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朝暮相思“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这是我从别处听来的,很美的一句诗词。但也只曾听过三回,却足够令我记忆深刻了,
而我自己口中早已念过千万遍。我有一位很爱很爱的男子,是英勇的将军,也是我的夫君。
那是第一回,我带着丫鬟去茶馆听书,说书的先生是我那顽皮的亲弟弟,瞧见我来了,
咳嗽两声,向着听客们说:“常胜将军与洛家小姐的故事,便就在此结束啦!
”本是寒凉的冬季,可我的脸有些发烫,许是烧起来了,我试图用冰凉的手背降温,
但却是无用功,都怪这顽皮小孩,又将我与夫君的故事编成说书,我睨了他一眼,
他还是笑盈盈的,讲起了其他。“话说啊,在很久以前……有位公子为人温润如玉,
长相俊美,谦和有礼。深受姑娘们喜爱,但当时,公子已有伴侣。公子与娘子,两情相悦,
琴瑟和鸣,是相当般配。”“有一日,外地来了位貌美的姑娘。公子正站于家门前,
望着娘子离去的身影,只这一眼,那姑娘啊,便瞧上公子了,路过时,
那手绢就留在了公子肩上”“大家说,姑娘貌若天仙,一副可人的模样,
是男子便早已心动啦,如何抵御啊”我那弟弟,激动的挥舞着手,带着听客们,
有拍桌的、有谩骂的、我的丫鬟扶柳的语气也有些不悦,
嘟囔着——“男子怎的都这么肤浅”,又看看我,改口:“除了咱们将军”我看着她笑,
抚下她皱起的眉头“不急,结局还没出来,再看看呢”果然,我那弟弟,语气转了个弯,
露出一张像是鱼儿偷腥成功的笑脸。“实则不然,公子转头便去了娘子消失的方向,
在莲池子边找到了正在寻并蒂莲的心上人”“娘子,我不曾对其他女子有意,这手绢,
全是茫然中得,有劳娘子归还那姑娘,我……我……”讲的支支吾吾,
我……半天也不见个名堂,弟弟的语气逗笑了听客,周边响起讨论声,
听见一粗汉将酒碗重重拍在木桌上。“这小家子气,一听便是个瘦弱的书生,
对自家娘子都如此慌乱,如何能成的了大事?难成,难成”粗汉摆着手,不屑的直摇头,
神情中满是对书生的看不起。弟弟拿着扇子,摇了摇合上的扇柄,
立即否定了粗汉“这怎的能叫慌乱呢!这位听客莫急,莫急,
容我娓娓道来”“公子半晌支吾不出,娘子应是看出来了什么,拍落他来的急时,
衣襟从某个地方带来的尘土,
又自然的接过那方手帕”“我自然是信我夫君的”“公子喜上眉梢,拉过娘子,
在怀里紧拥着”“有娘子如此,我怎敢辜负,娘子……吾爱有三,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如有负,一生失汝,病老孤苦,流为乞儿,降天谴,
死后无骨”一瞬的寂静,茶馆里似乎能听见小虫振翅的声音,又突然爆发出惊天的掌声。
“好小子!若负,降天谴,死后无骨”一位听客跑上台去,使劲摇晃着弟弟的身子,
唾沫都快将我弟弟淹没,他连忙从听客手里挣脱,急急摆手。“唉唉!等到晃晕了我,
这后续是听或不听了?”“你讲便是……”我已经起身,走出茶馆,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
变得听不见热闹的讨论,只有街道边上的小贩在吆喝。“夫人,夫人,为何不听了?
