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虞渺虞知月的其他类型小说《替嫁暴戾将军后,和离不成被强宠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非敷奉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屋内灯火通明,赵载宁无声站在虞渺身后,看见宣纸上的字,极其板正,像许多个方块块拼在一起。“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赵载宁口中轻念,她写了五遍这句话。虞渺迷糊睁开眼,瞧见赵载宁搭在桌子上骨节分明、修长圆润的手指,立马清醒,直起身子,一双圆而大的杏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她趴在宣纸上睡,脸颊还沾了墨笔字迹,有些滑稽,赵载宁却从她眼睛里看出了莫名其妙的心虚和警惕。虞渺莫不是背着自己干了坏事?“赵将军有事吗?”他可从不来正院,这算是第一回。赵载宁将手中的物件放在了书案上。是个红底绣金凤的荷包香囊。“安平郡主赠与你的。”今日陛下祭祀,安平郡主在南山行宫便得知他成亲,回京前,特意为虞渺在南山寺庙的大师那儿请了平安香囊。虞渺低...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赵载宁口中轻念,她写了五遍这句话。
虞渺迷糊睁开眼,瞧见赵载宁搭在桌子上骨节分明、修长圆润的手指,立马清醒,直起身子,一双圆而大的杏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她趴在宣纸上睡,脸颊还沾了墨笔字迹,有些滑稽,赵载宁却从她眼睛里看出了莫名其妙的心虚和警惕。
虞渺莫不是背着自己干了坏事?
“赵将军有事吗?”他可从不来正院,这算是第一回。
赵载宁将手中的物件放在了书案上。
是个红底绣金凤的荷包香囊。
“安平郡主赠与你的。”
今日陛下祭祀,安平郡主在南山行宫便得知他成亲,回京前,特意为虞渺在南山寺庙的大师那儿请了平安香囊。
虞渺低应了声,没有说话,想着赵载宁说完就要走,两人居然这么一站一坐,沉默半晌,还是虞渺打破了平静。
“赵将军忙了一天,不累吗?”
“不累。”
听到他的回答,虞渺只好闭嘴,她还能说什么?让他直接走人吗?
她面对着宣纸,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说实话,她对虞知月的恨意,多多少少迁怒到赵载宁身上了。
要不是赵载宁喊她去秋猎,她至于差点被害得丧命吗?
普通百姓受冤,还能去府衙敲鼓,她该去哪喊冤?找谁为她伸冤?
天下间两个尊贵的男人都护着她,虞渺只能硬吃下苦头。
可泥菩萨也是有三分火性的,但愿那朱义聪明点,扯扯虞府的后腿也行。
虞渺东想西想间,赵载宁突然伸手,拿起架在砚台上的墨笔,抽出一张新的宣纸后,俯身在她身边,工整地在宣纸上写下了那段话。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赵载宁的字和她的字简直不能放在一起看。
虞渺看着他落笔,抑扬顿挫间,写了一手漂亮小楷,秀整洒脱,与他本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两人离得很近,虞渺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
她发现,他天热时熏冷香,天寒时熏暖香,在男人堆里,也是绝顶好干净的人。
赵载宁搁笔,想看虞妙的反应。
谁知虞渺就光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爱慕他许多年?如今连句吹捧的话都不会说吗?
她若夸赞一句,他就能顺势提出教她写字。
那日瞧见她被虞知月打了一耳光,赵载宁也是难得愧疚,本来想向她道歉,没想到,虞渺直接不见人影。他又没有由头来正院找她。
虞渺心里本来就有气,想着赵载宁又不喜欢她,她阿谀奉承的话说再多,也只会让他觉得,她虞渺是个油嘴滑舌,虚伪的人。
最后,还是赵载宁忍不住开口了。
“要不要我教你写字?”
他教写字?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吗?
虞渺毕竟还想着靠赵载宁谋条出路,再如何厌烦他和虞知月,顶多也就心里生闷气。
这伸过来的杆子,她自然要顺杆子往上爬。
虞渺眼睛霎时放亮,憧憬地看着他说:“真的吗?我可以跟将军练字吗?”
