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易衔月裴祎的其他类型小说《一朝弃妃成帝凰,携王爷杀穿朝野完结文》,由网络作家“落子纸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肃王刚走,易衔月把沁琉喊来屋里。“小姐,你看着不太开心。”她声音怯怯。“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不过多时,我就担不了府里人一声‘娘娘’了。”沁琉眉眼里些许落寞,“您看,殿下往这送过回五甜汤。他虽宠爱林妃,也念顾和小姐的发妻情谊吧。”易衔月有些无奈,目含珍视与不舍,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前世她遭罪入狱,没多久沁琉就被府里的郝嬷嬷卖到烟花巷,再无音讯。假若无法在险恶时局中完全保护这丫头,纵着这份天真,反而害了她。“太子这么做有他的理由,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此事莫要到旁人面前抱怨。”沁琉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呜咽道:“要是老爷还在,肯定要状告到皇上那,怎能让他们如此欺负您。”易衔月给她拭去眼泪,好好了安慰几句,才劝回去。独坐静思堂,回想丫头刚才的...
“小姐,你看着不太开心。”她声音怯怯。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不过多时,我就担不了府里人一声‘娘娘’了。”
沁琉眉眼里些许落寞,“您看,殿下往这送过回五甜汤。他虽宠爱林妃,也念顾和小姐的发妻情谊吧。”
易衔月有些无奈,目含珍视与不舍,望着眼前的小姑娘。
前世她遭罪入狱,没多久沁琉就被府里的郝嬷嬷卖到烟花巷,再无音讯。
假若无法在险恶时局中完全保护这丫头,纵着这份天真,反而害了她。
“太子这么做有他的理由,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此事莫要到旁人面前抱怨。”
沁琉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呜咽道:“要是老爷还在,肯定要状告到皇上那,怎能让他们如此欺负您。”
易衔月给她拭去眼泪,好好了安慰几句,才劝回去。
独坐静思堂,回想丫头刚才的无心之言,她瘫坐到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谁能想到她父亲身为武安侯,以武安邦,如今是天家让他一双儿女不得安宁,日日遭人算计性命。
是天家要亡易家,届时又该告到何处去,才能伸张冤屈,平反忠臣名望呢?
·
把眼中钉般的易衔月禁足后,林春宜并没有多开心。
这晚太子不在,她独守空房,头痛不已。
原以为雪夜局天衣无缝,好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计划却落了一场空。
越往后拖越危险,她得早些传信回家,与父亲商量下一步计划。
如果再让他失望,保不齐他会......
林春宜握紧拳头,她一定要证明,哪怕她不是林家最出挑的那个女儿,照样能成姐姐成不了的事。
想到此处,纸上的笔迹渐渐凌乱,她一时心中郁结,竟不知如何写下去。
“你这点的什么灯,晃得本妃眼睛疼。”
贴身婢子茹儿调整了烛灯位置,她也不是林妃身边的新人了,可还是摸不透主子这脾气。
纸上白影重重,黑色墨迹晕开,忽明忽暗,如鬼魅般飘动。
林春宜还未来得及细看,手上传来一阵刺痛,竟是烛蜡不慎滴落,今天真是事事不顺心。
“毛手毛脚,本妃只是想写封家书,这种小事你都伺候不好?”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茹儿脸上。
“烫了本妃的手,那就赏你以手秉烛伺候,如何?”
茹儿连连求饶,依然改变不了娘娘心意,只能颤颤巍巍手握一支红烛。
烛光叫林春宜面颊一热,心猛地一揪。
饶是再揉八百遍眼睛,她眼前的景象依然如隔了层白纱,难以辨清。
联想近日她食欲大增,身子却没加几分丰腴......
这样反常的情况,莫不是,有喜了?
她暗暗算着月信时间,忽听外边一阵通报,太子回来了。
赶快打发了茹儿收拾笔墨,林春宜强撑起一张笑脸,迎上风尘仆仆归来的太子。
“夫君来得怎这么晚?”
她带着几分娇嗔,只见裴祎一脸欣喜,不由分说把她抱起,二人滚到床榻上嬉闹。
他的手搭上自己腰肢,上下摩挲,“孤今日进宫忙了一天,你猜是什么好事?传位圣旨就快到王府了!”
