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图书馆的玻璃天窗上，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
苏念踮脚把《机械原理》塞回书架顶层，袖口蹭到了蜘蛛网。她皱了皱鼻子，
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又提前溜班？"陆远拎着两杯奶茶晃进来，发梢还滴着水，
"你们报社最近不是在做城中村拆迁专题？"苏念接过奶茶，指尖碰到他手腕上凸起的疤痕。
"沈婆婆说今天要整理古籍。"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猜我刚才在财经版看到谁了？
林氏集团那个..."木门突然被撞开。冷风卷着雨水扑进来，
林嘉媛的高跟鞋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陆总监，并购案有变动。
"她将文件夹拍在桌上，钢笔骨碌碌滚到苏念脚边。陆远下意识后退半步："林副总，
这是社区图书馆。""我知道。"林嘉媛笑着摘下墨镜，左手搭上陆远的手腕，
"所以才要当面谈。"她无名指上的戒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指根却有一道明显的白痕。
苏念弯腰捡钢笔的动作顿住了。上周财经头条明明登过林嘉媛的订婚照，
那颗三克拉钻戒不该留下这种痕迹。她瞥见文件扉页印着"技术专利收购"几个红字。
"小念，"沈婆婆在后排书架间咳嗽，"来帮婆婆搬一下《天工开物》。
"林嘉媛突然转头："这位是？""我邻居。"陆远挡在两人之间，"从小一起长大的。
""真巧。"林嘉媛从包里抽出名片递给苏念，"我们正缺懂机械的记者。
"她的香水味混着雨水的腥气，熏得苏念眼睛发涩。书架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苏念冲过去时，沈婆婆正扶着腰喘气，蓝布包袱散开，露出半本发黄的病历。"没事，
"老人把病历塞回去，"老毛病了。"陆远蹲下来帮忙捡书，后颈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苏念注意到他总用右手去够书本，左手始终藏在袖子里。就像七年前那个傍晚，
他拖着流血的手腕从派出所出来时一样。"要关灯了。"沈婆婆突然说。
整个图书馆的日光灯开始闪烁，这是老城区电压不稳的征兆。在明灭的光线里，
苏念看见林嘉媛的订婚戒指内侧刻着陌生的字母缩写。雨下得更大了。周阳推门进来时，
头发还在滴水："念姐，主编让你回去改稿子。"他递来的奶茶杯底粘着张碎纸片，
林氏集团的logo在水渍里若隐若现。"马上。"苏念把碎纸片悄悄塞进笔记本。
转身时她撞上陆远的目光，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抬手擦掉了她衣领上的蜘蛛网。
苏念的指尖在笔记本封皮上摩挲，碎纸片的边缘硌得指腹发疼。周阳的雨衣还在滴水，
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圆斑。"主编说拆迁户的采访稿要重写，
"他凑近时带着一股薄荷糖的味道，"特别是林氏集团那部分。""知道了。
"苏念把笔记本塞进包里，听见林嘉媛的高跟鞋咔哒咔哒地靠近。陆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传来："我送沈婆婆回去。
"沈婆婆抱着蓝布包袱摇头："你们年轻人忙。"她弯腰时突然踉跄了一下，
枯瘦的手指抓住书架边缘。泛黄的书页从包袱里滑出来，苏念瞥见"市立医院"的红色抬头。
"婆婆！"陆远一个箭步冲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林嘉媛的香水味突然浓烈起来："需要叫救护车吗？
"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已经按亮了手机屏幕。
苏念抢在前面拨了120："麻烦报一下老城区图书馆的地址。"她声音很稳，
但扯开沈婆婆衣领找穴位的手指在发抖。老人呼吸急促，蓝布包袱散落开来，
露出半张七年前的剪报——模糊的监控画面上，少年陆远正把混混按在墙上。"血压有点高。
"医护人员抬担架进来时，陆远正把剪报往怀里塞。
林嘉媛突然弯腰："这是......"她的钻石耳坠晃过苏念眼前，晃得人头晕。
周阳挡在中间："念姐，车来了。"他递来的奶茶杯突然倾斜，
冰块哗啦一声全洒在林嘉媛的羊皮高跟鞋上。苏念趁机把病历本和剪报都塞进沈婆婆的包袱。
救护车鸣笛声里，陆远攥着医院联系卡的手指发白："你回报社？"他声音压得很低，
像七年前在小巷里问她"疼不疼"时一样。苏念摇头，
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奶茶杯底的碎纸片："我陪婆婆。"急诊室的荧光灯惨白。
