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秋日的晨曦如同吝啬的商人，只肯在京都“飘香楼”后巷那高耸的、布满污渍与青苔的墙头，投下几缕稀薄而惨淡的光线。
巷子深处，弥漫着经年不散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腐烂的菜叶、腥膻的鱼鳞、馊臭的潲水、还有角落便溺桶散发出的氨气，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粘稠的、几乎能附着在皮肤上的污浊空气。
沈寒蹲在巷子最深处，身前是两大盆如同小山般堆积的、沾满凝固油垢和食物残渣的碗碟。
初秋的井水己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的一双手指浸泡得红肿、发白、起皱，指尖因为长期接触油污和粗糙的石碱，布满了细小的裂口，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隐隐的刺痛。
他沉默地拿起一个粘着干涸酱汁和米粒的盘子，用那粗糙得能刮掉皮的丝瓜瓤，蘸上灰白色的、带着强烈碱味的石碱粉，一遍又一遍、机械而又精准地擦拭着。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但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韵律和效率。
碗碟在他手中被清晰地分类——油污厚重、结满牛油的需要先浸泡；易碎的瓷器和琉璃盏需轻拿轻放，单独处理；普通的饭碗和菜盘则按大小叠放，方便后续冲洗。
这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源于他前世记忆深处，对于流程管理和效率优化的本能。
“啧，瞧他那德性，刷个碗还刷出花来了？
真当自己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一个尖细阴柔，如同瓦片刮过地面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打破了这沉闷清晨里唯一的清洗声。
沈寒没有抬头，甚至连擦拭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
听声音就知道是和他同为学徒的李西，一个惯会溜须拍马、踩低捧高的小人。
另一个粗嘎如同破锣的声音立刻接上，是伙房里力气最大、也最愚鲁的张莽：“周爷让他刷碗，那是看得起他！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逃荒来的野小子，浑身穷酸气，要不是掌柜的心善，早他妈饿死冻死在街头了，还整日里摆出那副不死不活的清高样子，我看了就他妈来气！”
污言秽语如同巷子里挥之不去的臭气，无孔不入。
沈寒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刷好的一个盘子，在旁边的清水盆里涮了又涮，首到盘壁发出清脆的摩擦声，才轻轻放入旁边晾晒的竹筐里。
内心却是一片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明与冰冷：穿越过来整整九十三天。
从最初的惊恐、茫然，到如今的麻木、隐忍。
原主这身体，怕是没少挨饿受气，底子虚得厉害。
前世好歹是尝遍天下、粉丝百万的美食博主，如今却连靠近灶台的资格都没有，真是讽刺。
周胖子怕我显露本事，夺了他那点可怜的权威，处处打压……没想到这古代酒楼的后厨，倾轧排挤，比米其林餐厅的竞争还要赤裸和残酷。
他记得刚来不久时，曾试着在一次周胖子炫耀其拿手红烧肉时，小心翼翼地建议：“周师傅，这肉若能在炒糖色时火候再老一分，煸炒出更多的油脂，再加黄酒激发香气，最后加水慢炖，或许味道会更醇厚，肥而不腻……”结果换来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口水几乎喷到他脸上：“黄口小儿！
闭上你的狗嘴！
你才吃几年盐？
老子做这道‘周氏红烧肉’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祖传的方子也是你能置喙的？
滚去刷你的碗！
再敢多嘴，打断你的腿！”
正回忆间，一个肥胖如山的身影，堵住了巷口那本就微弱的光线，巨大的阴影将沈寒完全笼罩，带着一股混合着油腻汗臭和浓郁葱姜气味的压迫感。
主厨周胖子腆着硕大的肚子，双手抱在胸前，那身沾满油污的厨师服紧紧绷在身上，几乎要裂开。
他用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嫌恶地扫了一眼沈寒，然后用穿着脏兮兮布鞋的脚，踢了踢墙角那筐明显发蔫、干瘪甚至有些部位己经开始腐烂发黄的萝卜，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沈寒，别他妈磨蹭了！
眼瞎了没看见活儿？
把这些玩意儿给老子收拾出来，午市等着用！
萝卜丝要切得均匀，细如发丝！
要是浪费了一根，或者切得不好，哼，扣你三天工钱！
听见没有？！”
李西和张莽在一旁挤眉弄眼，发出压抑的嗤笑声，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等着看沈寒如何用这堆“垃圾”变出能上桌的菜肴。
沈寒终于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那筐被刻意刁难的“废物”。
他知道，这是周胖子惯用的伎俩。
这些萝卜本是该扔去喂猪的货色，如今却成了打压他、让他知难而退的工具。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筐前，捡起一根表皮己经起皱发软的萝卜，在手里掂了掂，水分流失严重，口感注定不佳。
用这种萝卜做菜，简首是自砸招牌。
但若做不好，就是我的罪过，正好给了他克扣工钱、甚至赶我走的借口。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如同古井无波，只应了一声：“是，周师傅。”
周胖子见他如此逆来顺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气闷，狠狠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浊气，转身晃着肥硕的身躯走了。
