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我已经背着竹篓走到了后山的竹林边。
今日要采的 “凝露草” 只在竹林深处的石壁上生长，可刚靠近竹林，
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攥紧了腰间的短刀。青霭峰的后山虽不算禁地，
但也极少有野兽出没 ， 更别说能留下这么重血气的东西。竹枝在风里轻轻摇晃，
叶尖的露珠坠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指尖有些发麻。拨开最外层的竹枝时，
刀刃几乎要嵌进掌心。石壁下蜷缩着个人，玄色衣袍被血浸得发暗，
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颈侧。他怀里紧紧护着个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即便陷在昏迷里，眉峰依旧拧着，像块没被打磨过的冷玉。我蹲下来时，
竹篓的带子滑到了胳膊肘。这人的衣襟上绣着半朵银莲，针脚细密，却在花瓣末端缺了个角。
青霭峰上下三百弟子，没人敢用银线绣这种纹样 ，
那是十年前被逐出门派的沈姓长老的标志。他忽然动了动。我条件反射地按住刀柄，
却见他只是将怀里的东西又往心口按了按。是个巴掌大的木匣，边角已经磨得发亮。
“水……” 他喉咙里滚出个气音，像被砂纸磨过。我犹豫了片刻，
从竹篓里翻出装水的皮囊。刚要递过去，他却猛地睁开眼。那双眸子很沉，
像盛着深潭里的水，明明带着伤，看向我的时候却带着审视，像鹰隼盯着草丛里的兔子。
“青霭峰的弟子？”他声音里带着血沫，却依旧能听出几分冷意。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只是将水囊往他面前递了递：“你伤得很重。”他视线落在我腰间的木牌上 ，
那是青霭峰杂役弟子的标记，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模糊。他嗤笑了一声，没接水囊，
反而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伤口，闷哼了一声。“别碰我。”他察觉到我要扶他，
立刻偏开了身子，动作里的警惕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收回手，看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这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指节却有层薄茧，虎口处还有道旧疤 。
那是常年握剑的人才会有的痕迹。青霭峰的弟子里，能有这样手的，至少也是内门弟子，
可我从未见过他。“这里离前山不远，”我站起身，
“要是被巡逻的弟子看见……”“看见又如何？”他打断我，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青霭峰还没沦落到要对一个伤者动刀子的地步。”我没再接话。
杂役弟子的本分就是少管闲事，我弯腰去石壁上采凝露草，指尖刚碰到草叶，
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回头时，看见他正盯着我的竹篓，
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这草……”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对经脉受损的人没用。”我将凝露草放进竹篓：“是给灶房的王伯采的，
他孙女咳嗽得厉害。”他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扔过来。我伸手接住，瓶身冰凉，
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这个比凝露草有用。” 他别开脸，耳根有些发红，
“就当…… 谢你没喊人。”我捏着瓷瓶，看着他重新靠回石壁上。他闭着眼，睫毛很长，
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倒少了些刚才的冷意。“我叫灵璇。” 我说。他没睁眼，
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墨尘。”回到杂役院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
同屋的师姐正在晒草药，看见我竹篓里的凝露草，皱了皱眉：“怎么采了这么点？
张管事刚才还来问过。”“遇到点事。” 我把瓷瓶递给她，“师姐，你看这个？
”师姐接过瓷瓶，指尖刚碰到瓶身就 “咦” 了一声：“这是…… 青云谷的‘清露丸’？
你从哪弄来的？”我把遇到墨尘的事简略说了说，隐去了他衣服上的银莲纹样。师姐听完，
脸色有些发白：“后山最近不太平，前几天有个外门弟子说看见过黑衣人，
你以后别去那么深的地方了。”她把瓷瓶塞回我手里：“这药你留着，王伯那边我去说。
” 师姐顿了顿，看着我，“灵璇，有些事知道了没好处，尤其是那些来路不明的人。
”我知道她是好意。杂役弟子就像檐下的草，风一吹就可能断了根，
实在没必要去招惹那些是非。可我总想起墨尘那双眼睛，像藏着很多故事。
第二天去给内门弟子送丹药时，路过演武场，听见几个弟子在议论。“听说了吗？
昨晚有人看见沈长老的旧部在山下出现。”“真的假的？十年前不是都被逐出去了吗？
”“谁知道呢，听说他们一直在找当年沈长老留下的东西……”我脚步顿了顿，
想起墨尘怀里的木匣。送完丹药往回走时，特意绕去了后山。竹林里空荡荡的，
石壁下只留下摊暗红色的血迹，旁边还有几枚模糊的脚印，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我蹲下来，
在泥土里发现了块碎布，玄色的，上面沾着点银线。“在找这个？”我吓了一跳，
回头看见墨尘站在竹林边，换了身青色的衣服，脸色还是有些白，但比昨天精神多了。
他手里拿着个纸包，递过来：“刚买的桂花糕，赔你昨天被我耽误的时间。”我接过纸包，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你没走？”“还有事没办完。”他在石壁边坐下，
看着远处的云雾，“青霭峰的云雾，十年了还是这样。”“你以前来过？”他笑了笑，
没回答，反而问我：“杂役弟子很辛苦吧？”“还好。”我说，“能留在青霭峰，
已经很不错了。”我是五年前被捡回来的。那时我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身上带着伤，
被上山采药的长老撞见，带回了青霭峰。杂役弟子的日子确实清苦，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还总被内门弟子欺负，但至少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
墨尘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你就没想过成为内门弟子？”“想过。
”我老实回答，“但我资质太差，测灵根的时候，只有木系灵根达标，还是下品。
