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蛇缠住后续

我们寺新来的小师弟能忍堪称万佛之耻。偷功德箱的铜板买肉包子，

在佛祖眼皮底下和野狗分着吃。禅坐时呼呼大睡，口水流到菩提叶上。

气得方丈每晚跪大雄宝殿念叨：“罪过啊，贫僧这就超度了他...”直到毒蛇围寺那夜，

我亲眼看见方丈掏出淬毒匕首扎进能忍心窝。小师弟的血滴在地上，

蛇群突然立起身子像五百罗汉朝拜。

方丈疯了似的掐自己脖子：“不对...二十年前贩童案该杀的，竟是弥勒佛！

”暴雨中能忍挠了挠狗头：“别掐了省点力气，再打半小时雷够不够？要不再问问菩萨？

”灵觉寺后墙的狗洞是能忍师弟的秘密通道。今晚月色朦胧，他嘴里叼着一个温热的肉包子，

像只灵巧的野猫般钻出来，僧袍后背蹭上一层灰。我刚做完晚课，倚着墙根打瞌睡，

被他窸窣的动静惊醒。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那张沾了点油花的清秀脸蛋，还有那双……啧，

那双我总怀疑他上辈子欠了哪个狐狸精的桃花眼。几道灰乎乎的影子也紧跟着从狗洞拱出来，

围着他打转，尾巴摇得像风车，哈喇子流了一地。野狗，庙墙外的常客。

能忍得意地哼了一声，那调子能跑出去几里地，他蹲下身，

把嘴里那个油纸包着的肉包子小心翼翼掰开，热气腾腾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大黑，你的！

”一块包子飞入最大的那条癞皮狗张开的喉咙里。“小花，别抢！”他手指一弹，

又一块精准落入一只耳朵缺了口的黄狗嘴里。我在暗处看得血压噌噌往上飙。这可是肉包子！

是用他昨天刚顺走功德箱里几枚“多余”铜板买的！

那可是香客们一片赤诚塞进佛像脚下的血汗钱！就为了喂这些精瘦的野狗？佛祖！菩萨！

罗汉老爷们！你们睁开眼看看呐！他掰着，喂着，自己最后才拿起一小块，满足地塞进嘴里，

鼓着腮帮子嚼，眯着眼看那些野狗围着他撒欢蹭脑袋。这画面本该温情感人，若换个地方，

换个身份的话。“能忍！” 我的低吼带着火气，从墙边阴影里跨出来。

几只野狗瞬间支棱起耳朵，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警告声，能忍却只懒洋洋地抬手，

顺势挠了挠凑到他腿边那只黑狗的耳朵根，黑狗立刻舒服地眯起眼，威胁声变成讨好的呼噜。

“哟，惠明师兄，” 他终于抬起眼皮，含糊不清，“夜巡啊？要不也来一口？

” 油乎乎的手指还真捏着最后一点点包子皮朝我递来。佛祖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只觉得一股浊气直冲灵台。“偷功德钱买肉包子！