“重阳之后,我会休沐几天,你有空来东院便是了。”
“那就先谢谢将军了。”
虞渺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但想来,若能与赵载宁接近,博取好感,对她并无害处。
赵载宁走后,绿沉才进屋内。
“将军说教夫人练字,这可真稀奇,老夫人知道一定很高兴,说不定明天就给夫人置办孕产的东西了。”
“......倒也不必。”虞渺摇头叹气。
赵家子嗣不丰,赵载宁又不近女色,赵倾风肯定是不想自赵载宁这一辈绝后。
如此一看,虞渺反而成了最有希望的那个。
“夫人,这香囊奴婢给您挂在床头吧,毕竟是安平郡主所赠,不过还挺好闻的。”
“挂床脚吧。”
虞渺不太喜欢香味浓重的东西,但像赵载宁身上那种,轻淡撩人的程度,就刚刚好。
第二日,虞渺还未去东院,就收到了宫内贵人的邀请。
三日后,静贵妃置办重阳宴,邀众朝臣家眷参加,想来是为了太子择妃一事,趁机考察适龄贵女。
虞渺没想到自己也受邀在列,她从未去过皇宫,但听过不少后宫争斗,谁得了皇帝宠爱,连带着家族也一并飞升。
那天下权势鼎盛之处,多少人为权争得头破血流,想想就令人胆寒。
她只好先去寻赵倾风。
赵倾风坐在院子里那颗银杏树下,焚香煮酒,石桌上摆着两只酒杯,但院内并无外人。
虞渺走进院子,唤了声婆母,然后坐在她身侧,讲了宫中重阳宴一事。
赵倾风安抚她,让她放心赴约,“别怕,宫中虽礼法森严,只要小心谨慎,不会出错的。”
虞渺笑意勉强,她又不好直说,说自己因为替嫁一事,若去了,必会被那些人刁难,更何况,虞知月也在。
赵倾风看出她的担忧,又道:“我让慧嬷嬷陪你去,可好?”
“谢谢婆母。”虞渺脸色一喜,心里的忧虑少了大半。
“我听说,载宁要亲自教你练字?”
“是,等下我就去东院找他。”
赵倾风到了杯酒,递给了虞渺,“唉,我这儿子,同他爹是一样的,不开情窍,非要别人逼到面前,才能认清自己的心意。”
但虞渺和赵载宁之间,并无任何情谊。
虞渺接过酒杯,凑到鼻子旁闻了闻,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刚喝下去,又听赵倾风说:“今日就是他爹的忌日。”
她眼中溢满思念,给虞渺满上酒,又给自己满上。
“即是忌日,怎么没有去......”虞渺有些好奇,毕竟从没人跟她提过,赵载宁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在这棵银杏树下。”
“啊?”
虞渺差点呛到喉咙,顺着赵倾风的目光看去,树根处只堆积满了泛黄的树叶。
赵倾风见她反应惊奇,有些好笑道:“他是南诏人,虽体弱多病,却精通医术。那年我领兵攻打南诏,将士们意外中了毒,他正在附近行医,我便将他带来救人。我和他一见钟情,后来一起回了上京。这里就是他生前住的院子,这棵银杏树也是他亲手种下的。”
虞渺跟在她身后,穿过几片拱门隔开的花园,才到了一处竹林,碧绿竹林间灰白假山兀立,鹅卵石曲径幽深,颇有几分水墨画意。
竹林间坐落着一座八角亭,一道修长的绯红人影站在那儿,见到虞渺时,裴行昭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笑容,朝虞渺挥手。
“虞渺,你总算来了!”
