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林小满把最后一排货架的酸奶摆齐,
指尖划过包装盒上的日期——2023年10月17日,明天过期。
便利店的荧光灯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玻璃门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旋,
粘在积着雨水的台阶上。收银台的监控屏幕里,她的影子缩在角落,
像颗被遗忘在货架深处的糖果。“一包烟,软中华。”男人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林小满抬头看见一个满眼黑眼圈的男人穿着深灰色冲锋衣,帽檐压得很低,
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指节在玻璃柜台上敲出轻响。她把烟拿出来推过去,
扫码时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百达翡丽的星空款,表盘里的碎钻在灯光下闪得人眼晕。
这种表的价格,足够她在这个月租三千的出租屋里住好几年。男人扫完码转身就走,
冲锋衣下摆扫过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的声音里,林小满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凌晨四点,街道彻底沉寂下来。她掀开加热柜,
里面的关东煮还在咕嘟冒泡,萝卜沉在汤底,像块被遗忘的琥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妈妈发来的微信:“小满,你爸的手术费还差五万,明天就要交了。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林小满咬了咬下唇,回复:“知道了,妈,我来想办法。
”关掉对话框,她点开那个蓝色的“借呗”图标,额度早就已经空了。
再翻到通讯录里“张哥”的名字,聊天记录停留在上周——他说介绍个“轻松赚钱”的活,
让她晚上去KTV陪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
加热柜里的汤不小心溅出几滴在手上,烫得她猛地缩回手,却没觉得有多疼。天快亮时,
进来个穿校服的女孩,眼睛红红的,要买最便宜的刀片。林小满看着她单薄的肩膀,
忽然把一包棉花糖塞过去:“这个甜,比刀片好。”女孩愣了愣,
突然间眼泪啪嗒掉在柜台上。“我爸妈又吵架了,他们说要离婚……”“我爸妈也总吵。
”林小满抽出几张纸巾给她,“但上次我爸住院,我妈守了三天三夜没合眼。”她顿了顿,
指了指窗外,“你看,天总会亮的。”女孩最终没有买刀片,拿着棉花糖走了,
晨光正顺着街道的缝隙爬进来,给便利店的玻璃门镀上了一层金边。
林小满看着加热柜里的关东煮,忽然觉得饿了。她从锅里盛了一碗,萝卜煮得很烂,
咬下去时,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不知为何让她心头有些发酸。早上七点,
换班的阿姨准时到店。林小满脱下工作服,把昨天卖剩的过期牛奶塞进包里——扔掉可惜,
回去热一热还能喝。走出便利店时,朝阳正从高楼的缝隙里挤出来,她眯起眼睛,
看见昨天买烟的男人正站在对面的公交站牌下,手里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医院缴费单。
连续三天,男人都会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准时出现在便利店。有时买烟,有时买罐黑咖啡,
从不闲聊,付钱时的动作快得像是有急事一样赶时间。
林小满渐渐摸清了他的习惯:黑咖啡要冰的,即使外面下着雨;烟只抽软中华,
而且还要拆开看看烟丝;找零的时候从不数,攥在手里就走。第四天晚上,
他进来时带了一身寒气。外面在下雪,他的冲锋衣肩膀处落着薄薄一层白霜,
睫毛上甚至挂着冰晶。“今天没有软中华了。”林小满指了指空荡荡的烟柜,“只有硬盒的。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帽檐下的目光扫过货架,最终落在冰柜上:“那瓶威士忌。
”是最便宜的那种,标签都卷了边。林小满把酒递给他,看着他拧开瓶盖直接往嘴里灌,
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医院的事?”她没忍住,问了一句。男人猛地抬头,
眼神像淬了冰。林小满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收银台,耳朵却红得发烫。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只有冰柜的压缩机发出低沉的嗡鸣。
就在她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时,他忽然开口:“我女儿,白血病。
”林小满的手顿在半空,抬起头时,看到男人别过脸望着窗外,
雪花在玻璃上融化成蜿蜒的水痕,像是谁哭花的脸。“需要骨髓移植,配型刚找到。
”他的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手术费还差很多。”林小满想起妈妈的微信,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是这个月刚发的工资,
三千七百块,被她数了三遍。“这个,你先拿着。”她把信封推过去,指尖有些发抖,
“虽然不多……”男人看着信封上印着的便利店logo,忽然笑了,