喂野狗！在佛祖眼皮子底下！” 声音虽压着，却带着火，

“你是要把十八层地狱所有酷刑都提前预习一遍吗？

”能忍那双天生带着点无辜和倦怠的眼睛眨了眨，咽下最后一口：“师兄，你看它们饿的，

” 他指了指围着他的狗，“皮包骨头了。还有那功德箱，” 他一脸坦然，“太满啦，

铜板都要掉出来了。多出来的几个滚到地上，我不捡，也会被耗子拖走。”他顿了顿，

一本正经地总结，“我这叫资源的合理转移与优化配置。” 歪理！歪理邪说！

我气得直哆嗦，正想拎着他后脖领子去找执法僧，却瞥见前院回廊一点昏黄的灯笼光，

正不紧不慢地向这边移动。那沉稳的脚步声，还有隐约传来的低低佛号声……是方丈！

他老人家每日巡查，风雨无阻。能忍也听见了，机警地竖起耳朵，

飞快地把油渍麻花的油纸塞进怀里，对着几只还在咂摸回味的野狗挥挥手：“去去去，

明儿看运气。”野狗像得了令，瞬间掉头，几声短促的“汪汪”后，刺溜钻回墙外的黑暗里，

溜得干干净净。能忍立刻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小手在僧袍上使劲蹭着油，

可那股浓郁的肉香，不是一时半会能蹭掉的。灯笼光亮在拐角处稳定下来，

暖黄的微光勾勒出玄慈方丈清癯的身影。他身披洗得发白的旧袈裟，面容平和庄严，

手里捻着佛珠。灯光下，他视线扫过我们，在能忍那沾着油光的手指上停顿了一瞬。那一瞬，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丝极其细微、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肌肉抽搐，

从方丈平静如湖的眼角掠过。随即，他的表情迅速归复于古井无波般的宁静祥和。

连他那低沉的声音，也像浸透了温热的山泉：“惠明、能忍，” 他慢声吟出佛号，

“夜深露重，当早回禅房安歇。莫要贪玩，误了功课睡眠。”我慌忙躬身：“是，方丈师父。

”能忍缩得更小一点，细声细气：“弟子知错了，这就回去。

”方丈的目光温和地落在能忍身上，像长辈看着不懂事的孩子：“能忍，修行在于心，

心不可散乱。去吧。” 说着，还从那宽大的旧僧袍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瓷小瓶，

轻轻放在能忍略显脏污的小手上，“这是清毒散，若伤着皮肉，自己莫忘了涂上。

”他语气里的关怀，几乎能滴出蜜来。若非我亲眼看见他眼角那一刹的僵硬，

和他此刻温和的语调混在一起，简直像两根极细的针扎进我的太阳穴。“谢…谢谢方丈师父。

” 能忍攥着药瓶，声音更小了。灯笼的光晕随着方丈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移开，

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后墙这片小天地再次陷入月光和沉默。肉包子的气味顽固地弥漫着。

能忍长长呼了口气，方才那股可怜样儿瞬间散了，他甩了甩手里的药瓶，

对我扯了个懒洋洋的笑容：“喏，白得一瓶好药。值了。”他抬脚往禅房那边走，

里开始不成调地哼唱：“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个包子一整天……”我盯着他晃悠悠的背影，

再想想方丈那近乎完美的慈祥，后背莫名蹿起一阵寒意。那瓶被能忍随意抛接着的药瓶，

在朦胧月色下划出小小的弧线，白得有些刺眼。大雄宝殿的金顶在晨光中闪着刺目的光，

飞檐上风铃叮叮咚咚，清脆悦耳。殿堂深处，庄严肃穆的诵经声如同低沉的潮汐，回荡不息，

带着洗涤灵魂的韵律。今天是讲经的大日子，寺里难得开放，山门前人头攒动，

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都想沾一沾这佛门清净地的好运。藏经阁那窄小的窗口，

成了我的瞭望哨。从这里望下去，刚好能把大半寺院和前院的热闹尽收眼底。

经座设在殿前那株遮天蔽日的古菩提树下，方丈玄慈禅师盘膝端坐，法相庄严，

周身沐浴着穿过层层绿叶散落的金色光斑，真有几分活佛临世的味道。

香客们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眼神炽热，口中念念有词。唯独前排最边缘，我那个小师弟能忍，

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蜷着，脊梁骨像是软面条，脑袋一点一点，下巴几乎要碰到胸口，

跟前面那些脊背挺得笔直的信徒形成了惨烈对比。菩提树宽大的叶片在他头顶轻摇，

一缕晶莹剔透的哈喇子口水，就那么毫无顾忌地从他半张的嘴角拉出来，越拉越长，

在晨光里闪烁着可疑的光芒，“啪嗒”，

一滴精准地砸落在盘在他腿边的那块宽大光滑的菩提落叶上。佛祖的智慧之叶啊！

居然接着他的口水！离经座不远的一个老香客看到了，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能忍，

手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枝，嘴唇动个不停：“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旁边的老妇人也皱紧眉头，连连摇头叹息。方丈玄慈的声音依旧那么平稳悠扬，