她的眼中亦闪烁起喜悦,“当真?臣妾还以为夫君今日迟迟不来,是厌弃我,不想见我呢。”
没等爱妃佯装生气,裴祎语气忽然正经起来。
“孤的春宜又在说傻话,等继位圣旨到,孤可要让你风风光光当上皇后,怎会不想见你?”
林春宜掩面笑起来,“夫君惯会哄人,明明之前答应臣妾的事还没做呢。”
裴祎神情一凛,随即又柔和下来,“孤知道你容不下易妃,她的位份孤会必定会降......眼下还没到时候。”
他神神秘秘从房中拿出一张封后的黄缎诏书来,让她细细瞧。
“怎样,孤拿这个给春宜赔罪,足够诚意否?”
裴祎闭眼收了一枚香吻,林春宜靠在他肩头紧紧依偎,拿起诏书看了又看,眉目中满是喜悦。
“那夫君能不能先把易妃放出来呀?”
她动作温柔地手抚着小腹,“臣妾最看不得人受苦了。”
裴祎闻言,紧握住她的手,连忙追问:“当真,你怀了孤的孩子?”
“臣妾已有七八分确定。”她羞红了脸颊,“月信迟迟未至,夫君不如稍后传唤院使大人前来,细细把脉确认一番。”
“好,太好了!不论小皇子小公主,都是孤的血脉。也难为孤的皇后这么贤德有方,还能顾到易妃的苦处。”
她轻声细语开口,“臣妾还当在夫君心里,不过是个任性妄为之人,比不得易妃稳重呢。”
话音未落,裴祎将她揽入怀中。
“易妃所谓的稳重,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岂能与你相提并论?”
连升两级,从太子到父皇,真是双喜临门。
裴祎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孤的皇后,多任性些才好呢。以后别说什么南国水果,想要江山,孤都可以给你!”
不出几日,府邸外锣鼓喧天,炮仗齐鸣,宫中的御前公公捧着圣旨来,全府人齐齐跪下。
由裴祎在最前列,领受继位圣旨。
“太子裴祎听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期待已久的继位圣旨来了!
接旨之时,裴祎恨不得把诏书一把抓来自己来念。
父皇已经年近七旬,早该退位颐养,把位置给他才是。
皇帝暮年传位给儿子,功臣老去勋爵也是儿子继承。哪怕是些贩夫走卒也一样,命数既定,皆因投胎时一念之差。
裴祎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然,属于他的一代王朝,明日就要开启了。
这事不能出半点差池,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他转头嘱咐起王府管事,把最隆重的几套装饰全搬出来。
等消息在京城传开,络绎不绝的贺礼肯定会把府邸门槛磨平,点数入库这种烦心事,不能让林春宜操心。
“易妃,孤喊你出来,是有大事要交给你。”他大手一挥,“稍后贺礼全权由你来清点登册。”
裴祎得意扬扬,朝着易衔月颐指气使的模样全然落在远处裴克己眼中。
裴克己抽出随身佩剑,独自低语。
“到时间了。”
去静思堂路上,沁琉满心愧疚。
“小姐,要是奴婢不说,这事儿就揭过了,也不会害得小姐要禁足。”
易衔月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既然由着她去说,自然是有原因的。
“事出突然,给易小将军送信,恐怕来不及。”
沁琉急得快掉眼泪,可转眼见易衔月长舒一口气,她很是诧异。
“小姐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反倒还高兴起来。”
因为得了太子的禁足令,正是易衔月想要的结果,一切她甘之如霖。
林春宜醒来后发现计划有变,怎肯放弃多年筹谋?必将再设陷阱,等机会成熟,她踏入后就是粉身碎骨。
哪怕肃王再如今日般侥幸逃脱,她日日身在王府,暗箭难防。
“暂时不必惊动哥哥,你也不要替我担心。”
沁琉一头雾水,“既然小姐这么说了,可我还是......”
“傻丫头,你要是真闲不住,就给我叔父写一封信,再托人把我枕下那本兵书交给他。”
“啊?”沁琉睁大眼睛,很是不解,“二老爷千求万求好些次,小姐怎忽然改了主意答应送给他?”