一阵林风吹过,虞渺觉得有些阴冷。
她心上压着块石头,直直喘不上气。
想到刚刚虞知月是如何警告她,教她拒绝裴行昭的,她连一抹假笑都扯不出了。
裴行昭是当今太子的表弟、宁王府的世子,得罪裴行昭,相当于得罪了京中权贵子弟。
不过她这辈子也不指望嫁给裴行昭,去王府做个看人脸色的妾室,和一群被困在后宅的女子争同一个男人的宠。
她站在亭子外,朝裴行昭浅浅行礼,眼睛盯着地面,努力忽视他炽热的眼神。
裴行昭很俊美,浑身充斥着朝阳般的蓬勃力,任谁看了,都会喜欢他的朝气。
反观她,自卑怯懦,脸色暗黄,长期一副没吃饱饭的模样,唯独一双眼睛乌黑水润,清澈漂亮。
“裴世子,我心中有人,没法再答应你。”虞渺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亭子里,裴行昭脸上的笑容霎时僵硬。
今日他盛装打扮,特意挑了和虞渺初见时穿的绯红锦袍前来赴约,想和她面对面谈谈,谁知他才说了一句话,就被虞渺拒绝了。
“哎呀,”虞知月瞧见虞渺听话的模样,故意上前给她难堪,“妹妹你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怎么一开始不和裴世子说清楚呢?反而浪费裴世子这么久的时间。”
虞渺低头咬着唇,苍白的唇色溢出血红,心里是无法压下去的愤怒和委屈。
待她替嫁后,在裴行昭心中,她就会彻底变成一个贪慕虚荣、攀炎附势、心机深沉的不堪女人。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贪慕虚荣,放不下裴世子的身份家世,如今我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就算裴世子喜欢我,宁王也只会让我去你身边做个妾室。我不想做妾。”
裴行昭不相信自己看错了人。
虞渺虽然看似软弱,但那双眼睛里暗藏的,是他在京中女子身上从未见过的坚韧——如野草般,想要活下去的坚韧。
他问:“你是真的有心上人?是谁?”
虞渺闭上了眼睛,“反正不是世子您。”
“呵,那就祝你如愿以偿。”
裴行昭移开脸,心口堵着气,笑容被失落的怒火替代,大步出了亭子,和虞渺擦肩而过,消失在竹林间。
虞渺只能看见擦肩而过时那一抹昂贵华服的衣摆,暗纹流动,如他人一般尊贵。
而自己,永远是粗糙布衣。
一时间,竹林里只剩下虞渺和虞知月。
虞知月见她这幅忍气吞声的懦弱模样,心下讥讽,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妹妹,裴世子待你如此真诚,你又何必作弄他的感情呢。”
虞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裴行昭已经走了,再演戏还有意思吗?
她实在没有心情和虞知月纠缠下去,也不想一直停留在这陌生的地方。
虞渺刚离开,另一道高大的身影,从竹林间显现。
“啊,载宁哥哥,你怎么过来了。”见到赵载宁出现,虞知月故作惊讶,“刚刚......你是看到了吗?我妹妹虽然有些好高骛远,但本性还是不坏的,还请你不要说出去,免得坏了她名声,将来不好嫁人。”
赵载宁没有应承她的话,神情淡漠,嗓音微沉:“风亭比琴你没有去,太子正寻你。”
虞渺回到水榭宴席上,刚出现,周围议论她的声音,便如掐脖的鸟雀,顿时静止。
她低头拨弄着盘中食物,只觉得如同嚼蜡。
当悦耳的琴音从风亭传来,她抬眸看去,虞知月正在亭子里演奏。
她一身白衣,身后左边站着一个蓝衣儒雅青年,手中持扇,眉目温柔地看着她抚琴。
右边风亭连接桥廊的位置,赵载宁倚靠着柱子,似乎也沉醉其中。
好一幅美人抚琴,文人倾慕的艳丽矿彩画。
虞渺看着周围的女子脸上流露出的羡慕神色,有些恍惚地想,她不需要关注,不需要多么高贵的身份,只想吃饱穿暖,和娘亲过悠闲快乐、无病无灾的生活。
偏偏这样简单普通的愿望,都难以实现。
几曲结束后,虞渺坐在水榭里,只见虞知月正遥遥朝她招手。
确定是在喊自己后,她心里又沉重了几分,起身朝风亭走去。
走到风亭外,目光扫过背对着她,环臂倚靠着柱子的男人。
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她的个子只堪堪到他胸口。
虞知月笑容温和地朝身边两位大晋最有权势的男人介绍着她。
“这是我庶妹虞渺,裴世子喜欢的人就是她啦。”