如同古寺的晨钟，带着悲悯众生的调子：“……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诸善男子善女人，

当以慈悲忍辱为铠甲……” 他的眼睛似乎扫过了能忍的方向，那清瘦挺拔的身躯纹丝不动，

仿佛座下那滩口水从未存在。可我瞧见他捻动佛珠的手指，似乎快了一瞬。傍晚，香客散去，

寺庙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帮着洒扫殿堂，清理香炉里的灰烬。

拖着扫帚走到大雄宝殿偏门附近时，远远看见侧前方人影一闪。正是方丈玄慈。他独自一人，

向着殿后那排幽静的祖师堂走去。好奇心像只小爪子，挠得我心里痒。左右看看无人，

我轻手轻脚，隔着一段距离，远远跟了上去。祖师堂本就幽深，高大的神龛投下厚重阴影，

只有几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摇曳。玄慈方丈没有进任何一间供奉祖师牌位的屋子，

而是径直走到了最深处拐角的一个佛龛前。那地方偏僻，平日里甚少有人踏足，

连扫洒也少至。那龛位里空空荡荡，并无佛像。老旧的雕花板早已褪色蒙尘。

他面向那空荡荡的佛龛，双膝慢慢弯曲，竟沉重地跪了下去。

那沉重的“咚”声在寂静的殿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将额头深深抵在冰冷陈旧的木地板上，

整个人蜷缩匍匐，背脊微微耸动着，像负着千斤重担。我躲在拐角后的巨大木柱阴影里，

屏住呼吸，连心跳都觉得太吵。他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像受伤野兽在深夜里舔舐伤口的呜咽，

被祖师堂的阴冷气息搅得破碎而浑浊：“……弥勒降世，

邪魔附形……孽缘难消……贫僧日日诵经，

边业障……求菩萨指条明路……让他去吧……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阿弥陀佛……”弥勒？

降世？魔？劫？这些破碎的词句像冰冷的石砾砸进我耳朵里。我猛地想起今天傍晚洒扫时，

一个外地行脚僧在跟另一个僧人闲聊，说山野间毒虫蛇蚁突然变得异常活跃凶猛，

前些日子有猎户遭了殃，像是……惊动了什么东西？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寒意沿着脊椎骨往上爬。这些词句和老僧无意间的话语在我脑中碰撞、交织。

弥勒……降世……劫……那个还在禅房里呼呼大睡的能忍？那个偷铜板买包子的祸害？

那个在菩提树下流口水的家伙？

他……和方丈师父口中那可怕的“魔”、“劫”……有什么关系？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块融化开来，泼洒在整座灵觉寺上。起初，没人留意那些细微的簌簌声响。

夜风吹拂树叶？耗子窜过屋脊？直到那种声音汇聚起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

像永无止境的低语，又像某种冰冷潮水在缓缓涌动，铺满了寺院的每一个角落。

刺鼻的腥气透过窗棂缝隙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带着死亡的味道。“蛇！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寺院的死寂。紧接着，

更多的惊呼、撞击、慌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我猛地从禅床上弹起，冲到窗口。

寒气顺着天灵盖灌进我的四肢百骸。月光下，地面不再是青石板，

而成了一张令人头皮炸裂、活着的蛇皮地毯！成千上万条蛇纠缠着、滑动着，

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土黄色、带着丑陋斑纹环带的大蝮蛇高高扬起三角脑袋，

嘶嘶吐信；铁青色的竹叶青在瓦砾间像淬了毒的闪电；手腕粗细的乌梢蛇绞缠在廊柱上，

冰冷的鳞片反射着幽光……它们从墙根下、排水口缝隙、甚至瓦顶破洞处源源不断地涌入，

潮水般涌向灯火通明的禅房寮舍区域。“关上窗户！堵门！别让它们进来！”“佛祖保佑！

佛祖啊！”绝望的哭喊、念经声、家具被拖过来抵门的撞击声混杂着令人窒息的蛇嘶，

此起彼伏。忽然，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穿透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