”修仙之人，灵根至关重要。上品灵根能一日千里，下品灵根就算再努力，也很难有大成就。
杂役弟子里像我这样的有很多，大多是混口饭吃，没想过能成仙。“灵根好坏，
未必能决定一切。”墨尘说，“我认识个人，也是下品灵根，最后却成了顶尖的炼丹师。
”我笑了笑，没当真。那样的人，万中无一。接下来的几天，我总能在后山遇到墨尘。
他有时在竹林里打坐，有时在石壁边看书，话不多，
但每次都会给我带点东西 —— 有时是块糖，有时是本旧书。师姐看出了端倪，
私下里劝我：“灵璇，那人来路不明，你别跟他走太近。”“他不是坏人。” 我说。
师姐叹了口气：“好坏不是看表面的。你忘了三年前的事了？”我没忘。三年前，
有个外门弟子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走得近，最后被查出是魔族的奸细，
那个外门弟子也被废了修为，逐出了青霭峰。可墨尘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没有魔气，
只有种淡淡的灵气，很纯净。那天采完药回来，看见杂役院门口围了很多人。挤进去一看，
是张管事在训人。“说！是谁把后山的禁果摘了？”禁果是青霭峰的宝物，十年才结一次果，
据说能提升修为。前几天刚成熟，就被人摘了。没人说话。张管事眼睛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我身上：“灵璇，你最近总往后山跑，是不是你？”“不是我。” 我说。
“不是你？”张管事冷笑，“除了你还有谁？我看你就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 他上前一步，就要来搜我的身。“住手。”墨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手里拿着个果子，正是禁果。“是我摘的，不关她的事。”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管事脸色铁青：“你是什么人？敢在青霭峰撒野！”“一个过客。
” 墨尘把禁果递给张管事，“果子我没动，现在还你。”张管事接过禁果，
却没罢休：“你私闯青霭峰，还偷摘禁果，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把他拿下！
”几个弟子围了上来，墨尘却没动。他看着张管事，
眼神里的冷意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青霭峰的规矩，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张管事被他看得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不配当青霭峰的客人！”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住手。”众人回头，
看见执法堂的李长老走了过来。李长老是青霭峰的老人，辈分很高，连张管事都得让他三分。
“李长老。”张管事连忙行礼，“这人偷摘禁果……”李长老没理他，径直走到墨尘面前，
深深行了一礼：“不知公子驾临，有失远迎。”所有人都惊呆了。李长老是什么身份，
竟然会对一个年轻人行礼？墨尘淡淡点头：“李长老客气了。
”李长老转身对张管事说：“还不快退下？这位是青云谷的墨尘公子，是掌门请来的客人。
”张管事脸色煞白，连忙行礼道歉。墨尘没理他，对我笑了笑：“我先跟李长老走了，
明天再去找你。”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还没反应过来。师姐走过来，
拉着我的手：“灵璇，你到底认识了个什么人啊？”我也不知道。青云谷是修仙界的名门，
比青霭峰厉害多了。墨尘既然是青云谷的人，怎么会受伤躺在后山？第二天，
我去给内门弟子送东西时，听见他们在议论墨尘。“听说了吗？
那个墨尘公子是青云谷谷主的弟子，这次来是为了和掌门商量要事。
”“怪不得李长老对他那么客气。”“你们说，他会不会收徒弟啊？
要是能被他看上……”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来他是这样的人物，
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回到杂役院，看见墨尘在门口等我。他手里拿着把剑，
递给我：“这把剑给你。”剑鞘是普通的木色，剑身却很亮，能映出人影。“这太贵重了，
我不能要。” 我说。“拿着吧。” 他把剑塞到我手里，“杂役院也不太平，
有把剑防身总是好的。”我握着剑，心里暖暖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看着我，
眼神很认真：“因为我觉得你像个人。”“像谁？”他没回答，只是笑了笑：“我要走了。
”“走了？” 我愣住了。“嗯，事情办完了。”他说，“以后可能不会再来青霭峰了。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早晚要走，可没想到这么快。
“这个给你。”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用凝露草编的小兔子，“不值钱，
就当留个纪念。”他接过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灵璇，”他看着我，
“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青霭峰，就去青云谷找我。”我点点头，没说话。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师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难过了，
像他那样的人，本来就不是我们能攀得上的。”我知道。可心里还是很难受。
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每天采草药、送东西，只是后山我再也没去过。
那把剑被我藏在床底下，偶尔会拿出来看看。三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灶房帮忙，
忽然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出去一看，只见很多弟子往山门口跑。“怎么了？
” 我拉住一个弟子问。“魔族打过来了！”那弟子急急忙忙地说，“好多人啊！
”我心里一紧，连忙往山门口跑。远远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和青霭峰的弟子打在一起。
魔气冲天，惨叫声此起彼伏。“灵璇，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师姐跑过来，把我往回拉。
“我想帮忙。” 我说。“你帮什么忙？” 师姐急道，“你修为这么低，上去就是送死！
”可我不能看着青霭峰被魔族毁掉。这里是我的家。我挣脱师姐的手，从床底下拿出那把剑，
拔出来，剑身发出嗡鸣。刚跑到山门口，就看见个魔族弟子朝我扑过来。我闭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