苏念盯着沈婆婆手背上的老年斑，听见护士问："家属知道患者有心肌缺血病史吗？
"陆远正在填表格，钢笔尖在"关系"那一栏悬了很久，最后写下"孙子"。
"我去买点吃的。"苏念站起来时，那张碎纸片从指缝飘落。陆远弯腰去捡，
突然僵住了——印着林氏logo的纸片上，"保密协议"四个字下面，
赫然是他七年前的签名。
婆在病床上微弱地咳嗽："小远......"老人枯枝般的手指从包袱里摸出个铁皮盒子，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汽车模型比赛奖状。最底下压着张照片：十五岁的苏念在图书馆门口，
手腕上戴着崭新的星空手绳。"其实那年......"陆远的话被推门声打断。
林嘉媛拎着果篮站在门口，订婚戒指在消毒水味里闪着冷光："真巧，
我父亲也在这家医院做体检。"她的目光落在铁皮盒子上，"陆总监小时候的爱好？
"苏念突然抓起病历本："婆婆该吃药了。"她故意碰翻水杯，水流浸湿了林嘉媛的裙摆。
护士进来换点滴时，发现病房里的三个人站成了一个微妙的三角形。"患者需要休息。
"护士拉上窗帘的瞬间，苏念看见陆远把铁皮盒子塞进了沈婆婆的包袱。
林嘉媛的手机突然亮起，锁屏照片上是她和未婚夫的合影，但苏念分明注意到，
照片里戒指戴在右手中指上。周阳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念姐！主编找你！
"他举着的手机屏幕上，拆迁专题的文档正在被疯狂@。苏念摸到包里那张碎纸片，
突然意识到保密协议上的日期，正是陆远出国前一周。"你去吧。
"陆远把住院押金单折好放进钱包，这个动作让他左手腕的伤疤从袖口露出来。
那个混混的供词："他说要扯断那女孩的手绳......"沈婆婆突然睁开眼睛："小念。
"老人从枕头下摸出半块奶糖，糖纸窸窣作响，"你三年级那次发烧，
小远在病房外守了一夜。"窗外的雨更大了，苏念捏着奶糖，
听见林嘉媛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惠芳坐在湖南大学的办公室里，
批改着学生的论文。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三十六岁的林惠芳保养得体，
只是眼角的细纹略微泄露了岁月的痕迹。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惠芳，
妈今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需要装个心脏支架。”电话那头，
父亲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林惠芳心头一紧：“爸，别担心，我下午就过去医院看看，
费用的事情不用操心，我和志强会处理好的。”放下电话，林惠芳闭上眼深呼吸。
母亲的心脏病近年来一直反复发作，这次看来不容乐观。她翻开手机日历，
丈夫陈志强今晚又有“客户饭局”，最近这样的饭局越来越多。下午三点，
林惠芳提前结束了工作，驱车前往医院。推开病房门，看到母亲苍白的面容，她强忍住泪水。
“惠芳来了啊！”母亲勉强笑了笑，“别担心，妈没事。”林惠芳握住母亲的手：“妈，
医生怎么说？”父亲在一旁低声解释：“需要装支架，还要长期服药。
医生说手术加后续治疗可能要二十多万。”这个数字让林惠芳心头一沉，虽然她在大学任教，
收入稳定，但这笔费用对家庭来说仍是不小的负担。
她默默在心里计算着家庭积蓄和可能的筹资渠道。“妈，您放心养病，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林惠芳柔声安慰道。离开医院已是傍晚时分。林惠芳看了看手表，接孩子的时间快到了。
九岁的小志在学校附近的课后班，每天六点接回。她启动车子，心里盘算着晚饭的安排，
以及如何告诉丈夫母亲的病情。车子驶入学校停车场时，林惠芳的手机再次响起。
屏幕上显示着“陈志强”三个字。“喂，志强。”她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惠芳，今晚的饭局很重要，可能回不去了。”陈志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匆忙，
“你一个人接小志没问题吧？”林惠芳握紧方向盘：“妈今天检查结果不太好，
需要做心脏支架手术。”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么严重？需要多少钱？”“二十多万。
”林惠芳轻声说。，等我回去再说。”陈志强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你先接孩子吧，
别让他等急了。”挂断电话，林惠芳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向后视镜，