虞渺闻言,面色无常,浑身血又冷下几分,她不觉得荣幸,只觉得难堪。
“哦,”太子瞥了虞渺一眼,见到她容貌时,有些难以置信,随后便收回目光,显然是不感兴趣了,“我们走吧。”
虞知月抱琴起身,走到虞渺面前,将手中的琴塞给了她。
“妹妹,还麻烦你帮我把琴带回府,太子哥哥和载宁哥哥要带我去骑马,估摸会晚些回去。”
虞渺应下,抱着沉重的木琴,站在那儿,等待他们离开。
赵载宁是最后走的,路过虞渺身边时,虞渺闻见了一股似腊梅的冷香。
下个月,她也许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天空飘起细雨,灰青的云慢慢聚集,笼罩了原本晴朗的天空。
虞渺从未摸过这样贵重的琴,自然不知道琴是不能淋雨的,等她回到虞府,随之而来的是虞知月的打骂。
但这种阴云笼罩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听说赵载宁和太子得知她爱琴被庶妹毁坏一事,分别送了一副价值千金的古琴给她。
日子如白驹过隙,惊慌度日中,虞渺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这场婚事,比她预想中,更令人痛苦作呕。
六月十四,宜祈福、成婚。
皇帝命司天台观天象算出的黄道吉日,却是不怎么吉。
明明前一刻还太阳高照,后一刻就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虞府里,虞渺穿着红底绣金喜服,软绵绵倒在地上,像一团滩泼泄在地、燃烧着的红色鲜血。
两个丫鬟将她扶了起来,为她擦去了下巴上的药水,再度补了口脂。
虞知月坐在妆台前,拿出妆奁里精美华贵的牡丹步摇,转头看向虞渺,随后起身,将步摇插在了她的发髻间。
冰冷的钗尖刺破虞渺的头皮,她却不怎么感觉到疼。
因为身上冒出的红肿疹子,摩擦着衣物,又疼又痒,恨不得让人剥下一层皮。
虞知月拍了拍她的脸颊,“妹妹,这就当我赠你的新婚礼物了,那些带去将军府的嫁妆,可要记得退回来,毕竟,那都是我的东西,让你蹭着走个排场,已经是你这辈子最高的待遇了。”
见虞渺这么不禁吓,赵倾风叹了口气。
本以为虞知月此等有心机手段的女子,就算嫁过来了,好歹能压制赵载宁几分,不那么随心所欲。
如今嫁来一个怂包,不被赵载宁吃死,就算好的了。
赵倾风走上前,一把将虞渺提起来,才发现她瘦得吓人。
“我把你留在将军府,便是认下了你这位儿媳。如今你是将军府的夫人,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在外面,都代表着将军府的脸面,如此胆小,如何成事?”
“我可以不做将军夫人的......”虞渺站直身子,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赵倾风脸色一冷。
虞渺匆匆摇头,“没有没有......”
赵倾风朝绿沉道:“绿沉,你去找李神医开些药膳,以后每日盯着夫人用膳,瘦成这样,如何给我生孙儿。”
虞渺脸色顿时涨红。还生孙儿,她连赵载宁的衣角都不敢摸。
“虞渺,”赵倾风拉着她的手,仔细交代,“载宁每日卯正在东院练武,辰正就要去军营,你就辰初时分,去给他送早膳,夫妻之间,总有一方要主动些。”
虞渺有些为难,“不太好吧,他恐怕不想看见我。”天天往他跟前凑,不是自找死路吗?
“你这傻孩子,你不是爱慕他吗?烈郎也怕缠女,知子莫若母,你就听我的。”
虞渺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但无法反驳。勉强应下后,心中生出一股当牛做马的自觉。
赵老夫人如今照顾她娘,她自然也要讨好赵老夫人的欢心,这比讨好虞府的人,可有用多了。
赵倾风看到虞渺那软弱的样子,也能猜到她干不出迷晕嫡姐替嫁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她心下有几分明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显然,自家儿子十分固执。
内院离东院不远。
东院宽敞,分内堂和外场,兵器俱全,是赵载宁专门练武的地方,不过这些日子,他也歇在这里。
天刚亮没多久,虞渺就带着绿沉到了东院外,隐约听见院里有呼啸的响声。
