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丈夫的骨灰盒走出殡仪馆时，收到了小三寄来的婚纱照。他至死都戴着我的婚戒。
”照片背后写着娟秀小字。可葬礼上的尸体，无名指分明空空如也。
我抚过丈夫腕骨上那道熟悉的旧疤，心脏猛地一沉。——这具尸体，根本不是他。
---冰冷的雨丝斜斜地抽打在脸上，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带来一种麻木的刺痛。
我怀里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带着新漆和木头特有气味的骨灰盒，一步一步，
踩在殡仪馆外面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是陷在粘稠冰冷的泥沼里，拔出来，
又陷进去。顾淮，我结婚七年的丈夫，如今就躺在这个小小的、方正的盒子里，
浓缩成了这样一捧灰白色的余烬。周围是压低了的、带着湿漉水汽的交谈声，
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嗡嗡作响。黑色的雨伞撑开一片片移动的阴影，
遮住了那些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我谁也没看，视线凝固在骨灰盒光滑冰凉的黑漆表面，
那上面倒映着我苍白、模糊、失魂落魄的脸。七天前那场惨烈的车祸，把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也把我拖进了这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暗里。“林晚，节哀顺变。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沉重。是李律师，
顾淮公司的法律顾问。他递过来一个不大的、方方正正的纸箱，
上面印着顾淮公司的Logo。“这是顾总留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整理出来了，
您……收着吧。”我麻木地腾出一只手接过来。箱子很轻，
轻得和怀里骨灰盒的沉重形成了讽刺的对比。雨水很快在纸箱表面洇开深色的斑点。
回到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死寂像一层厚重的灰尘，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水的清冽、书房里淡淡的烟草味、衣柜里羊毛衫的温暖——正在以一种令人心慌的速度消散。
空气里只剩下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属于死亡和遗弃的味道。我瘫坐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
背靠着沙发，骨灰盒放在腿边，那个湿漉漉的纸箱搁在面前。
像一个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的破旧玩偶。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会儿，
我机械地撕开纸箱的封口胶带。里面是一些零碎的东西：几支用旧的钢笔，
一个刻着他名字缩写的黄铜名片夹，几本翻得卷了边的商业杂志，一个他常戴的备用眼镜盒，
还有一个……一个边缘有些磨损的深蓝色丝绒小首饰盒。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是我们结婚三周年时，我送他那块欧米茄海马腕表的盒子。他当时笑得像个孩子，
说这是他这辈子收到过最贵的礼物，一定要戴到地老天荒。后来，那块表果然很少离身。
车祸现场的照片我也看过，一片狼藉的金属碎片里，他血肉模糊的手腕上，确实空空如也。
大概是在剧烈的撞击中脱落了，或者……被什么人拿走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冰冷地滑过脑海，随即又被巨大的悲痛淹没。我打开首饰盒，
里面果然空空如也。只有天鹅绒的内衬上，还留着一丝手表表带的压痕。
手指无意识地在那压痕上摩挲着，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眷恋。
指尖却触到了盒子底部一丝不易察觉的凸起。不是平滑的。像是有东西被刻意垫在了下面。
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我几乎是屏住呼吸，
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住那层深蓝色的天鹅绒内衬的边缘，
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将它掀了起来。内衬下面，果然藏着东西。不是手表。是一张照片。
一张被精心修剪过的、六寸大小的婚纱照。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白色礼服，
英俊的脸上带着我无比熟悉的、温柔又带着点疏离的微笑。是顾淮。他微微侧着头，
深情地凝视着臂弯里的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洁白的、缀满繁复蕾丝的奢华拖尾婚纱，
妆容精致，笑得明媚张扬，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刺眼的甜蜜。她的头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个名字瞬间冲上我的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苏薇薇。
顾淮公司那个新来的、年轻漂亮的财务助理。那些深夜“加班”的电话，
那些衣服上陌生的香水味，
那些他偶尔闪躲的眼神……所有被我刻意忽略、强行压下的蛛丝马迹，在这一刻，
被这张照片以一种最残忍、最赤裸的方式证实，并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照片的背景是碧海蓝天，白色的沙滩，高大的椰子树。一个遥远的热带海岛。
拍摄的时间……我死死地盯着照片右下角打印上去的细小日期，
像要把那串数字烙进瞳孔里——恰恰是三个月前，