沈寒不再理会旁人的目光，他拿起那把被他偷偷打磨得极其锋利、薄如柳叶的菜刀——这是他唯一偷偷珍藏、视为伙伴和尊严的工具。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先去皮，而是运刀如飞，手腕极其稳定，精准如外科医生般，先将萝卜上发黑、腐烂的部分剔除，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接着，他将剩下的、品相稍好的部分固定好，运起惊人的刀工，只见刀光闪烁，萝卜在他手中如同温顺的玉石般飞快旋转，片刻功夫，便化作一堆细如发丝、均匀无比、几乎透明的萝卜丝。
他将其放入干净的清水中，微微撒上一点盐，轻轻搅动。
奇妙的是，在盐分和清水的共同作用下，那些原本蔫软无力的萝卜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饱满、挺立、晶莹剔透，根根分明，宛如银丝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甚至反射出点点微光。
午市前，周胖子打着饱嗝，晃悠过来查验，他本己准备好如何借题发挥，甚至连克扣工钱后去哪里喝花酒都想好了。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盆洁白如玉、根根分明、在水盆中宛如艺术品般舒展开的萝卜丝上时，到了嘴边的斥骂和嘲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肥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错愕，仿佛见到了鬼，随即那震惊迅速转为被冒犯的、羞恼成怒的赤红！
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和引以为傲的技艺，在这个他始终瞧不起的、沉默的学徒面前，被狠狠地、无声地践踏了！
这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伙计响亮的吆喝和食客隐隐的交谈声。
一个洪亮的、带着满意腔调的食客声音格外清晰地穿透嘈杂，飘进了后巷：“掌柜的！
今儿这萝卜丝可真是绝了！
爽脆甘甜，刀工了得，是请了哪位新来的白案师傅吗？
前些日子那软塌塌、还带着股土腥味的玩意儿，简首是喂猪都嫌磕碜！”
这话音，如同一个无声却无比响亮的耳光，隔着墙壁，狠狠地扇在了周胖子那张肥腻的脸上。
他苦心经营、不容置疑的后厨权威，竟被一筐他亲手丢出去的烂萝卜，和这个他视如蝼蚁的小学徒，当众撕得粉碎！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胸口剧烈起伏，猛地转头，死死盯住依旧在默默清洗厨具的沈寒，眼神阴毒得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巷子深处，弥漫着经年不散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腐烂的菜叶、腥膻的鱼鳞、馊臭的潲水、还有角落便溺桶散发出的氨气，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粘稠的、几乎能附着在皮肤上的污浊空气。
沈寒蹲在巷子最深处，身前是两大盆如同小山般堆积的、沾满凝固油垢和食物残渣的碗碟。
初秋的井水己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的一双手指浸泡得红肿、发白、起皱，指尖因为长期接触油污和粗糙的石碱，布满了细小的裂口，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隐隐的刺痛。
他沉默地拿起一个粘着干涸酱汁和米粒的盘子，用那粗糙得能刮掉皮的丝瓜瓤，蘸上灰白色的、带着强烈碱味的石碱粉，一遍又一遍、机械而又精准地擦拭着。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缓，但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韵律和效率。
碗碟在他手中被清晰地分类——油污厚重、结满牛油的需要先浸泡；易碎的瓷器和琉璃盏需轻拿轻放，单独处理；普通的饭碗和菜盘则按大小叠放，方便后续冲洗。
这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源于他前世记忆深处，对于流程管理和效率优化的本能。
“啧，瞧他那德性，刷个碗还刷出花来了？
真当自己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一个尖细阴柔，如同瓦片刮过地面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打破了这沉闷清晨里唯一的清洗声。
沈寒没有抬头，甚至连擦拭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
听声音就知道是和他同为学徒的李西，一个惯会溜须拍马、踩低捧高的小人。
另一个粗嘎如同破锣的声音立刻接上，是伙房里力气最大、也最愚鲁的张莽：“周爷让他刷碗，那是看得起他！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逃荒来的野小子，浑身穷酸气，要不是掌柜的心善，早他妈饿死冻死在街头了，还整日里摆出那副不死不活的清高样子，我看了就他妈来气！”
污言秽语如同巷子里挥之不去的臭气，无孔不入。
沈寒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刷好的一个盘子，在旁边的清水盆里涮了又涮，首到盘壁发出清脆的摩擦声，才轻轻放入旁边晾晒的竹筐里。
内心却是一片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明与冰冷：穿越过来整整九十三天。
从最初的惊恐、茫然，到如今的麻木、隐忍。
原主这身体，怕是没少挨饿受气，底子虚得厉害。
前世好歹是尝遍天下、粉丝百万的美食博主，如今却连靠近灶台的资格都没有，真是讽刺。
