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半盏鹤不归

我有歌舞伎综合征，是陆衍之娇养八年的“笨蛋美人”。可八年来，他却从不碰我。

每每情动忍到青筋暴起，也只是将我压在身下，反复喊出一个名字。“苒苒。

”虽然我的反应总比常人慢，但不代表什么也不懂。陆苒，是他养妹的名字。

我以为只要够乖，总有一天陆衍之会不再嫌弃我的笨拙。查出怀孕那天，

我兴奋地拿着报告给陆衍之看。他却皱眉打碎茶盏，一把捏住我的下巴。“黎幼，

我从未碰你，哪来的野种？”我呼吸不畅，拼命解释。“那晚，你喝……”可他丝毫不听，

推开我拂袖而去。后来，陆衍之强迫我堕胎，陆苒回国。她望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

满眼轻蔑。“衍之哥哥，不如留下来，我真好奇大傻子生的野种会不会是小傻子？

”二人讥讽的笑声像刺一样扎进耳里。生下孩子后，我绝望离开。

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的陆衍之，却疯了般满世界找我。“幼幼是我亲手养大的玫瑰，

她怎么可能跟别的男人走？”1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半小时。

比不过陆苒嘴里轻飘飘的一句“好奇”。在陆衍之的示意下，医护人员撤走了冰冷的仪器。

我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蹲在地上不停发抖。陆衍之踱步过来，抬起一尘不染的鞋尖，

踢在我的胸口。“眼泪鼻涕一起流，你恶不恶心？”“苒苒善良，

劝我留你肚子里的野种一命，还不快点向她道谢？”不远处，陆苒正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留学前，她曾亲手为我制作一条裙子。只因送别会那天我没穿，就被陆衍之以不知感恩为由，

惩罚五天不准吃饭。此刻，我张了张嘴。刚想吐出一个“谢”字，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

怀孕两月，正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哇”地一声吐在地上。

陆苒夸张地提起裙摆，高声尖叫。“这可是衍之哥哥刚给我买的裙子，你就算再不喜欢我，

也不能这样糟蹋衍之哥哥的心意吧？”我攥紧了衣角。“我没……”然而，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陆衍之的助理便提着一桶冰水泼在了我的脸上。“脏死了，

陆小姐的裙子价值连城，十个你这样的蠢货都赔不起！”蠢货，白痴，低能儿。这些年，

这样的称呼我已经听了太多。从前，陆衍之还会因为心疼我的病，站出来维护我。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不在意让所有人都可以随意欺辱我。凉水兜头而下，

我被激得一阵咳嗽。泪眼朦胧里，只见陆衍之俯下身，正一点点为陆苒擦拭着裙摆上的污秽。

陆衍之有洁癖。曾经我只是没戴手套摸了他的花瓶，就被他亲手砸碎扔进垃圾桶。

而如今面对陆苒，他连呕吐物都可以不在乎。也许，他一直如此偏爱。只是我太过愚笨，

竟从来没有发现。很快，给陆苒清理完，陆衍之慢条斯理地瞥了过来。我下意识瑟缩，

低头认错。“对不起，我，我可以洗干净……”犯错误不可怕，重来一次就行了。十二年前，

陆衍之曾这样耐心地一字一句教我。可如今，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浑身满是气焰地看着我。“黎幼，你父母不在了，装可怜对我没用。

”“我答应过他们好好照顾你，你若安分守己，我必定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但你若不知分寸嫉妒苒苒，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完，他打横抱起陆苒，

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大门“哐当”一声合上。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进我的心里。

2.我从未想过，陆衍之会不要我。爸爸妈妈曾说，我先天条件差，

他们离开以后陆衍之就是我此生最大的依靠。可爸爸妈妈也有说错的时候吗？他们走了八年，

陆衍之怎么好像变了？我连续用消毒水拖了三遍地，确保房间内没有一丝呕吐物的气味后，

才回到卧室。路过陆衍之的房间，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声音。“哥哥，好疼。”“苒苒，乖，

