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哥同朝为官。我一路晋升直至督察院左都御史，我哥一贬再贬被发配人迹罕至的岭南。
他第九次寄来书信：弟，捞捞为兄。隔日上朝时我心神不宁。皇帝接过我的奏折，
眉目含笑，卫爱卿，可有心事？我在御书房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求他放过我哥。
卫爱卿想用私情，来动摇国法吗？心死之后，我递上辞呈，准备迎接雷霆君威。
料峭春寒里，一骑快马却从城门飞驰而至。我那本该在瘴气与野人堆里奄奄一息的兄长，
晒得乌黑发亮，中气十足地冲我咆哮：卫紫恒！你跟陛下闹什么别扭？他再不高兴，
为兄的命就真保不住了！1人在官场，刚下早朝。匿了。怎么说呢，就……挺麻的。我，
卫紫恒，二十有六，未婚，帝都公务员，职位是督察院左都御史。你要问这是个多大的官？
大概就是那种我说东，半个朝堂的文官不敢往西，我说参劾谁，
那人当天晚上就得在家里写好遗书的程度。我哥，卫青峰，二十有八，
也未婚但据说在岭南跟当地的姑娘眉来眼去，前帝都公务员，现流放人员。
我俩的人生轨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个家庭，两种命运。我是一路开挂，
三年时间从翰林院一个不起眼的小编修，
坐火箭似的蹿升到了如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我哥是一路作死，
从禁军一个前途无量的校尉，花式作妖，把自己一路贬到了千里之外，人迹罕至的岭南。
京城里的八卦小报，标题都给我俩想好了。《卫氏双子：一个天一个地，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震惊！御史大夫的亲哥竟在蛮荒之地与野人共舞！
》我每次看到这些，都想把写报纸那孙子给参了。今天，是我哥被发配到岭南的第三个年头。
也是我收到他第九封求救信的日子。信是托商队辗转几个月才送来的，信纸皱皱巴巴，
带着一股子海鲜干货和南方特有的潮湿霉味。打开信，还是那个熟悉的狗刨式字体，
力透纸背，仿佛能看到我哥一边挠着蚊子块一边奋笔疾书的怨念。弟！亲弟！见字如面！
为兄在岭南一切安好，就是蚊子大了点，能有拳头那么大，一嘴下去半条命。蛇多了点，
花花绿绿的，昨晚睡觉枕头边上盘了一条，哥还以为是新发的腰带。当地的姑娘热情了点，
天天拉着哥去对山歌，哥五音不全，快被当成外来的奸细给祭天了。看到这里，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家伙，在外面过得还挺丰富多彩。我耐着性子往下看。当然，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哥想家了，想爹娘，想京城的烤鸭，
更想你这个把哥忘在脑后的臭弟弟！这鬼地方，哥是真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
哥要么被蚊子抬走，要么被山歌送走。弟，捞捞为兄。又是这句。简简单单五个字，
配上最后一笔那个因为用力过猛而划破信纸的墨点，我仿佛能听到我哥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把信纸折好，塞进袖子里，感觉那五个字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皮肤。捞？我怎么捞？
我这个左都御史是干嘛的？纠察百官，弹劾不法。朝堂之上，我这张嘴就是行走的纪委，
人送外号阎王索命帖。我铁面无私的形象，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也是陛下信重我的基石。现在让我去跟陛下说：陛下啊，你看我哥虽然当年因为喝醉了酒，
当街痛殴礼部尚书的小舅子，还拔光了他养了十八年的山羊胡，被您发配岭南，受了三年罪，
也差不多了。您看，能不能把他调回来？哪怕去守个城门也行啊。这话说出去，
我这左都御史也别干了，收拾收拾行李，跟我哥去岭南作伴得了。说不定还能凑一桌麻将。
可那是我亲哥。是小时候把我护在身后，跟巷子里的小混混打架，打得自己头破血流，
回家还骗爹娘说是自己摔的亲哥。是爹娘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照顾好的亲哥。
我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我哥那张不着调但永远带着傻笑的脸。我深吸一口气，起身，
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笔尖饱蘸墨汁，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窗外，天色渐晚，
几只寒鸦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叫声凄厉。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朝堂诡谲，
圣心难测。我如今的地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陛下的恩宠，是蜜糖，也是砒霜。
他能将我捧上云端，亦能让我坠入深渊。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搭上我的一切，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任由他在那瘴气横行的蛮荒之地自生自灭，
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罢了。大不了，这官不做了。这京城，不待了。我卫紫恒，
总不至于饿死。心中一定，笔尖终于落下。写的不是给皇帝的奏折，而是一封辞呈。
既然不能以私情乱国法，那我便不做这执掌国法之人。脱去这身官袍，
我便只是卫青峰的弟弟。我以臣子的身份，求不动恩典。那我就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去岭南，陪着我哥。写完辞呈，将其小心地放入信封，用火漆封好。我站起身，推开窗。
冷风灌入，吹得我衣袍猎猎作响。我望着皇宫的方向，那片巍峨的宫殿群，
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而巨兽的心脏，住着那个天下最有权势，
也最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萧衍。我们的陛下。想到他，我的心绪更加复杂。
外人只道我卫紫恒是陛下跟前第一得意人，圣眷正浓，前途无量。只有我自己清楚，
伴君如伴虎，尤其这头老虎，还特别喜欢玩弄人心。他会在我处理完一桩大案，
精疲力尽之时，忽然赐下一碗冰镇的酸梅汤，淡淡地说一句爱卿辛苦。
也会在我以为自己揣摩透了他的心意，沾沾自喜之时，用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让我如坠冰窟，瞬间清醒。他欣赏我的才能，也享受我的恭顺。更享受的，或许是看着我，
看着我们这些臣子，在他划定的规则里，小心翼翼，挣扎求存的样子。这一次，
我不想再按他的规则玩了。我把辞呈揣进怀里，准备明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递上去。
要么，他看在我这几年做牛做马的份上，动一丝恻隐之心，放我哥一马。要么，他龙颜大怒，
把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连同我的辞呈，一起扔出大殿。不管是哪种结果，我都认了。
---评论区：[沙发]：开局就这么刺激？弟弟是高冷御史大夫，哥哥是流放的逗比废柴，
这设定我爱了！[板凳]：我赌五毛，这个皇帝绝对有问题！感觉是那种腹黑病娇款，
就喜欢看主角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地板]：前面的等等我！盲猜一波，
哥哥的流放肯定有内情！不然这剧情也太简单了。[地下室]：只有我心疼主角吗？