那本兵书可是大老爷武安侯传下来的,上下两册,一本在易衔舟少爷那,一本在小姐手里,可见宝贵非常。
“眼下,这物件是时候交到他手里,派大用处。现在就去吧,莫要迟了,越快越好。”
沁琉被说服,转身离开,徒留易衔月独自快步走着,来到这处清冷到寒鸦也不肯栖息的地方。
静思堂前无花无木,连杂草都鲜少。惟有一池冻水,下人取冰凿出几个孔洞来,还能显出些水色。
她瞥了一眼身后,面色不善。
幽幽月色下,背后跟踪一路的人忽然开口。
“哎呦,老奴就知道娘娘是个聪明人,何必再费心力谋划。此事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现下裴祎大事将近,侍卫都被抽调走了,四下无人。
“郝嬷嬷,只有你我在此,什么高明办法,直说吧。”
眨眼间,她身后传来郝嬷嬷索命厉鬼般的咒骂。
“只有死人不会出声,这事儿才能了结!”
斗篷系带被嬷嬷死死拽住,紧紧勒着脖根,郝嬷嬷抱着她摔过低矮栏杆,在冰面上拖行,只差一步就直入冰窟。
她的嗓子被压得结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果然,一个个的早就想要她的命了。
“小蹄子,我看你还怎么发狐媚,你可知殿下早已心属林娘娘!”
郝嬷嬷暗自庆幸,早年在掖庭干粗活,她一身劲儿使不完,擒个后宅女人还不容易?
这易衔月,哪是生性温良,她郝嬷嬷看人可多,比不上林妃娘娘一点,哪怕出身高贵,也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狐媚子。
“挡了娘娘的路,就都得死。”
郝嬷嬷正要使力要把人推下冰窟,谁料指节被生生扳开。
这点粗野蛮力若能难倒她易衔月,岂不让将门颜面扫地?
本是女娇娥,若是男儿郎,她这身本事,定要跟着父兄戎马倥偬。
只可惜没这机会,她只要还活着喘口气,都要遭人算计。
刹那间,攻守之势更异,易衔月直接挣脱了掌控,把嬷嬷推下冰窟。
刺骨的冷水浸透冬衣,变得似铁重,直拽着身子往下沉。
老嬷面色大变,深知踢到了块铁板,祸到临头,胡乱挣扎起来。
“娘娘饶命!饶命啊!”
她光顾着嘴里叫嚷,上上下下浮沉,呛进去好几口水,神志恍惚起来,也没看清冰窟边伸来的手。
易衔月原想着从她口中撬出些林春宜的事,可一旦救了后患无穷,弊大于利,下定决心后毫不犹疑地站起。
“皇嫂好果决。”
抬头,一袭玄色大氅已然停驻在石栏杆边,话语如风般泠冽飘来。
易衔月硬着头皮跨过栏杆,待她再转头看,窟窿里已经没气也没声了。
“肃王爷安。”
她面上镇定行礼,心下惊诧。此事根本无法隐瞒,人证物证具在,如同雪夜一样,叫人无言辩驳。
记忆浮现,雪夜那幕不堪,正是她与眼前人同受的,究竟该以何种态度再见肃王呢?
多好的人啊,被裴祎和林春宜毁了,还受自己连累,背上污秽不堪的骂名。
“王爷本不该在此的......”
她知道肃王一片忠心,追随兄长裴祎,怎能容下有人在王府里杀人,于是决绝地闭上眼睛,听候他处置。
“本王确实不应该在这。”
他敛目,唇缝紧抿,似乎有些动气。
许久,肃王看着面前决绝的女子,嘴角露出自嘲般的笑容,反问道:“皇嫂如此不希望我在此处?”
“殿下允你自由出入,臣妾本无权置喙。”
他闻言方眉目舒展,“原是此事。皇嫂就当今日未见过本王,那嬷嬷也是畏罪投湖,与皇嫂并无干系。”
肃王这番话确实耐人思量。从前唯裴祎命是从的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可是替她掩盖罪行啊。
雪停夜深,是最冷的时候,她的斗篷沾上冰水,冻到手都通红。
肃王解下大氅披风,试探性递来,易衔月只是摇了摇头,却无意间瞥见他胸口空荡荡的。
少了枚别着青水色穗子的平安扣。
那枚玉佩是自己手雕的,被裴祎随手转赠给了肃王,他当成哥哥的恩赐,日日欢喜地戴着。
每次看到都有些淡淡的别扭,所以她记得很清,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随身戴着。
“此物贵重,臣妾不敢接下。反正像这样的冻,臣妾也不是头一回挨了。”
易衔月的声音很轻,像是诉说一件无关事般平静。
“身子冷了,可以捂热。心冷了,才是世间无法回头的事。罢了......王爷且听就忘吧,是臣妾僭越了。”
肃王听了她的话并无异样,反倒若有所思起来,让她有了追问下去的底气。
“臣妾听闻王爷与殿下对局正到精彩处,怎无故辞别,又现身在这本不该有人来的地方。”
眼前的男人恍然,只此一眼,万般情感流动。他遂闭上双眼,轻叹一口气。
“说来......话长。”
“王爷也可以不回答臣妾。”
易衔月的心砰砰跳动,既然重生这样过于荒诞的事情能够发生,那么世间只此一桩,才是比较稀奇的事。
京城,京畿道。
裴克己未出城门,就遇了埋伏,敢如此明目张胆要他性命的,除了即将位主中宫的二人,还能有谁。
他摸了摸腰上佩剑,心如刀割。晚归一刻,心中挂念之人的危险会增加一分......
