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清晨,静谧得如同沉在深海。稀薄的晨光尚未驱散夜间的凉意,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草木清冽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清浅蜷在窗边的旧藤椅里,像一片被遗忘的落叶。纤细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泛黄的边缘,指腹感受着纸张粗糙的纹理,却一个字也未曾读进去。
阳光被薄如蝉翼的纱帘筛过,温柔地铺洒在她瘦削的肩头,却吝啬地不肯为她苍白得近乎失血的脸颊增添一丝暖色。
她的目光虚浮在墨色的字行间,神思早已飘远,耳畔只有远处花园深处,不知名鸟儿短促而清脆的啁啾,更衬得这方寸之地的空旷寂寥。
身体的虚弱是如影随形的枷锁。
仅仅是翻动一页书,那微小的动作也需她凝神、蓄力,指尖微微颤抖,带着一种力不从心的滞涩感。
医生的叮嘱言犹在耳:静养,静养,还是静养。可她早已在这片被精心安排的宁静中“静”得太久了,久到窗外的四季流转都成了模糊的背景画,久到繁华世界的喧嚣仿佛已是前世的回响。
“嗒、嗒、嗒、嗒——”
骤然响起的、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蛮横地撕裂了清晨的薄纱。林清浅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抬起眼眸。
透过半敞开的门缝,她看见几名护士神色凝重,正推着一张轮椅匆匆掠过。
轮椅上端坐着一个男人,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修长冷峭,却丝毫掩不住眉宇间刀刻般的冷峻,以及那深重的、仿佛浸透骨髓的疲惫。
他的侧脸线条分明,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然而最触目的,是他额角一道新鲜的伤痕——皮肉翻卷,暗红的血迹已然凝固,像一道狰狞的裂痕,突兀地横亘在完美与破碎之间。
林清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道伤痕攫住,心尖莫名地一紧,仿佛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她的视线追随着那道沉默而压抑的身影,直到他被走廊尽头的阴影彻底吞噬,连同那急促的脚步声一起消失。
周遭重归寂静,那死水般的宁静却仿佛更沉、更重了。她缓缓收回目光,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溢出唇瓣,如同羽毛落地。
她低下头,摊开自己微凉的掌心,那里有一道同样属于过去的、颜色浅淡却无法磨灭的疤痕,是多年前某个意外留下的印记。
她以为自己早已在漫长的独处中习惯了孤独的滋味,可刚才那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沉痛与冰封,竟让她心底泛起一丝久违的、近乎本能的疼惜。
他是谁?为何带着那样的伤出现在这里?她无从知晓。只是在这个过分安静的清晨,某种无形的东西,似乎已悄然偏离了原本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