绿沉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虞渺,扶着她的小臂,半推着她进了东院。
开阔的院子里,俨然是一处练武场。
右侧是习武沙地,左侧是射箭场,中间是平坦硬地,放置着虞渺不认识的练武器具。
她刚进门,一只羽箭便破空而来,射进她身前的硬石板里。
但凡她多往前半步,那只箭就会射穿她的脚掌。
虞渺脑子发懵,浑身一软,在倒下去前,绿沉扶住了她的身体,端住了她手中的食盒,以免她丢脸。
赵载宁正站在左侧的射箭场,他手持弓箭,一身宝石蓝练武服,金钩腰带束紧劲腰,墨发高束,冷眼看着被吓到的虞渺。
“将军,夫人来给您送早膳。”
绿沉唤回了虞渺的神志,但此刻她更害怕接近赵载宁,站在原地,绿沉推不动分毫。
两人僵持着,绿沉见虞渺已经是额冒冷汗,心中知晓自家将军对待厌恶的人是何种恶劣的性格,只能接过虞渺手中的食盒,走上前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然后回身带着僵硬的虞渺离开东院。
虞渺任由绿沉牵着回了内院,过了半晌回神后,才害怕地抱着绿沉哭。
绿沉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直到虞渺抽着鼻子,止住眼泪,这才拿出帕子,细细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虞渺看着绿沉圆乎乎可爱的脸,对她产生了莫大的依恋,还好有绿沉,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谢你绿沉。”
在绿沉眼里,虞渺比她还小两岁,正是依赖娘亲撒娇的年纪,她却从小照顾娘亲,小心翼翼地生活在本该是家的地方。
每每为她沐浴更衣,绿沉都能看见她身上的伤疤,还有嶙峋的蝴蝶骨。
“夫人别怕,将军不会杀你的。”
“可他真的很吓人......”感觉随时会发狂,然后把她当成草船用箭射满,“不过府里除了他,大家都很稳重可靠。”
虞渺发现将军府的人,从不会交头接耳,非议他人,更不会用鄙夷不屑的目光去看她。
绿沉笑着说:“老夫人年轻时也为武将,府中下人亦要学将士之风,不可嬉戏打闹,轻浮无理。”
赵载宁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稳定的。
他不是喜怒无常,是经常发怒,也不是阴晴不定,是每日都阴,至于杀人如麻,暴戾恣睢,也是从始至终贯穿本性。
这何尝不算一种情绪稳定呢。
赵倾风还来问虞渺进展如何,第一天就把她吓哭,还能怎么说?
虞渺只能苦笑着说赵载宁对她很热情。
但虞渺也不是蠢的,第二天再去送,她就想了个聪明的法子,不用和赵载宁面对面。
赵载宁一如既往,辰初就已经在练武场。
他练到一半,就看见一根长竹竿吊着食盒,从院墙外的树冠间,晃晃悠悠、鬼鬼祟祟地伸了进来,悄摸着将食盒放在了靠近院墙的石桌上后,竹竿一点点收回,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树另一侧落了地。
虞渺不禁夸赞自己聪明绝顶,如此一来,既能应付赵老夫人,又能不得罪赵载宁。
绿沉也没有在赵老夫人面前揭破虞渺的这种小聪明,在赵老夫人眼里,他俩就是感情正稳步发展,循序渐进。
今日一早,屋外下起濛濛细雨,虞渺很困扰,如此一来,赵载宁就会在内堂练武,她就必须要进内堂。
不过,她也有件事,需要知会他。
她站在屏风后,绿沉正脱去她的里衣,发现她身上的伤疤淡了许多,只剩下粉红的印子。
“夫人,你身上的疤淡了许多,再泡一阵子药浴,应该就能彻底消失了。”
在将军府用最好的药养了快两个月,虞渺明显察觉自己的身体好了许多。
也正因此,她快两个月没见到娘亲了,她们从未分别过这么久。
今日去找赵载宁,便是告知他她要回虞府。
到了东院,赵载宁果然在内堂,他坐在桌边,擦拭着手中长剑,直到那沾染血迹的银剑擦净,反射出银凌凌的冷光。
虞渺见他根本不搭理自己,便壮起胆子,将食盒推到他面前,隔着桌子,站在他对面。
赵载宁将剑入鞘,这才看向虞渺。
大婚那夜骨瘦嶙峋,面黄肌瘦的人,如今白皙了许多,能瞧出青嫩少女的影子了。
“我想回一趟虞府,见见我娘亲。”
虞渺盯着桌面,并未发现男人打量她的目光,“我不会在虞知月面前乱说什么的......”