一瞬,他拔剑出鞘向敌。
上一世,这把剑曾助他在流放路上杀出重围,一路流离回京,差半寸便可刺到兄长身上。
可最后,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哪怕没有雪夜的秽乱,你不曾被废去王位贬为奴隶,也没机会扳倒朕。”
临死前,他听到已身为九五至尊的哥哥这样说。
“你啊,太天真了。一个祸国妖妃的孩子坐上皇位,谁能容下?钦天监早在你出生之时,就夜观最凶之象。”
剑光一闪,血色染金袍。一块精美的玉平安扣,落在那一片猩红之中,无人理会,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归于尘土。
“不论朕做得如何,天命所归,你没有翻身的时候。”
回忆至此,既然已得她舍命相随,这回裴克己偏不信命了。
·
私牢内,原本还在啜泣的沁琉安心下来,副官见她年纪小,还安慰了几句。
易衔月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墙上,不止为被囚禁的八年时光愤懑,也为她曾见过的王朝暮色哀愤。
她随手抓起一根带刺的刑鞭,眼神中闪烁着决意:“此番,肃王有几成胜算?”
“时局险恶,臣岂敢妄言。但王爷有令,最迟今夜寅时,不论他身在何处,臣定竭力把您二位安然送离。”
寅时,正是太子踏入宫闱,开始筹备大典之时。那时裴祎要还能喘气,肃王就生死难卜了。
进宫以后,行刺比登天还难。就算成功,难免朝中震荡,林氏有机可乘,眼下纵然拼尽全力也得试上一试。
易衔月抻了抻刑鞭,还算一把趁手的武器。
“丑时还不见人,我自会带人从这里杀去肃王处。既然他肯用性命博弈,易氏也愿舍命追随,助明君上位。”
·
私牢位于皇宫与太子府之间的地下,暗不见光。
依稀能听到阵阵雷声轰鸣,穿透石墙,冬春交替,这般猛烈的雷也是少见。
天降大雨,论时节而说是吉兆,寓意来年雨水充沛,万物竞发。
雨滴顺着脸颊淌下,模糊了裴克己的双眼。他的氅袍早已被雨浸透,晕开点点狰狞血色。
“肃王,孤没有看错你,你果然还能回来。”
同样身浴鲜红的裴祎立在雨中,“逐风流影,把他拿下。”
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奉命上前,再响的雷鸣掩不住一声清脆玉碎。
“虽没料到你有胆量觊觎孤的皇位,可你心思也太明显了。”
裴祎仰天大笑,不顾血污泥泞,蹲在被擒住的男人眼前。
“不错,孤认了。作为兄长,孤却处处短你一截。而你最大的不该,就是觊觎孤的女人!早些年孤就有察觉,并未冤枉你吧。”
裴克己被紧压着脊背,却不肯低下头颅,盯着眼前曾经那样敬仰的哥哥。
原来自己那份纯真的敬仰,在裴祎眼中,竟是如此卑贱与不堪。
“这片猎场,孤还有印象。当年你第一次骑马打猎,正是在此处。那日,是易妃拔得头筹。她确实与其他女人不一样,只可惜生在乱臣贼子家,注定要凋零。”
肃王咽下口中腥甜血沫,幽幽开口:“乱臣贼子?哥哥还是听什么就信什么啊。”
裴祎未置一词,把随身佩剑插向地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于孤而言,有益处的事有何不可信?当年父皇和母后循着钦天监的预言,才成就了今日孤荣光加身。”
言罢,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滑过肃王略显凌乱的发。
像儿时一般,嬉笑地看着手上残余的黑豆痕迹。如何掩盖,也盖不住裴克己生来浅色的头发,血脉的秘密如何简单隐藏。
“成王败寇,不必多说。易衔月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孤将以妃嫔之礼,令她风光入皇陵,若干年后在地下,她也得认孤这个夫君!”
