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很高兴，这说明我并不是妈妈口中十恶不赦的恶人。

妈妈一直想让我死的愿望，也终于达成了。

但我的灵魂却没有消散，反而像一个气球一样，拴在了妈妈的身边。我发现，我没办法离开妈妈超过半米的距离。

我只能这样飘在她的身边，跟着妈妈来到了她工作的地方。

原来妈妈在幼儿园工作。

我一直以为，妈妈不喜欢小孩子。

我小的时候，妈妈总说，她最讨厌小孩子了。

原来，她不是讨厌小孩子，只是讨厌我罢了。

今天幼儿园举办了踩气球的活动。

一个小男孩摔倒了。

她哭着跑到妈妈身边，“园长妈妈，我好痛。”

妈妈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她耐心地蹲下，抱起小男孩，“怎么了，让妈妈看看。”

小男孩奶声奶气，“我的腿好痛。”

妈妈查看了小男孩的腿，膝盖有点红。

她朝着小男孩的膝盖吹了口气，双手做了一个小翅膀的飞走的动作，“痛痛，痛痛飞走了~”

小男孩被逗笑了。

“还疼吗康康。”

“不疼了，园长妈妈会魔法。”

妈妈也笑了。

原来妈妈也会露出这样开心的表情。

原来妈妈也会说这么多的话。

原来妈妈在别的地方，已经是很多人的妈妈了。

所以，她才不愿意给我当妈妈吗？

妈妈的同事付阿姨走了过来，“吴姐，你可真厉害。咱们幼儿园的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你的，你真是当得起这声园长妈妈。”

“那当然，我一直把他们都当做自己的亲孩子来对待。”妈妈得意地笑了。

说谎，妈妈，你对我跟对这些小孩子，完全不一样。

“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有你这样的好妈妈。”

妈妈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没有接话。

我贪恋地看着温柔的妈妈，这是我梦里期盼过无数次的，温柔的妈妈。

姥姥的电话打了过来，“小草班主任打电话说，她今天没去上学啊，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我哪知道她死哪去了。”妈妈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妈妈，我就死在家里了呀。




我妈是穿书女，她的任务是攻略我爸，改变Bad Ending。

很可惜，她失败了，并留下了我这个野种。

她对我厌恶至极，把我当做空气，日常冷暴力。

我极尽讨好，却还是换不来她的一个微笑。

因为长时间的压力过大，我患上了抑郁症，

诊断书上显示，焦虑、自卑、有轻生心理。

妈妈把我的诊断书撕碎，对我说了从我有记忆以来的以来的第100句话，“想死就去死，没人拦着你。”

当晚，我服用了一整瓶的安眠药。

......

确诊抑郁症的那天，我回家晚了一小时。

一进门，妈妈已经在吃晚饭，她没有理会我的晚归，像往常一样把我当做空气。

死丫头不知道又出去跟谁鬼混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怪不得长大以后会是个不要脸的绿茶。

妈妈的神情冷漠平静，她的心声却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从小就能听到妈妈的心声，所以就算她不跟我说话，也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她的。

我捏紧了手中的诊断单。

“妈妈，今天班主任带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有重度抑郁症，这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妈妈冷淡地把诊断单从我手中抽了过去。

抑郁症，死丫头还学会撒谎了。

可惜你骗不了我，剧情里，她根本没得过抑郁症。轻生？祸害遗千年，她这个恶人，明明活到了一百岁。怎么可能轻生。

妈妈的神情逐渐变得轻蔑，她撕碎了手中的诊断书，“想死就去死，没人拦着你。”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妈妈翕动的双唇。

从小到大，妈妈在心里咒骂过无数次，让我去死。

都怪这个野种，如果没有她，我早就能攻略男主回家了。她怎么不去死呢。

这个野种长得跟黄浩川越来越像了，看见她的脸我就想吐。去死。

她要是突然死了就好了，那我就能重启时间线，重新攻略一次黄浩川，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输。

死丫头，怎么还不赶紧去死。

这是第一次，她真正地开口对我说，“去死。”

这是妈妈开口对我说的，第100句话。

最开始，我并不理解什么是死。我以为去死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后来，邻居家得病的叔叔死了，阿姨告诉我，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我不想离开妈妈，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哭着对妈妈说我不想死。

妈妈平静地看着我哭闹。

你要真能死了就好了，我就解脱了。可惜，你这小王八蛋是死不了的。

后来我再也没有害怕过死亡，因为妈妈说，我这样的人，是死不了的。

我扫起地上的诊断书碎片，安静地回了房间。

妈妈的心声在房门外响起，跟老娘玩聊斋，你还嫩了点。

我吃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很好奇，我会像妈妈说的那样，死不了吗？

如果死了，妈妈一定会很高兴吧。




晚上回家以后，妈妈没有寻找我，也没有联系我。

她平静地做饭，吃饭，洗碗，睡觉，就像往常一样，无论我在不在，我就像是一团空气。

没有了任何的咒骂。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听不到妈妈的心声了。

没有了妈妈的心声，这个家静得可怕，像是随时会有鬼冒出来，我有些害怕地钻进被子里。

我忘了，我已经是鬼了，怎么还能再害怕鬼呢。

第二天，有人敲响了门。

是幼儿园被妈妈安慰的小男孩康康，他爸爸牵着他的手，站在门外。

“吴园长，麻烦您照看康康一天了。”

妈妈热情地抱起了康康，“康康爸爸，别客气，我就是康康的第二个妈妈，照顾康康，就是我的责任。你安心去忙吧。”

康康拉住妈妈衣服后面的蝴蝶结。

我想说住手，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衣服。她平常都不允许我碰一下的，但我发不出声音。

妈妈送走康康爸爸后，发现衣服上的蝴蝶结被揪掉了。

妈妈的表情暗了下来。

我害怕地闭上了眼，我知道康康要挨打了，尽管挨打的不是我，我也不忍心看。

半分钟过去，还是没有动静，我忍不住睁开眼。

却见妈妈只是宠溺地刮了刮康康的鼻尖，“康康，你真是个小淘气。”

康康咯咯地笑着，随后奶声奶气地喊道，“园长妈妈我要玩玩具。”

“姐姐的房间有，妈妈去给你拿啊。”

妈妈笑着推开了我的房门。

我的心忍不住跟着揪紧，妈妈会发现，我已经死在床上了吗?