洛小少爷讲的真真令人着迷”扶柳走在我身旁,叽叽喳喳的,比阿娘养的雀儿还闹腾,
我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眼神里有些嗔怪。扶柳用小指勾起我才从她额头离开的手指,
晃着,摇着,紧紧盯住我的唇,而我像是做了什么愧心的事,甩开扶柳后便背过身去。
“哎呀!扶柳,我真是宠的你越发大胆了”扶柳更是不顾我的满脸羞红,从我身后探出脑袋,
瞧着我的脸,我果断举起宽大的衣袖,将煮熟的脸蛋藏下。扶柳更是撩开我的衣袖,看着我,
有些幸灾乐祸。“夫人~我刚刚看见啦,您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肯定在念叨什么,
是将军对吗?”我羞的有些难以开口,放下手,认真的与站直后的扶柳对视,
更加是羞愧难当,不须他人提醒,我自己也知这脸,怕是红透了。“我记着那句诗词,
想着回府念给将军听呢,你这顽劣娃,回头罚你半月俸钱”“好的呀,夫人,
婢女愿意”一边说着还于我行礼,底下的面容又笑的扭曲。我带着扶柳往将军府走去,
嘴里还念叨着,一遍一遍再一遍,身旁时不时传来扶柳憋不住笑而溢出的声音。“夫人呀,
别再念啦,你呀,是将军的朝朝与暮暮”我没有回应,可那心啊,
开始不受控制的泛起丝丝甜意,比蜜饯、糖块,更加甜呀,我的将军,视我为朝朝暮暮。
青瓦高房逐渐映在眼里,我的步子更加快了,到最后竟是小跑了起来,扶柳在后面紧追着,
一声声唤我,我皆是充耳不闻。迈进大门,直直奔向书房,房里空无一人,
文房四宝安静的躺在书案上,我的心一下就变得冰凉,夫君还未归家。
今日辰初七点我起身时,身侧的床榻早已凉的透彻,也没留下任何书信与只字片语,
直至现在午正,府中小厮也言,不曾见过将军。我在院中来回踱步,常常向外眺望,
看着日光渐渐没落,最后一丝残阳也消失不见。不见得是我多疑,
夫君上朝或是急事总会为我留下些什么,避免我胡乱担心,
原以为只是今日早朝时圣上是有何不妥,一时绊住了将军。眼看着天色彻底暗下颜色,
失望与心慌慢慢爬上我的脊背,钻进心窝处发酵,天太冷了,扶柳替我添了衣裳,
指尖却依旧发着轻颤。“扶柳,你说,莫不是将军接到了什么紧急情报?”“夫人莫急,
不管是什么缘由,将军一定会回来的”扶柳比我矮些,双手握住我垂在衣裙边的左手,
可总有一种情绪缠绕着心头,乌云似的挥散不去。2 春暮重逢等到第二回听见那句诗词,
是到了春末,我已经是三月有余没有见到夫君,甚至没有消息,
好像这个人突然就消失在了凡间,除了生活过的痕迹,什么都没留下。
今日圣上在圣湖边的行宫设宴,而传说圣湖是一位国破家亡的公主在最后留下的眼泪,
她被敌军绑在最高的城墙上,每日都会亲眼看见自己的百姓被残害,虐杀。
善良的公主再也无法忍受了,在皇城被破后的第一个春日,她泪落千尺,心衰而死。
神被公主的大爱所感动,指泪落之处,画地为湖,将公主的魂魄浸泡在湖心,
而公主日日夜夜为国民祈福,此后登上龙椅的每一位圣上,都会来圣湖讨一碗圣水,
以证明会永远以国民为先,可使民心重聚,圣湖也由此而来,但传说已经太久太久,
早已分不清是否真的存在。在宴会过后,我走出行宫,在圣湖前站定,
紧盯着圣湖水面的波澜,远远望着湖水中心,心里的酸涩突然来的汹涌,
公主挨不过第一个春日,而我在与夫君成婚后的第一个春季,也没有等到他,眼眶胀的难受,
此时扶柳从旁递了张手绢,我推了回去。“无事的扶柳,
我就是想到了圣湖里的公主”待我转过头去瞧见的,就是扶柳担心的眉眼,
我展开一个轻松的笑,揉乱扶柳的秀发,小丫头似乎高了些,十四岁的扶柳在我鼻尖处,
如今十五,已经到了我的眉骨。也是十五岁,在我的十五岁碰巧遇见我的爱人,
手离开了扶柳的脑袋,记忆游入识海,我又发起呆。“夫人,吾爱有三,日为朝,月为暮,