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一个不省心的哥哥，还要应付一个阴晴不定的老板，
年度最惨打工人没跑了。[楼主回复]：谢邀。刚被老板PUA完，心累。
准备明天递辞职信，后续直播，大家等我消息。2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一夜无梦，
精神却异常紧绷，像一根拉满的弓弦。我没有让下人伺候，
自己穿上了那身代表着三品大官的绯色官袍，仔仔细细地系好玉带，戴上官帽。镜中的男人，
面容清瘦，眉眼冷峻，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疲惫。这身官袍，
曾是我所有的骄傲和追求。而今天，我将亲手脱下它。怀里揣着那封辞呈，
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炭，灼得我心口发慌。到了宫门口，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熟悉的同僚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等候宫门开启，一边低声交谈。看到我，
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有平日里与我政见不合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有关系尚可的，则是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担忧。吏部尚书王大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颤颤巍巍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紫恒啊，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值得吗？陛下最重法度，你这么做，是逆龙鳞啊！
我冲他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谢王大人提点，下官心意已决。
王大人看我这油盐不进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了。是啊，在所有人眼里，
我这都是一步臭棋，自毁前程。可他们不知道，卫青峰这三个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宫门缓缓打开，百官鱼贯而入。走在通往金銮殿的汉白玉御道上，我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这条路，我走了三年。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从容不迫，再到如今的决绝。
这条路的尽头，是龙椅上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我的君主，萧衍。早朝的流程，
一如既往的繁琐而沉闷。兵部尚书汇报边关军情，户部侍郎哭穷说国库没钱，
工部的人又在为修哪条河吵得不可开交。我站在文官队列的前首，眼观鼻，鼻观心，
一言不发。怀里的辞呈，却越来越烫。我能感觉到，从我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
龙椅上就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萧衍今天穿着一身玄色龙袍，
金线绣的五爪金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斜倚在龙椅上，一手撑着下巴，姿态慵懒，
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我感觉自己像个脱光了衣服，
被他看了个通透的戏子。终于，朝会接近尾声。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有事早奏，
无事退朝——来了。我深吸一口气，从队列中走出，跪倒在大殿中央。臣，
督察院左都御史卫紫恒，有本要奏。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
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我能听到身边同僚们倒吸冷气的声音。龙椅上，
萧衍终于坐直了身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立刻让我说话，而是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压抑，沉闷，让人喘不过气。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在这死寂中化为一尊石像时，
他终于开了金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卫爱卿，他顿了顿，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大早的，这么严肃做什么？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我因紧张而紧握的双手。看你这脸色，昨晚没睡好？他慢悠悠地，
补上了那句让我头皮发麻的话：卫爱卿，可有心事？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我的那些挣扎，我的那些盘算，在他眼里，
恐怕就像一场幼稚的独角戏。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从怀中掏出那封辞呈，
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臣……恳请辞去左都御史一职，还请陛下恩准。
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整个朝堂炸开了锅。什么？卫大人要辞官？疯了吧！
他现在可是圣眷最浓的时候啊！肯定是为他那个哥哥……啧啧，真是糊涂啊！议论声，
惊叹声，惋惜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笼罩其中。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的眼里，
只有龙椅上那个男人。萧衍脸上的笑意，终于敛去了。他没有去看我的辞呈，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沉得像一汪不见底的寒潭。辞官？他重复了一遍，
语气听不出情绪，给朕一个理由。臣……我喉咙发干，艰难地开口，臣德不配位，
恐有负陛下圣恩，有负朝廷重托。德不配位？萧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低低地笑了一声。卫爱卿，你上任三年，弹劾奸佞二十余人，整顿吏治，肃清朝纲。
满朝文武，若你都德不配位，那这金銮殿上，还有谁配站着？他的话，句句是夸赞，
却像一把把刀子，割在我的心上。他越是肯定我的功绩，
就越是凸显我此刻行为的荒唐和不忠。我咬紧牙关，伏下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
臣有罪！臣……放不下家兄。臣自知以私情求圣恩，乃是大不敬。既如此，
臣不敢再身居高位，尸位素餐。求陛下……成全！说完，我便长跪不起。大殿里，
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之怒。良久。
我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卫紫恒。他第一次，没有叫我卫爱卿，