顾淮告诉我他要独自去欧洲进行“封闭式商务谈判”的那一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喉咙里涌上浓烈的酸涩。我死死攥着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刀割般的疼。背叛的剧痛甚至短暂地压过了丧偶的悲恸，
变成一种更尖锐、更灼热的耻辱和愤怒。我猛地将照片翻转过来，
像要彻底撕碎这令人作呕的画面。照片的白色背板上，
几行娟秀的、用深蓝色墨水写就的小字，清晰地跳入眼帘：“林晚姐，节哀顺变。
这身婚纱和戒指，是他亲自为我挑选的。他说，我穿着才像真正的新娘。
他至死都戴着我的婚戒。你，永远只是他不愿提起的过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精准地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苏薇薇！这个贱人！她竟然敢！
她怎么敢在我丈夫的骨灰还没冷透的时候，就寄来这样的东西！用这种下作的方式，
在我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还要狠狠地碾上几脚！
“至死都戴着我的婚戒……”这几个字在我眼前疯狂地旋转、放大，带着恶毒的嘲笑。婚戒？
一个冰冷的、带着巨大问号的念头，
毫无征兆地、极其强硬地挤开了那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愤怒和悲伤，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骤然劈开了我的脑海！婚戒？！我猛地从地板上弹了起来，
身体因为瞬间爆发的力量而微微颤抖。那张恶毒的照片被我攥得变了形。
我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终于，
在一个锁着的抽屉底层钥匙一直藏在我首饰盒的夹层里，
我找到了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里面装着交警部门移交的、关于顾淮车祸的所有文件和……照片。我的手指冰冷得不听使唤，
好几次才勉强抽出了那几张现场照片。一张张翻过去，
翻到那张清晰拍摄了驾驶位、拍摄了顾淮遗体的照片时，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照片上，
顾淮或者说，那具被认为是顾淮的遗体穿着出事时的深灰色西装，头无力地歪向一侧，
脸上布满了已经凝固发黑的血污和可怕的擦伤，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面目。但是，他的左手，
那只垂落在扭曲变形的车门内侧的左手，拍得非常清楚！无名指上——空空如也！没有戒指！
根本没有苏薇薇所说的、他“至死都戴着”的婚戒！无论是她的，
还是……我们结婚时交换的那枚素圈铂金戒指，都没有！一股冰冷的寒意，
从我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让我如坠冰窟！不对！这不对！
如果苏薇薇说的是真的，他戴着她的婚戒至死，那遗体无名指上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车祸再惨烈，一枚金属戒指也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除非……除非是在车祸前，
或者车祸后，被人刻意取走了！但交警的记录里，没有任何关于发现戒指的描述！
如果苏薇薇在撒谎……她为什么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仅仅是为了刺激我？
还是……她根本不知道遗体的真实情况？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
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个更可怕、更匪夷所思的念头，像深海中浮起的巨大冰山，
带着毁灭性的寒意，缓缓露出了狰狞的一角。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颤抖着将那张婚纱照和车祸现场照片并排放在书桌冰冷光滑的桌面上。婚纱照上的顾淮，
笑容温柔，左手随意地搭在苏薇薇的腰间，腕骨突出。而在那清晰的腕骨上方，
靠近小臂内侧的位置……一道大约三厘米长的、略微发白的、月牙形的旧疤痕，
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这道疤，我太熟悉了！那是我们刚结婚不久，一次在家做饭，
他不小心被沸腾的油烫伤留下的。疤痕的形状很特别，像一弯小小的、苍白的月亮。
我曾无数次抚摸过它。我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死死地钉在了车祸现场那张照片上——那具遗体的左手！同样的位置！手腕上方，
靠近小臂内侧！因为姿势的关系，那个位置在照片里有些模糊，
被深色的西装袖口遮挡了一部分，又被凝固的血迹沾染……但是！没有！
那里根本没有那道熟悉的、月牙形的旧疤痕！那片皮肤上只有车祸造成的擦伤和污迹，
平滑一片！嗡——大脑里仿佛有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景象都褪去了颜色。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疯狂地旋转、扭曲、坍塌。我死死地撑着桌面，
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坚硬的木纹里，才勉强没有瘫倒下去。
一个冰冷刺骨、足以冻结血液的认知，像毒蛇的獠牙，
殡仪馆里、被烧得面目全非、最终化成了我怀里这捧骨灰的尸体……手腕上没有顾淮的旧疤！
那具尸体，根本不是顾淮！我的丈夫……顾淮……他可能……没有死！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灭顶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寒意！如果死的人不是他，
那他是谁？顾淮在哪里？这场车祸是意外，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谋杀的目标，