卿为朝朝暮暮”“夫人,你也是扶柳的朝朝暮暮”“夫人,
扶柳也会一直爱你”扶柳唤回我的意识,用我最爱的诗词。扶柳她不懂得爱可以分为很多种,
不懂我与夫君,她从小就只与我待在一起。我将目光聚焦到她脸上,在刚想要回应她的时候,
猛然被禁锢到一个充斥着熟悉气息的怀抱,我想我等到了,在春季的最后一天。
“你竟是如此狠心,连是一封家书都不愿送回”眼眶藏起的泪,终于融进了衣裳里,
消失不见。背后传来他的体温,我也不曾想,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后,
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责怪。“娘子,我有送过的”我立马挣脱他的怀抱,面对面和他站立,
我瞧着他,清瘦了许多,脸上一道伤疤从脖颈处断开,再从锁骨延伸进衣裳中遮住,
像是一剑直直砍下去的,万幸躲过了脆弱的脖颈,是新添的伤,衣裳是府中的,
想来是回过家了。“夫君,你的伤……”我轻轻的去触碰疤上增生的皮肤,再开口,
我的嘴已经有些说不利索话了。“我没有啊…没收到信,你快要吓死我了知道吗,去哪儿了?
为何,为何不与我知会一声?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娘子,边关午夜突受袭击,
待到探子来禀时,我已经来不及了,辛苦娘子了,为我如此憔悴”他握紧我的手,
就那样看着我,像从前一样的眼神,我太讨厌这种,我晓得我自私,
但他似乎觉得什么都没发生,他像是认为他的命就只属于战场、百姓、圣上,独独没有我,
我整夜不能安眠,日日担惊受怕,但我又明白,他是将军,也不能只守着我。不对不对,
有些事不对,我突然从情感中脱出,脑子里蹦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夫君,
在前段日子我们不是与东瀛已经签订十年休战的条约了吗?此次圣上为何还……”“娘子!
”我猛的被夫君轻喝打断,夫君用掌心擦去我的泪,又凑近提醒我。“在行宫谨言慎行,
回府后,我们再细细分析”我太慌乱了,竟一时失了分寸,但关乎夫君的性命,
对我而言也无一是小事。而在夫君身后,我看见何公公向我们走来,对着我们深鞠一躬。
“褚将军,圣上等着呢”夫君没有回头,只是将我拉入怀抱,片刻松开后,定定的看着我,
那眼神就像是往常他去上朝,而我恰好早醒,就此贪恋起我眼里的秋水,
不舍离去时的模样一般无二,这眼中缱绻熟悉的爱,让我的心安定了不少。
望着夫君随何公公远去的方向,倒是给了落寞可乘之机,这可真是太不妙了。
我实在不想先行回去,就在原地一直等着,扶柳陪着我到行宫的宾客们都尽散了,
等到的也只是宫里的侍女,对着我行了行礼。“将军夫人好,圣上让奴婢传达些话给夫人,
圣上与褚将军久日未见,甚是想念,故有意想将军留宿一晚,望夫人早些回府休息”我哑语,
其实我心里是想要将军和我一同回府的,圣上留人,不情愿也得表现的情愿,
我藏起低落的情绪,应了声好,就领着扶柳出了宫。我真的不想再久久等待了,日日在煎熬,
但我需得理解夫君,我无法去反驳将军的忠与爱。回府路上我安慰自己,
夫君明日便回府来了。回到府中,突然想起扶柳一路不曾开口,天晚了,扶柳从我房中离去,
我急急叫住。“扶柳,你来,我与你说说”扶柳回头的看着我,不解的眼睛亮亮的瞧着。
“夫人?”我坐在床沿边,指了指桌边的矮凳,扶柳就明了了,端来矮凳坐我脚边,
像往常一样,将头靠在我的腿上。“扶柳,
你有些伤心为何不告诉我”扶柳将脸埋进我的衣裙里,闷闷的出声。
“我的小情绪果然都瞒不过小姐,我不明白,小姐,我其实也很爱你。”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