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红。她迅速擦了擦眼角，整理好情绪才下车。课后班的老师见到她，
笑着说：“小志今天特别乖，作业都写完了。”小志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妈妈，
我们今天学了新的数学题！”林惠芳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真棒，晚上想吃什么？
妈妈给你做。”“我想吃红烧排骨！”小志兴奋地说。，我们回家就做。
”林惠芳牵起儿子的手，心里却在想着冰箱里的食材是否足够。回到家，
林惠芳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听着小志讲述学校里的趣事。她的思绪却飘到了医院的母亲身上，
以及那笔不小的手术费用。“妈妈，你怎么了？”小志突然问道，“你看起来不开心。
”林惠芳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妈妈只是在想事情。”晚饭后，她哄小志睡下，
独自坐在客厅里等待丈夫归来。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陈志强走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没睡？”他轻声问。“等你回来商量妈的事情。
”林惠芳站起身，“手术费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陈志强脱下外套，
坐在沙发上：“公司最近资金周转有些紧张，可能拿不出这么多钱。
”林惠芳皱眉：“那怎么办？妈的手术不能拖。”“我知道。”陈志强揉了揉太阳穴，
“我明天去找几个朋友问问，看能不能借到一些。”林惠芳点点头，心里却感到一阵无力。
她知道丈夫最近生意不顺，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对了，妈的主治医生是谁？
”陈志强突然问道。“是李医生，心内科的主任。”林惠芳回答。“我认识他，
明天我去医院看看，顺便跟他聊聊。”陈志强的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
林惠芳稍稍放心：“好，那明天我们一起去。”夜深了，两人各自回房休息。
林惠芳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想着母亲的病情，想着家里的经济状况，
还有丈夫最近的反常。第二天一早，林惠芳早早起床准备早餐。小志还在睡梦中，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书包和午餐盒。陈志强从卧室出来，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林惠芳问道。“嗯，想了很多事情。”陈志强接过她递来的咖啡，“谢谢。”吃完早餐，
两人一起出门。林惠芳先送小志去学校，然后与丈夫汇合前往医院。医院的走廊上，
消毒水的气味让林惠芳有些不适。她握紧手中的包，跟着丈夫走向母亲的病房。推开门，
母亲正坐在床上看书。“你们来了。”她笑着招呼。“妈，感觉怎么样？
”林惠芳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好多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安排手术。
”母亲的目光转向陈志强，“志强也来了，工作不忙吗？
”陈志强笑了笑：“再忙也要来看您。”三人聊了一会儿，李医生推门进来。“林教授，
您来了。”他热情地打招呼。林惠芳站起身：“李医生，我妈的手术安排得怎么样了？
”李医生看了看病历：“初步定在下周三，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手术费用的事情，
你们准备好了吗？”陈志强上前一步：“李医生，我们正在筹钱，能不能先安排手术，
费用后续补上？”李医生面露难色：“医院有规定，恐怕不行。”林惠芳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向丈夫，发现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这样吧，我去找院长谈谈。”李医生最终说道，
“你们等我消息。”李医生离开后，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母亲叹了口气：“要不，
手术再等等吧。”“不行！”林惠芳坚决地说，“妈，您的病不能拖。
”陈志强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总会有办法的。”中午时分，李医生回来了，
脸上带着笑容：“院长同意了，可以先手术，费用后续补上。