她也怕虞知月在赵载宁面前乱说,还不如先知会他一声,以表忠心。
不过,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本应是她一个人回府看望娘亲,如今却变成了迟来的回门日。
赵倾风不许绿沉陪伴,趁机让他们二人相处。
马车里,赵载宁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一袭玄色绣金束袖武袍,整个人气压低沉,似乎对陪她回门很不耐烦。
虞渺则紧紧挨着车帘,生怕靠他太近,引他不满。
她一身月白荷花提花襦裙,脖颈纤细,脊背挺直,规规矩矩地坐着,倒有了几分高门闺秀弱柳扶风的模样。
说起来,虞渺这些日子远离是非,完全不知道外界是如何非议她的,但肯定十分难听。她不免又想起裴行昭,脸上流露出几分失意。
那样光风霁月的人,她怎么可能不会喜欢?只是这份懵懂初发的情愫,虞渺还未来得及感受,就凄惨地熄灭了。
到了虞府时,大门紧闭,她有些为难地看向赵载宁,尴尬道:“从后门进吧......”
虞府的人知道她要回来,但不知道赵载宁也一同来了。
她思母心切,直接去了娘亲住的院子,也没琢磨如何招待赵载宁。直到那些下人瞧见他突然出现,这才惊慌失措,跑去通知大夫人。
“娘,你怎么还瘦了些。”虞渺握着珮香的手,满是心疼。
珮香认出了虞渺,嘴里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虽然瘦了些,但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虞渺一颗心总算落下,等娘亲的身体恢复,她就离开将军府,带着娘亲远走高飞。
院子里只有一个看管的丫鬟,虞渺塞了些钱给她,她又惊又喜,急忙应承说会好好照顾珮香姨娘。
待了半个时辰,她才恋恋不舍和娘亲告别。
这时才想起被忘却的赵载宁,急忙跑去前院找他,却在内院的花园里撞见了。
她站在拱门后,被花丛遮挡,虞知月和赵载面对面在花园小径中站着。
虞知月满脸泪水,我见犹怜。而赵载宁她只能看见背影。
虞渺发觉自己意外撞破了夫君和嫡姐互诉衷肠的时刻,她刚想离开,听见虞知月开口,脚步停顿,心下好奇赵载宁对这桩替嫁的婚事,到底是何种想法。
虞知月声音哽咽,“载宁哥哥,你真的让她做你的夫人了吗?”
赵载宁没有回答。
她又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
“那你休弃她,我们再求圣上赐婚,重新办婚事好不好?”
虞知月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从一开始以为虞渺死了,到发现赵老夫人已经接纳虞渺,还让将军府的人称她夫人,虞知月就陷入了一种后悔的情绪中。
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宝物,突然被人抢走,而她引以为傲,来自大晋最有权势的男人的注视,也将被别人分走。
可她又放不下太子的权势,于是在这种煎熬中,濒临崩溃。
“载宁哥哥,你一定是恨我了,可这一切都是虞渺的错!是她毁了我们之间的婚事!”
虞渺听见这句颠倒黑白的话,愤怒控制不住地流露了出来,她咬着唇,再抬眸看去时,霎时惊得她忘记遮掩神情。
赵载宁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已经发现她在偷窥。
他目光冰冷,正要朝她走来时,身后突然冒出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虞渺见他被虞知月牵制住,吓得转头就跑。
情人相见,鸳鸯难成,他一定极其愤怒,恨不得把虞渺这个始作俑者扒皮抽筋,要是没有她,赵老夫人恐怕已经能准备给孙儿置办用品了。
虞渺离开后,半路又被虞府的下人请去了虞山衡的书房。
虞渺知道,自从她被赵老夫人接纳,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会被虞府的人警告。
虞山衡坐在书案后,见到气色颇好的虞渺,缓缓放下手中的折子。
发现赵载宁陪她回门,虞山衡第一时间让虞知月去试探赵载宁的态度,他也许算错了,虞渺不仅没有死,似乎还得了赵老夫人的接纳。
这个他从未关注过的庶女,身形瘦弱,警惕地站在那,不敢靠近他,眼中完全没有对父亲该有的尊重和敬仰。
现在培养父女亲情,恐怕也是来不及了。
虞渺心中忐忑,若非娘亲在虞府,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回来。
那日他们逼着她替嫁时,虞渺就已经认清,虞山衡厌恶她娘亲,也厌恶她,更没有把她当女儿看。
虞渺哪能想到,虞山衡纵横官场多年,会把处罚下属那套用在她身上。
他招手示意,身后的两个虞府下人立即上前,压住她的手臂和肩膀,将她按趴在地。
虞渺立即意识到,虞山衡要对她用家法。
“爹!我做错什么了?”她红着眼睛,根本挣扎不开桎梏。
虞山衡沉默着,再度拿起案上的折子,仿若无视。
两指粗的棍子砸在虞渺背上,手臂上,专门挑衣服遮住的地方打,这些地方受伤也不会影响她走动。
痛。
很痛。
棍子落在她身上时,仿佛将她肺里的气都砸出来了,呼吸受阻,如岸上的鱼,窒息到她喊不出声。
虞山衡把握得很好,及时命下人住手,让虞渺清醒地感受着疼痛带来的教训。
既然虞渺对他没有父亲的尊重,那就让她害怕恐惧,于他而言,效果都是一样的。
“你在虞府这么多年,我每月给你和你娘二两银子养着,如今你攀上将军府,就能不敬父母了吗?”