裴克己一笑,“是吗?”
此刻,胸中肃杀之气已彻底淹没恨意的波澜,杀,也要杀出一条路来,尚有人等他归去。
子时已过,骤雨未停。
牢里的沁琉眼泪像断线珠子,易衔月在旁沉着气等待。
丑时过半,副官已传信备马,必要时会造一场混乱,助二人逃出太子府。
“这般束手待毙,岂不枉费肃王一番苦心。”
易衔月起身,“还望副官能护送沁琉安全离开,我一人前往。”
副官紧握牢门铜环,言辞恳切,没有丝毫犹豫:“易大人将门天资,身手不凡。但王爷有令,不可让您置于险境。”
“倘若他今日不能回来,我易衔月代易氏斗胆一问。肃王府日后为谁而守,向谁尽忠?”
“唯易氏等大燕忠臣马首是瞻。”
副官拜伏,牢门敞开,易衔月眼神坚毅,迈出这道门槛。
她双手推动最外侧的大门,雨裹挟着丝丝血腥气飘进来。
门口有个低垂着头的男人,依着一柄折断的佩剑,支撑着身子。
“肃王爷!”
副官急切上前,将肃王搀扶到里边,他身着仅一件单衣,外袍裹着什么物件护在怀里。
伤口是灼烫的,身体则是触及就让人忍不住收手的凉。
此时也顾不得别的,易衔月与副官一同检查了裴克己的伤口,索性并无致命处,她将披帛撕下包扎,止住血就无大碍。
怀中男人也渐渐回神,摸索出一块碎裂的平安扣,珍重地捧在手心。
“皇嫂,是本王来迟了,让你枉受了这些。”
裴克己的声音低沉,眼角残留着干涸泪痕。
易衔月轻轻摇头,“臣妾已经不是裴祎的妻子了,实在担当不起一声‘皇嫂’。”
她欲将那枚承载着过往的玉佩掷于一旁,裴克己却收拢掌心不依。这种经过死男人手的劳什子物件,不知他为何还如此珍视。
“那男人已死。你会不会恨我,亲手杀了你的夫君。堕落得和他一样,连手足都可相残的狠心,不配为人为君。”
易衔月点头,“臣妾确实不明白,王爷为何就这样杀他。”
只此一言,是裴克己最痛的一瞬。
他记得那年在猎场,笑容明丽的她策马奔向裴祎,也许早就该认清身份,收起本不该有的念想。
哪怕那裴祎再不是个东西,为何易衔月的眼中就不能看到他呢。
她亦有温柔与慈悲,这份心意为何不能落在他裴克己身上。
他仿佛那枚脆弱的平安扣,碎得彻底,也难换来她一眼垂怜,真的好不甘心。
“臣妾只是想问肃王殿下,为何不让他承千刀万剐之痛,如此轻易地死了。”
泪水悄然滑落,无声滴落在男人胸膛上。
裴克己眸光微动,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
裴祎虽容颜较之寻常男子清秀阴柔,此刻也有了平日没有的威怒。
他回想起刚刚打开未央阁的一幕,门内满目狼藉。
郝嬷嬷背出的林春宜呛了烟气,还好只是暂时昏了过去。
九死一生,险些失去心尖尖上的宝贝,他止不住后怕。
“太子殿下,”郝嬷嬷跪倒在太子脚前,以头抢地,“老奴知道自己没照顾好娘娘,求殿下恕罪。
她抬头瞥了一眼易衔月,“老奴以为,今夜不会无端起火,定是有贼人放火害林妃娘娘......”
太子面色阴沉,“孤在这,你有什么话不敢说?”
郝嬷嬷一面磕头,一面大嚎道:“就出事前一会,有人鬼鬼祟祟往未央阁方向来。老奴仔细一看,那人竟是易妃娘娘!”
她暗自得意,磕头的间隙都忍不住偷笑。
这话一出,易衔月空口白牙,怎么在太子面前自证清白?