我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如果妈妈知道我死了，她会有一些难过吗？




一进门，妈妈看到我在床上的尸体。

低声咒骂了几句，“都几点了就知道睡觉，睡死你得了。”

我忘了，今天是周末。

妈妈误以为我在赖床。

可是妈妈，你只要在仔细地看我一眼，你就会发现，我已经没有呼吸的起伏了。

但是妈妈没有。

她随意瞥了我一眼，接着就目不斜视地，去我的书桌下，拿走了我的毛绒玩具。

那是我最喜欢的小熊，是姥姥在我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

妈妈把小熊拿走，就关上了房门。

再没有多看我一眼。

妈妈专门给康康订了一个草莓蛋糕，看标识是哈根达斯的。

我想起十岁那年，我用自己捡塑料瓶和卖废铁的钱，给妈妈买了一个小蛋糕，想给她一个生日惊喜。

我想让妈妈不要讨厌我了，可以喜欢我一点。

没想到妈妈看到蛋糕，第一反应不是喜欢，而是发怒。

她阴冷地看着我，“你哪来的钱？”

这是妈妈对我说的第34句话。

死丫头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了，果然，恶女从小就坏的离谱，怪不得以后会偷女主女儿的设计稿，从小就爱偷。

“我没有。”

她没有理会我的辩解。只是把蛋糕扔到了垃圾桶。

死丫头还狡辩，要不是知道剧情，我就信了。

我哭得嘶声裂肺，我不明白，我的妈妈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为什么连一点点让我爱她的机会，都不给我。

妈妈没有理会我的哭闹。

鳄鱼的眼泪。应该给她颁发一个奥斯卡影帝，真是恶心。

从小到大，只要我哭闹，妈妈就会冷漠地走开。因为她知道，我自己会把自己哄好，接着变回原来那个乖女儿。

当时的我不知道什么是鳄鱼的眼泪，后来我明白了，妈妈觉得我的一切委屈，都是假的。

妈妈和康康吃着心形的小蛋糕。

一滴奶油被康康糊到了小熊上，康康赶紧道歉，“园长妈妈，对不起，，我把姐姐的小熊弄脏了。”

妈妈摸摸康康的头，“脏了就脏了，姐姐不喜欢这个玩具，一会扔掉就好了。”

那明明是我最喜欢的小熊玩具啊。

小熊玩具眼角的奶油，像是替我流下了一滴泪珠。




康康走后，妈妈犹豫地站在我的房门外。

她小声地念叨，“死丫头怎么睡了一天也不出来吃饭，不会是病了吧。”

妈妈在我的门口兜了几个小圈子，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她对着房间里面说道，“小草，出来吃饭！！”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妈妈恼羞成怒，不再搭理我。

我坐在我的尸体旁，希望妈妈可以打开门看我一眼，可是她没有。

第二天早上，妈妈吃完饭，又来到我的房门前。

“小草，别忘了去上学。”

又是无人回答。

妈妈的脸上显出几分狐疑，她刚要打开房门。

昨天她拿毛绒玩具的时候，把一个本子蹭到了桌边，摇摇欲坠。

正好刮过一阵风，本子坠地，发出“咚”的一声。

妈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爱装死是吧，死里面我也不会管你的。”

说罢她气冲冲地走了。

我也跟在妈妈身边，飘离了我的尸体。

我不由得想，妈妈再不发现的话，我的尸体会不会发臭呢？

接到班主任的电话的时候，妈妈正在帮幼儿园的一个小女孩整理头发，“小草妈妈，小草她在家吗？昨天我和她约好了去医院复查的，但是她没来，上周五和今天都没来上课。”

“小草的精神状况很不好，上个月查出了重度抑郁症，我担心她......”

“她好着呢，今早还在家里朝我发脾气呢。我看她就是翅膀硬了，不想去上学。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鬼混。”妈妈嘴上这么说，但她的神色却显得有些慌张。

“那我就放心了，您劝劝小草，让她尽早来上课。”

“老师放心，我回去打她一顿，她就老实了。”

放下手机，妈妈的手有些发抖。

妈妈，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了读心术，我现在有些看不懂妈妈了。

妈妈自从接了班主任的电话，就有些心神不宁。

午饭时，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传来清冽的男声，“吴琴，我不是告诉你别随便给我打电话吗？我不希望诗岚误会。”

“小草去没去你那里。”

对面顿了一下，“小草？她没去上学吗？”

“班主任说她没去学校，我以为她会跑你那里去了。”妈妈捋了一下头发，这是她烦躁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

“你别着急，我帮你找找。”

放下电话，妈妈交代了一下工作，破天荒地早早回了家。

“这死丫头，跑哪去了。”

妈妈的样子显得有一些悲伤。

妈妈是在为了我而着急吗？

妈妈的心里，也是在乎的我的吗？

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满足感，我好像也是被妈妈在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