究竟是那个替死鬼，还是……原本应该是顾淮？苏薇薇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寄来这张照片，是耀武扬威，还是……别有用心的试探？她知情吗？她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无数个疯狂的疑问瞬间塞满了我的脑袋，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马蜂，搅得我头痛欲裂。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几乎窒息。背叛的愤怒还未平息，
更深的、关乎生死和阴谋的惊惧已如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我猛地转身，
像逃离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冲出书房，踉跄着奔回客厅，
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被我放在地板上的骨灰盒。冰冷的黑色漆面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
那里面装着的，到底是谁？是谁代替顾淮躺在了那里？顾淮现在……又在何处？就在这时，
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一把尖刀，骤然划破了死寂的空气！我被吓得浑身一颤，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目光惊恐地投向茶几上疯狂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不是一串陌生的数字，而是……一个清晰的名字！苏薇薇！
她打来了！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她为什么现在打来？她知道了？她知道我发现尸体不是顾淮了？这张婚纱照，
果然是一个陷阱？一个确认我是否“知情”的试探？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回荡，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接，还是不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但内心深处，
一股被欺骗、被背叛、被卷入巨大阴谋的强烈愤怒和一丝疯狂滋长的、想要撕开真相的狠厉，
如同地底的岩浆，正汹涌地冲撞着恐惧的冰层。我深吸了一口气，
那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的味道，直灌入肺腑。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终于，在铃声即将断掉的最后一刻，重重地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的紧绷。林晚姐，
”她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毒针，“东西……收到了吧？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面前冰冷漆黑的骨灰盒上，那光滑的表面映出我苍白扭曲的脸。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抠进那坚硬的漆面里。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和刺骨的寒意激烈交战，
几乎要将我撕裂。我强迫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再平稳一点。
不能让她听出我此刻的惊涛骇浪。我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平静，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收到了，
我轻轻吐出三个字，指尖描摹着骨灰盒冰冷的棱角，“但你说……他戴着你的戒指？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吸气声，快得像是错觉。
苏薇薇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和笃定：“当然！那是我亲自选的款式，
他爱不释手。他亲口对我说的，死……也要戴着它走。”“是吗？”我猛地打断她，
声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刀锋，尖锐地劈开她虚伪的表象。
那股强行压抑的疯狂和冰冷彻骨的洞悉力，再也无法掩饰，汹涌地冲了出来。“那你告诉我，
苏薇薇——”我顿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砸碎一切的重量，
狠狠掷向电话那头：“——为什么殡仪馆里，
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被认定是‘顾淮’的可怜虫，他的无名指上，干干净净？
别说你那枚价值连城的婚戒了，连我们结婚时交换的、最普通的素圈铂金戒指，
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你告诉我，他的戒指呢？他‘至死都戴着’的戒指，
飞去哪里了？！”“……”死一样的寂静。电话那头，连那细微的电流嘶嘶声都消失了。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刷的声音，
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的巨响。这沉默，
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尖叫都更说明问题。它像一张骤然拉满的弓，绷紧到了极限，下一秒，
弦就会崩断！
“呵……”一声极其短促、极其压抑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扼住了喉咙的笑声，
从听筒里漏了出来。那笑声冰冷，尖锐，
带着一种被戳穿伪装的狼狈和瞬间被点燃的、更深的恶毒。“林晚，
”苏薇薇的声音彻底变了。不再是那刻意伪装的甜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