太子爷夜夜宠爱林妃娘娘,十天半月都不去上一回,就没把易氏这个正妻摆在眼里。
只要坐实了她放火害人的事,必当被厌弃至极,永世不能翻身。
太子眉头一皱,表情狠戾:“孤不愿相信奴才的一面之词。可你走水时失踪这么久,要如何解释?”
“臣妾自天黑时分,就在佛堂抄经了,未曾踏出一步。”
易衔月答得气定神闲。
他冷笑几声,语气满是掩不住的失望。
“孤以为你有什么高明的辩解,竟是把孤当傻子。那孤就好好查查你!”
他一把抓住易衔月的腕子,却见她掌缘隐约有墨痕。这一动,原本紧紧护在怀里的手稿散落满地。
裴祎见状松手,蹲下察看手稿内容。
他先是暴躁,撕碎了好几张纸,可到了后边,停住了动作,愣神在那。
未曾想到,手稿末尾的墨迹并没完全干透,当真是刚才写就的不假,绝非滥竽充数。
一片真心入字,气定平稳,才能有如此端美温厚的笔迹。
易衔月一声“这是一片真心,殿下怎能作贱”,轻到几乎不可闻。
却能把裴祎装了一世的举案齐眉直接击碎。
平日百般亏欠冷落,谁成想她对自己还留着几分温情和真心。
他不知怎么,对眼前发妻心生些许歉疚。
易衔月见他表情微变,不动神色地提起:“殿下若是有心为臣妾沉冤昭雪,大可再去查验一番,雪上是否有臣妾的足迹。”
郝嬷嬷窃喜,她就等着这句话。
“未央阁院内院外都及时扫洒,半点雪没积上,无法证明什么。殿下可不能念顾旧情,放纵了残害林妃的歹人。”
嬷嬷行了大礼,“还请殿下三思,还林妃娘娘一个公正。”
易妃和林妃孰轻孰重,虽说要看几分出身世家的薄面,可到底这是王府,全看太子爷的心意。
裴祎有些被说动,暗暗犹豫起来。
易衔月只是低低地笑出声,即刻作答:
“郝嬷嬷,你当相府奴才这么些年,眼界还是小了。府里除了你以外,上上下下都看着本宫是从佛堂过来,那里偏僻,大概还没人过去扫雪。”
就这点小儿科,还想要她落得百口莫辩的境地?
郝嬷嬷涨红了脸争辩:“那是你的障眼法吧?肯定趁着天黑是从佛堂溜过来的!”
“雪是天黑后才开始下的。佛堂门口只有一行沁琉进来,一行她与本宫同出的印迹。这脚印的事如何解释?”
裴祎听罢,沉了口气,派了个衙门出身的侍卫去察看。
不多时,那人回禀,情况如易妃所言,他把屋后都细看过一遍,没发现有其他足迹。
“许是......易妃娘娘把足迹都擦掉了。或者其他办法,她若有心,一定能办!”
郝嬷嬷急了,也不知易妃今儿怎么这么机灵,翻出物事来作证。
“行了,越说越离奇,她哪有这个本事?易妃只是孤的妃子,又不是什么大内神探,倒是你,话里话外,三番四次让孤多想。”
嬷嬷瘫倒在地,没想到今日裴祎竟如此偏袒这个不受他待见的发妻易氏。
换成原来,易衔月早就委屈掉泪。
可她的泪早就在私牢里流干了,哀莫大于心死。
她默然不语,静静看着对面人。
“孤......不是有意怀疑你,只是关心则乱。你今日怎会一个人去佛堂,连贴身婢子都不知晓?”