虞渺趴在地上,黑发一缕缕沾在脸和脖颈上,这种钝痛,就像脚趾踢到门槛,绵绵不绝地疼,让她浑身颤抖。
她侧脸压在地面,一双黑色靴子进入视线,虞山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知月嫁给太子,亦需要拉拢赵载宁,就算赵老夫人接纳了你,你若成他们之间的阻碍,休怪我翻脸无情。可你若是听话,你和你娘未来的日子,便不用愁。”
下人将她从地上提起,虞渺无力半跪着,脸上涨红,眼泪和汗水混着,十分狼狈。
她痴痴盯着地面,神色恍惚。
“唤人给她收拾一下,这副样子见人,等下开宴丢了虞府的脸。”
虞府前厅。
虞渺是最后到的。
她出现的时候,宴席上欢快的氛围静了一瞬。
赵载宁坐在主位,左边是虞山衡和大夫人齐曦,右边是虞知月,顺下来就是虞览光,只留给她上菜口的位置。
虞知月眼眶微红,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正满脸爱慕地依在赵载宁身边,脸上的笑意十分愉悦。
虞渺不知道赵载宁是如何哄好她的,估摸也是一番肉麻的郎情妾意。
她往自己的位置走去,走动一下,后背手臂就牵痛一分,勉强落座后,没有再看他们。
赵载宁蹙眉,见虞渺脸色苍白,眼眶通红,也许是回府后被虞山衡责怪了。
纳妾?
还是差点纳妾?
这事还真是不为人知。
“那又为何没有纳妾呢?”虞渺问。
绿沉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也糟心,老夫人从前也是带兵打仗的女将军,她手底下有个校尉,因救她而亡,余下家中妻子和一双儿女。
老夫人自然要关照他们,奈何这一家子都是挟恩图报的,校尉的女儿喜欢将军,便要将军娶她,结果将军根本不搭理,她就去逼迫老夫人,说做妾也行,老夫人见她可怜,便去劝了将军。”
虞渺倒没想到,赵倾风也会逼迫赵载宁纳妾。
“然后呢?”
绿沉接着说:“那校尉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儿子好赌,欠了赌坊一大笔钱,将军借由此事,帮他还清了债,让那人签了个债条,然后把这一家子都丢回校尉老家了。将军为此事还和老夫人冷战了许久,后来老夫人向将军道歉服软,才算了事。”
由此可见,赵载宁是真的喜欢她嫡姐虞知月。
若说赵府和虞府的婚事是皇帝促成,可赵载宁要是不愿意,谁又能逼得了他?
她与虞知月之间,赵载宁必然会选择虞知月。
虞渺本是想防着虞知月借刀杀人,如今,她为何不能借刀杀人呢?
可她身边,除了绿沉根本没有可用之人。
虽说绿沉待她极好,可终究是因为她将军夫人的身份,她绝不会做损害将军府的事。
但除了绿沉,她又能找谁呢?
虞渺将笔搁置,似是随意地问:“他们一家现下如何?”
“儿子戒不了赌,靠着母亲和姐姐做活还债。”
“绿沉,”虞渺突然唤了一声,神色正经严肃,连带着绿沉也紧张起来。
“你应当知晓,我与嫡姐之间的龃龉。”
绿沉点头,“奴婢知道。”
“其实,我秋猎坠崖,是她将我推了下去。”
“竟是如此!”绿沉大惊,“夫人,此事应告诉老夫人和将军才是!”
