阳尺,左手里是那把纯黑的。"银尺量生,黑尺量死。
"祖父的脖颈突然扭曲180度,露出后脑勺的裂痕,"你拿反了。
"我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尺子,那些我以为的银色刻度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漆黑的本质。
血从掌心伤口涌出,被黑尺尽数吸收。第七个刻度完全亮起时,
尺身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符文:一个被倒吊在梁上的人形。工坊突然剧烈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