而是连名带姓地喊了我。你可知，朕最欣赏你什么？我没有回答。朕欣赏你的才华，
你的风骨，更欣赏你的……纯粹。在朕看来，这朝堂，就是一潭浑水。而你，
是这浑水里，难得的一块干净石头。可是现在，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块石头，
也想自己跳进泥潭里，滚上一身污泥吗？我浑身一震。退下吧。他挥了挥手，
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你的辞呈，朕不准。至于你兄长的事，不必再提。散朝。
说完，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后殿，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我跪在冰冷的金砖上，
浑身冰凉。他拒绝了。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不留情面。
甚至连一个让我去御书房单独分说的机会都没给。周围的官员们，看我的眼神，
已经从幸灾乐祸和惋惜，变成了纯粹的同情和怜悯。像在看一个已经废了的棋子。
太监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有旨，宣左都御史卫紫恒，御书房觐见。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满脸错愕。周围的官员们也愣住了。这又是什么操作？先是当众无情驳斥，
紧接着又单独召见？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我扶着发麻的膝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决定我命运的地方。御书房的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还有那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沉默。3御书房里，
熏着淡淡的龙涎香。香味清冷，一如它的主人。萧衍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书案后，
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山河图前，负手而立。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过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我顺从地走过去，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
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接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我没有说话，
只是跪着。我知道，从我递上辞呈的那一刻起，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现在，我能做的，
只有等待。等待他的审判。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能看到光线在地面上缓慢移动的轨迹。我的膝盖开始发麻，然后是针扎般的刺痛，最后，
彻底失去了知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衫也早已被浸湿。我却不敢动弹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萧衍终于动了。他转过身，缓缓地走到我面前，
停下。一双绣着金龙的云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垂着头，只能看到他玄色衣袍的一角。
抬起头来。我依言，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如海，
我看不出里面翻涌着怎样的情绪。卫紫恒，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朕再问你一次，
为了一个卫青峰，你当真连这身官袍，这条前程，都不要了？是。
我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呵。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凉意，好一个兄弟情深。
他蹲下身，与我平视。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心头一紧。我们之间的距离，
从未如此之近。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以及眼眸深处，那一点冰冷的，
跳跃的火光。你以为，朕把你提拔到这个位置，是为了什么？我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是为了让你有一把可以随意挥舞的剑，去斩断那些朕不方便亲自动手的藤蔓。
是为了让你成为朕的眼睛，朕的耳朵，去看着，去听着这满朝文武，谁是忠，谁是奸。
朕给了你无上的荣耀，给了你生杀的权力。朕把你当成心腹，当成这帝国最锋利的刀。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指尖很凉，像一块玉。可是你呢？
你为了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兄长，就要把朕赐给你的这把刀，
插回朕的心口上。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卫紫恒，你太让朕失望了。我的身体，
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哀。在他眼里，
我终究只是一件工具。一件好用的，但并非不可替代的工具。而我的亲情，我的挣扎，
我的痛苦，在他看来，都只是这件工具上不该出现的瑕疵。陛下……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臣，也是人。臣也有七情六anut.人？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的弧度越发讥讽，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就不配再当一个人。
你只能是，也必须是，朕的刀。他站起身，再次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
卫爱卿想用私情，来动摇国法吗？这句话，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像一柄重锤，狠狠地，
砸碎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国法。又是国法。当初他把我哥发配岭南，
说的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当为天下表率。如今我为兄求情，他又拿国法
来压我。真是讽刺。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原来，
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跪在你面前，祈求你的一丝怜悯。而你，
却只想着你的江山，你的权术，你的国法。臣，明白了。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膝盖的麻木，已经感觉不到了。心也麻木了。我看着他，这个我曾一心辅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