”林惠芳松了一口气：“太感谢您了，李医生。”“不过，最迟一个月内要交齐。
”李医生补充道。“没问题。”陈志强点头，“我们会尽快筹到钱的。”医院时，
林惠芳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她看向丈夫：“接下来怎么办？
”陈志强沉吟片刻：“我有个朋友是做医疗器械的，也许他能帮忙。”林惠芳点点头，
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安。她总觉得丈夫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回到家，
她开始整理家里的财务状况。存折上的数字让她眉头紧锁，距离二十万还差很远。晚上，
陈志强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更浓的酒气。“谈得怎么样？”林惠芳问道。“还行，
朋友答应借十万。”陈志强脱下外套，“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林惠芳稍稍安心：“那就好，还差十万，我可以向学校预支一些工资。
”陈志强看了她一眼：“别担心，我会搞定的。”夜深人静，林惠芳躺在床上，
听着丈夫均匀的呼吸声。她轻轻翻身，看向窗外的月光，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林氏集团的周年庆酒会现场，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通明。苏念捏着记者证站在角落，
录音笔藏在西装外套口袋里。她看着陆远被一群高管围住，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
却显得格外疏离。"苏记者也来了？"林嘉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
香槟杯在指尖轻轻晃动，"真是意外。"苏念扯出一个职业微笑："林氏并购案是财经热点，
主编派我来做专题报道。"林嘉媛的红唇弯起："那可得好好采访。"她突然倾身，
香水味扑面而来，"比如问问陆总监，为什么当年突然出国？"苏念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看见陆远朝这边望来，目光在她和林嘉媛之间游移。"失陪。"苏念转身要走，
林嘉媛的高跟鞋却精准地踩住她的裙摆。"哎呀！"林嘉媛手中的香槟突然倾斜，
暗红色的液体泼在苏念外套上。冰凉的酒液渗进口袋，录音笔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陆远快步走来："怎么回事？
"林嘉媛故作惊慌："我不小心......"她掏出丝巾要帮苏念擦拭，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刺眼。苏念后退半步："没关系。"她摸出湿透的录音笔，
按键已经失灵。"用我的吧。"陆远递来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录音界面。
他的眼神里有苏念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林嘉媛突然挽住陆远的手臂："陆总监，
董事长在找你。"她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他手腕的伤疤。苏念看见陆远肌肉绷紧，
却没有抽回手。她突然想起医院里那张保密协议，七年前的签名墨迹犹新。"苏记者，
"林嘉媛微笑，"听说你在查图书馆拆迁的事？那些汽车模型挺有意思的。
"苏念的呼吸一滞。她上周才把模型从宿舍搬到图书馆，除了周阳没人知道。
陆远猛地转头："什么汽车模型？""就是你每年送她的那些啊。"林嘉媛轻笑，
"我父亲收藏的专利档案里，有套设计图和它们很像。"宴会厅的嘈杂声突然远去。
苏念看见陆远脸色煞白，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陆远，"她声音发颤，
"她说的是真的？"林嘉媛的红指甲划过陆远领带："陆总监没告诉你？
那些模型底盘都刻着编号，拼起来就是林氏新产品的核心专利。"陆远的喉结滚动："苏念，
我可以解释......""解释什么？"苏念听见自己的声音尖利得不正常，
"解释你这些年都在帮林家偷技术？还是解释沈婆婆的病历为什么会出现在林氏档案室？
"周围有人转头张望。陆远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出去说。""放开！"苏念猛地甩手，
星空手绳的搭扣啪地弹开。蓝色串珠散落一地，在灯光下像凝固的泪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