裴祎察觉面前的人情绪不对,连忙找补。
好一个不怀疑,好一个关心则乱,究竟怎么想的,他心里最清楚。
易衔月不禁想着,凭她的身手,稍施巧劲就能把这个虚伪的小人按倒在地,推进火海里上路。
她稳住心神,眼下不能这样莽撞。
只是需要向他陈明事情原委,以证清白这件事本身,令她感到无比恶心。
“林妃邀请臣妾,今日与她同在佛堂里为殿下祈福。臣妾想佛堂清幽,就只身过去了。”
她拂去手稿的灰尘,“到了约定时刻,久久未见林妃,只当她可能在殿下身旁......臣妾未曾想过隐瞒任何事情。”
既已查明,没有再追查的必要。
良久,裴祎开口:“孤以后再不会对你生疑了。”
只此一话,就想勾销他疑心造成的伤害,妄图让信任复原如初。
霎时,易衔月背后一阵恶寒。
这佛堂设局,事关肃王,不单是后宅事,恐怕和皇位继承的事有所牵连。
林家大概也是顺应太子心意,推波助澜罢了。
“行了,别在这闹哄哄了,惹得城里传王府闲话。郝嬷嬷,孤念你救林妃有功,暂不仗罚你,等她醒了再发落吧。”
郝嬷嬷瘫倒在地。
沁琉松开自家小姐衣袖,跑过去跪下恳求:“殿下,方才郝嬷嬷诬陷我家娘娘,奴婢只求殿下不要轻饶了她。”
易衔月看着一切为自己考量的沁琉,有些心疼。
裴祎没有驻足,只是冷冷回答:“一个奴婢而已,再翻不出什么事情来。孤不是怪罪,但凡你家主子多多留意,肯费心起找找,春宜也不至于这般。”
提到“春宜”二字,男人的语气软了下来,满是疼惜。
易衔月在心底冷笑数声。
有句话粗鄙,却符合裴祎: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思量片刻,故意顺着意思接了话:“臣妾有不是之处,甘愿领罚,闭门静思。”
裴祎颔首认同。
“你是孤的好妻子,有心了。静思堂主殿还空着,何时出来由你自己决定吧。”
他一拂衣袖,朝旁边人吩咐:“孤要去春宜那守着,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要来打扰。”
方才还俯跪失神的郝嬷嬷心下一喜,虽如太子所言,她只是一个奴才,可是林妃身边最中用的一个奴才!
易衔月这个不知死活的,事到如今,居然自投罗网。
本来还她还在担心,娘娘醒过来看到易妃这小蹄子还蹦跶,定要怪罪她办事不利索,少不了罚的。
明着来不成,到了静思堂这个鬼地方,她可有的是办法。这下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她郝嬷嬷。
宴会散去,易涓涓和林锦夕入宫的时间已定下,一前一后,是太上皇做的主。
经此一遭,易衔月知道皇城暗处布满太上皇的眼线,他不出永寿宫亦可手眼通天。
她不禁对那位在御前侍奉多年的郭公公生出了几分戒备。
故今日没带上他出城,挑了门口的小贵子随行。
以求万全之策,今日事先去城外庄子上商量。
这庄子是挂易衔月名下的陪嫁,平时少有人关注。
裴祎生前的风流韵事,很多都藏匿在这处,连林春宜都没能察觉。
一行车马从肃王府驶出,裴克己嘴角跃上笑意,易衔舟已悉知情况,易栋的事也该提上日程,她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忽地,轿外响起数匹马儿的嘶吼声。
车身踉跄摇摆,眼看着就要直撞到障碍上去......几乎可以预见车仰马翻的一行惨状。
·
庄子上。
小贵子跟着易衔月结了庄上的银子,已办完这趟的“正经事”。
“陛下,您看还是先让戏班子唱上吧。”
与其和戏台上的名伶大眼瞪小眼,等的脖子都伸长了,还不如抓紧些时候。
小贵子转头绘声绘色地介绍这出《春闯草堂》,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他把戏吹得天花乱坠,哪能看出易衔月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随行的侍女方蕊些许不屑,“陛下亲修了庄子里的戏台,什么好戏没赏过,用得着你多费口舌。”
她是肃王副官收下的一名影卫,虽不懂唱戏,却能懂小贵子想好好显摆,在陛下面前留个深刻印象的小心思。
易衔月心中也有不定,肃王无故迟到,这不像他惯有的作风。更何况,事情进展需要二人一同推进,他怎会爽约呢。
怕是有什么事绊住他,不得不停下来。
“您说得是,咱这做奴才的也是班门弄斧了。”
小贵子瞧向窗外,“今儿天气很好,旁边有个搬迁来的道观,虽香火不旺,听说修得很别致。”
“陛下若有意,可以去逛逛,打发打发时间。天黑前奴才要带您回宫,太上皇嘱咐过您头一年日日都得上朝,陛下勤政,定不会让奴才不好交差。”