虞渺见她急匆匆地想往外跑,立马将她拉住了。
“你先等等!”绿沉劲太大,虞渺险些没拉住她,后背冒出一阵热汗,“上次秋猎,太子也在,就算将事情告知婆母和将军,也惩处不了她。”
“那怎么办?”绿沉并非不谙世事,相反,在将军府见惯那些权贵高门卑躬屈膝的模样,她对人情世故更为了解。
虞渺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着说:“我和嫡姐间的龃龉,恐怕会连累将军府。”
“绿沉,我很了解虞知月,她不会让我安心做将军夫人,而这校尉一家,她必定会利用起来,让我不得安宁。”
绿沉垂下眸,思考片刻,又抬首看向虞渺,说:“奴婢找人去杀了他们。”
“不至于!不至于!”虞渺心惊胆战,急忙劝阻,这将军府的婢女都如此杀伐果断,果然不同凡响。
“我的意思是,这一家人,必然不敢惹怒将军,但婆母心善,他们定会逼迫婆母,与其等他们找上门,不如祸水东引。”
绿沉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夫人您尽管吩咐,此事我不会告知老夫人的。”
虞渺沉思良久。
她从秋猎回来,送虞知月回府时,才想起那一日在地牢中,被赵载宁酷刑逼问的人是谁。
他是大夫人齐曦远房表妹的丈夫。
此人曾拜访过虞府,在屯京军营中,是个六品校尉。
泄露军情牵涉叛国,就算赵载宁私下审问,倘若确定,那也是砍头大罪,必然要查遍九族。
他们与大夫人齐曦来往密切,而虞府中,似乎并无变化。
在虞府时,虞渺为躲避虞知月,藏在假山缝隙之中,意外撞见这位校尉,在假山隐秘处和大夫人密谈。
她才知晓,大夫人齐曦在城西开设质库,让这位远房表妹,为她私放印子钱。
官宦家眷私放印子钱,重罪者甚至会去职流放。
以虞山衡如今的地位,自然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无罪脱罪亦有可能。
虞渺想的,是皇帝重阳祭祖之后,一定会为太子选妃。
既然虞知月如此渴望太子妃之位,又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万万没想到的是,虞渺心中刚定下的计划,虞知月却先行了一步。
院外,家仆匆匆进来通报。
“夫人,门口来了三位客人,自称是老夫人的朋友,但看上去......”
果然啊。
虞渺和绿沉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夫人,怎么办?”
“请他们去偏厅吧,不用好吃好喝招待。”虞渺对来通报的下人说完,转头看向绿沉,脸上反而露出了笑意:“我还真没有猜错,虞知月果真这么做了,不过来了正好,免得我们去找了。绿沉,等下你陪我演出戏吧。”
偏厅中,年长的妇女坐在椅子上,四处瞧了眼,府里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嘴里便念叨着:“茶都不给倒,这赵府的人真是薄情寡义。”
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母亲身边,望着府里的陈设,眼中有些怀念。
剩下的男人,正在四处打量摸索着屋子里的挂画和摆饰,发现都是真货的时候,踩着凳子,想去把画取下来时,见屋外来人,只好从凳子上下来了。
偏偏挑赵倾风和赵载宁不在时候上门,目的不言而喻了。
“你是?”
朱义怀疑地看着走来的虞渺,上下打量着她一身棉群布衣,脸色惨白,连她身后跟着的丫鬟,穿得都比她好看,脸色也比她好。
感觉和那人说的不太对啊。
虞渺一步三抖,双眼无神,脸上费劲地扯出笑意。
“我夫君和婆母都不在府中,我是赵将军的夫人,敢问三位是?”
后面坐着的中年妇人站了出来,神情倨傲,“我是赵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你就算是将军夫人,也得唤我一声秦姨,不过我进来这么久,茶水都不见一杯,你们赵府就是这般待客之道吗?”
“竟是婆母的救命恩人,贵客呀!”虞渺满脸惊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惊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好像怕被虞渺的病气缠上一般。
朱义走上前,挡住了虞渺,“我们千里迢迢,趁着重阳给老夫人送节日礼,你还不快叫人备膳?”
虞渺往他们身后瞥了眼,节日礼在哪儿?
“绿沉,你去吩咐厨房备膳好吗?”
虞渺喊了声绿沉,奈何绿沉站在那儿,恍若未闻,她只得又喊了句,这才见绿沉脸色不耐烦地说:“你自己不会去吗?真把自己当将军夫人,开始使唤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