笑声里带着点自嘲:“我沈知远,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施舍,还是个便利店店员。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沈知远,听起来像小说里会出现的名字,
带着种遥远的疏离感。“不是施舍。”林小满把信封往他那边推了推,
“就当……就当是借给你的。以后你每天来过买东西,慢慢还。”沈知远盯着她看了几秒,
女孩的眼睛很亮,像雪地里的星星。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轻轻的似乎还夹带着一丝温柔问道,“林小满,双木林,
二十四节气里的小满”林小满的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恐慌。沈知远默默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拿起信封塞进冲锋衣内袋,动作快得像是怕她反悔。“谢了。
”他拿起那瓶没喝完的威士忌,转身走进风雪里,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像根被拉长的橡皮筋,随时都有可能断。那天晚上,林小满数了三遍自己的钱包,
只剩下二十七块五毛钱,够买三个肉包当明天的早饭。她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沈知远开始每天都来,不再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而是晚上十点准时出现。有时买份关东煮,有时拿两盒牛奶,总会多付一些钱,
说是“还账”。“你女儿叫什么名字?”这天他买了份鱼丸,林小满帮他盛鱼丸时突然问道。
“沈念,念念不忘的念。”他接过纸碗,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两人同时缩回了手,
像触电一样。“很好听的名字。”林小满低下头,假装整理货架。沈知远没说话,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慢慢吃着,目光落在窗外。便利店的灯光把他的侧脸照得很柔和,
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竟显出几分斯文来。林小满偷偷打量他,发现他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不像干体力活的,倒很像……她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那些精英,手指总是敲在键盘上,
就可以很轻松的签下几千万的合同。“以前是做什么的?”她递过去一杯热水,试探着问。
“建筑设计师。”沈知远接过水杯,热水的温度透过玻璃传过来,“开了家工作室,
前阵子资金链断了,合伙人卷着钱跑了。”“你老婆呢?”林小满小心翼翼的问道,
“念念生下来之后就跟别的男人跑了,现在就剩我跟念念相依为命了”林小满“哦”了一声,
想起他那只百达翡丽:“你之前那表……”“早卖了。”他笑了笑,
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很明显,“换了几万块,足够念念住三天院。”那天晚上关店时,
沈知远还没走。林小满正在拖地,他忽然站起来:“我来帮你吧。”他拖得很认真,
连墙角的污渍都擦得干干净净,动作却有些笨拙,像第一次干家务的大男孩。
林小满靠在货架上默默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曾经戴着百达翡丽的男人,
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你爸的手术费,凑齐了吗?”他忽然问,声音从拖把后面传来。
林小满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找同事借了些,够了。”其实没够,她去医院签了份协议,
把自己的骨髓捐给了一个匹配的病人,对方家属给了五万块补偿金。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爸妈。沈知远拖完最后一块地,直起身时腰突然扭了一下,
疼得他眉头紧皱。林小满看到赶紧从药箱里翻出止痛贴,是她自己常年站着上班备的。
“我帮你贴上吧。”她踮起脚,想把止痛贴贴在他后腰,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的皮肤,
温热的触感让她瞬间缩回手,脸像被火烧。沈知远看着她通红的耳朵,忽然笑了,
接过止痛贴自己贴上:“老了,不中用了。”关了店门,沈知远坚持要送她回家。
外面雪已经停了,月光把路面照得像铺了层银霜。两人并肩走着,影子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像两个不敢靠太近的星子。“前面路口就到了。”林小满停下脚步,
指了指巷子里的那栋旧楼,墙皮都剥落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沈知远看着那栋楼,
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给她——是枚素圈戒指,银质的,边缘有些磨损。“这个,
先抵押给你。”他的耳根有些红,“等我……等我有钱了,再赎回来。
”林小满捏着那枚银色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不知道为什么却烫得她心头发热。
她轻轻点了点头,把戒指小心翼翼地放进外套口袋里面,像是藏了个秘密。
念念的手术定在了周五,沈知远一大早就来到了便利店,布满血丝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