易衔月此刻隐约察觉,小贵子这个人不对劲。
既然她在庄子上,这儿一半是裴祎的手下,还有一半是听令于易家的护院。
何况她有武功傍身,身边的方蕊也非等闲之辈,这些事小贵子和他背后那人一定不知道。
想动她的命,无异于众军取将,小贵子这马脚频露的水准也藏不住大事。
虽然被摆了一道,易衔月有把握这不是关系性命的事,八成是有其他谋划,答应了他的提议。
她踏足道观,竟不知人间竟有如此仙境,小小门后别有洞天。
观中虽不依山峰,却有渺渺烟雾升腾。房子都是粗胎凡土,在阳光里却现白玉般光华。
道观中不少道士,面容普通无甚出奇之处,她的目光流转,未能记住任何一张脸。
她不禁生出淡淡的失落,此次以身涉险,是有私心的。
想寻得一位故人。
转念一想,,天底下道观何其多,哪怕一间一间找,都不一定能着落,都说仙家坐落在不俗之处。
他非俗物,不再入凡尘也不让人意外。
跨过门楣进入参拜殿,清冷幽香,殿中伫立一位女子,易衔月光看背影就认了出来。
入深宫也是可惜,只要是好端端的人,到那都是糟践了。
易衔月未让随从跟随,一行人在道观广场上等候。
她脚步轻盈,没惊扰到那正虔诚祈愿的女子。
“但愿他眼中有我,纵使身份有别,求仙家赐我良缘......此身禁锢,不至心死在那宫墙深深里。”
听得此言,易衔月些许生疑。
宴会一过,林锦夕择日进宫的消息就传到林府,今日恰巧撞见求愿,她竟求的是姻缘。
身份有别......不难猜出她心有所属,入宫之举,怕是非出本愿。
林国甫把长女看得极重,寻常的王公贵族都入不了眼,更何况是她口中一个身份有别之人。
君侧,才是离权力之巅最近的地方,林家怎允许这宝地由别人占得,种种谋划都是为了林氏将来挟幼子掌权的那日。
串联今日前后的种种,易衔月有了一个猜想,不曾现身,转身离开此处。
长廊深深,她莫名觉得比来时路悠长许多,一块砖接着一块砖,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似的。
身后无人的长廊,一抹恍如隔世的声音响起。
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是不曾听过的温润如玉,如春雨般清新。
待易衔月回过头,忽觉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眼前骤然暗淡。
任凭她如何努力睁开眼,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刹时间失去了意识。
·
眼前的沉寂消散,方蕊把她唤醒,脸上满是关切。
一旁的小贵子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怎么连陛下都出事儿了,他回去岂不是要被太上皇砍脑袋。
“连朕都出事了?”
易衔月揉了揉眼睛,天还没黑,看来疼晕过去并没过多久。
见到林锦夕以后并未与她交谈,出了门走在长廊上是怎样晕倒的却记不清楚了......
她越想,连头都开始痛,索性先着眼前的事。
方蕊轻哼,“小贵子个没眼力见的,进来就在那佛祖长佛祖短的喊,兴许冲撞了道观的仙人。还不在陛下面前认罪?”
“姑奶奶,你扯得可真远。郭公公派人来报,肃王爷从马车上摔下去了,这事儿也能赖小的?”
小贵子唉声叹气,抱怨连连,易衔月权当没听到,追问他肃王的情况。
“陛下,您还是快些赶路吧。郭公公说肃王没事,只是今儿肯定来不了了。”
郭公公......易衔月的心悬到嗓子眼,带人迅速回宫。
此时道观某处,一清朗少年正专注地剪着房中数道红线,密密匝匝,足有上万根之多。
“徒儿,为这一朝相见,你将承受日复一日,斩断情丝的无尽折磨,这般值得吗?”
少年手未停歇,他以沉默代替回答。
·
城外,一处官道,来往车马甚少。
郭公公仅带几个侍卫,追上前边人马,已是人仰马翻之状。
出乎几人意料,这老宦官直奔头一辆马车察看,仿佛早就知道肃王会坐在那,而不是被护在队伍中间。
“殿下,老奴来迟了。”
裴克己和副官藏在车厢背后的阴影里,截住前来救驾之人。
见肃王并没有受伤,郭公公松了口气,慌忙举起双手。
“是父皇派你来的?”
裴克己眼中极为不悦,危急时刻他跃起紧勒缰绳,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殿下明察,宦官里绝对有吃里扒外的东西,但老奴不是,要不然也不能......替您瞒下那事情啊!”
男人微微眯眼,厉声道:“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