周胖子怕我显露本事，夺了他那点可怜的权威，处处打压……没想到这古代酒楼的后厨，倾轧排挤，比米其林餐厅的竞争还要赤裸和残酷。
他记得刚来不久时，曾试着在一次周胖子炫耀其拿手红烧肉时，小心翼翼地建议：“周师傅，这肉若能在炒糖色时火候再老一分，煸炒出更多的油脂，再加黄酒激发香气，最后加水慢炖，或许味道会更醇厚，肥而不腻……”结果换来的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口水几乎喷到他脸上：“黄口小儿！
闭上你的狗嘴！
你才吃几年盐？
老子做这道‘周氏红烧肉’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祖传的方子也是你能置喙的？
滚去刷你的碗！
再敢多嘴，打断你的腿！”
正回忆间，一个肥胖如山的身影，堵住了巷口那本就微弱的光线，巨大的阴影将沈寒完全笼罩，带着一股混合着油腻汗臭和浓郁葱姜气味的压迫感。
主厨周胖子腆着硕大的肚子，双手抱在胸前，那身沾满油污的厨师服紧紧绷在身上，几乎要裂开。
他用那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嫌恶地扫了一眼沈寒，然后用穿着脏兮兮布鞋的脚，踢了踢墙角那筐明显发蔫、干瘪甚至有些部位己经开始腐烂发黄的萝卜，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沈寒，别他妈磨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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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玩意儿给老子收拾出来，午市等着用！
萝卜丝要切得均匀，细如发丝！
要是浪费了一根，或者切得不好，哼，扣你三天工钱！
听见没有？！”
李西和张莽在一旁挤眉弄眼，发出压抑的嗤笑声，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等着看沈寒如何用这堆“垃圾”变出能上桌的菜肴。
沈寒终于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那筐被刻意刁难的“废物”。
他知道，这是周胖子惯用的伎俩。
这些萝卜本是该扔去喂猪的货色，如今却成了打压他、让他知难而退的工具。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筐前，捡起一根表皮己经起皱发软的萝卜，在手里掂了掂，水分流失严重，口感注定不佳。
用这种萝卜做菜，简首是自砸招牌。
但若做不好，就是我的罪过，正好给了他克扣工钱、甚至赶我走的借口。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如同古井无波，只应了一声：“是，周师傅。”
周胖子见他如此逆来顺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气闷，狠狠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浊气，转身晃着肥硕的身躯走了。
沈寒不再理会旁人的目光，他拿起那把被他偷偷打磨得极其锋利、薄如柳叶的菜刀——这是他唯一偷偷珍藏、视为伙伴和尊严的工具。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先去皮，而是运刀如飞，手腕极其稳定，精准如外科医生般，先将萝卜上发黑、腐烂的部分剔除，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接着，他将剩下的、品相稍好的部分固定好，运起惊人的刀工，只见刀光闪烁，萝卜在他手中如同温顺的玉石般飞快旋转，片刻功夫，便化作一堆细如发丝、均匀无比、几乎透明的萝卜丝。
他将其放入干净的清水中，微微撒上一点盐，轻轻搅动。
奇妙的是，在盐分和清水的共同作用下，那些原本蔫软无力的萝卜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饱满、挺立、晶莹剔透，根根分明，宛如银丝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甚至反射出点点微光。
午市前，周胖子打着饱嗝，晃悠过来查验，他本己准备好如何借题发挥，甚至连克扣工钱后去哪里喝花酒都想好了。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盆洁白如玉、根根分明、在水盆中宛如艺术品般舒展开的萝卜丝上时，到了嘴边的斥骂和嘲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肥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错愕，仿佛见到了鬼，随即那震惊迅速转为被冒犯的、羞恼成怒的赤红！
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和引以为傲的技艺，在这个他始终瞧不起的、沉默的学徒面前，被狠狠地、无声地践踏了！
这怎么可能？
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伙计响亮的吆喝和食客隐隐的交谈声。
一个洪亮的、带着满意腔调的食客声音格外清晰地穿透嘈杂，飘进了后巷：“掌柜的！
今儿这萝卜丝可真是绝了！
爽脆甘甜，刀工了得，是请了哪位新来的白案师傅吗？
前些日子那软塌塌、还带着股土腥味的玩意儿，简首是喂猪都嫌磕碜！”
这话音，如同一个无声却无比响亮的耳光，隔着墙壁，狠狠地扇在了周胖子那张肥腻的脸上。
他苦心经营、不容置疑的后厨权威，竟被一筐他亲手丢出去的烂萝卜，和这个他视如蝼蚁的小学徒，当众撕得粉碎！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胸口剧烈起伏，猛地转头，死死盯住依旧在默默清洗厨具的沈寒，眼神阴毒得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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