我忍不了了。”饶是再不聪明，我也听得懂他们在干什么。我跑回床上，取下助听器，

抬起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宝宝不听，妈妈不难过。”“宝宝不听，妈妈不难过。

”床头摆着一只兔子玩偶，是初见那天陆衍之送我的礼物。我把它抱在怀里，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幼幼，我叫陆衍之。父母不在了，从今往后在你家里生活，请多指教。

”那时的我，丝毫没注意到少年眼里的卑微和难堪。只是踮起脚尖，摸了摸他异常好看的脸。

“没关系啊，我的爸爸妈妈分享给你。”陆衍之怔了一下，小小的陆苒从他身后露出头，

扭捏地不敢看我。我拿出所有的娃娃来安慰她。“苒苒别怕，从今往后，我的娃娃都给你玩。

”时光一晃匆匆四年。我以为，他们会是我此生最好的玩伴。可爸爸妈妈离开后，

一切都变了。陆衍之逐渐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开始忙得不见人影。从前可爱乖巧的陆苒，

也变得经常对我大发脾气。有一次，我只是不小心弄脏她的衣服。她就剪碎了我所有的娃娃，

抓住我的头按在水龙头下冲洗。“蠢货，我最讨厌娃娃，

你仗着自己比娃娃长得漂亮就整天装蠢，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你爸妈一样宠着你吗？

”“告诉你，衍之哥哥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想跟我抢他，做梦去吧！”“傻子，

还不快点爬过来给我当马骑！”“蠢货，快把衣服脱了，我要拍照！

敢把这件事告诉衍之哥哥，我让他永远不理你！”“傻子，你不是想学游泳吗？我教你。

”“咕咚”一声，我被人从身后一脚踹进水里。一阵窒息感里，我猛地惊醒。恍惚发现，

有人在拿枕头捂住我的口鼻。一阵挣脱下，才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陆苒丢下枕头，

捂着嘴发笑。“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可怎么智商一点长进都没有？”“我问你，

你肚子里的野种到底是不是衍之哥哥的？”陆衍之大学毕业那天，

我送了他亲手叠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纸鹤。可陆苒却抢先一步开口。“衍之哥哥，

这是我熬夜一个月为你叠的，手都磨出茧子了。”陆衍之心疼地为她揉手。我站在一旁，

着急辩解：“不……这是我叠的。”陆衍之却眉头一皱，目光落在我弯曲的右手小指上。

脸色十分难看：“想抢功劳也不能不自量力，你的手先天残疾，

怎么可能叠出这么复杂的东西？”“黎幼，你太让我失望了。”陆苒勾起唇角，

无声宣告着她的胜利。我是先天残疾，不如陆苒聪明。所以那些纸鹤，

是我花了十个月才完成的。我不甘心地追着陆衍之解释，可他一个字都不相信。那时候起，

我便明白。我争不过陆苒。习惯性抱起小兔子，我面无表情地开口。“不是。

”陆苒心满意足地笑了。“那就好，有了这个野种在，你永远都没机会跟我抢衍之哥哥。

”3.三天后，因为嫌弃孕吐恶心，他们把我送到城郊疗养院。再回来时，我已经怀孕七月。

某私人赛车场里，所有人都在为陆苒庆祝生日。司机一脚急刹，扔下大腹便便的我扬长而去。

我正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突然感觉脚下一滑。跌倒前，一个身影扶住了我。刚要向他道谢，

陆衍之从对面走了过来。见我被男人扶着腰，他的脸色阴沉到可怕。

“看来季少的新项目落成了，不然怎么有空搂着别人的女人？”身后的人并未答话，

而是看了眼我高高隆起的腹部，有些吃惊。“黎幼，你怀孕了？

”我惊讶于他能叫出我的名字，但想不起来他是谁。出于礼貌，我还是点了点头。

陆衍之却一把将我拽了过去。“我还在这里，你就敢明目张胆勾引别的男人，

就这么不知道自尊自爱吗？”我摇头。再笨的人也会有自尊。可陆衍之不听，

拉扯着将我塞进车里。改进过的引擎轰隆作响，助听器里传来令耳膜炸开的噪音。

我捂着胸口不停喘气。疾驰一段路后，车子终于停下。见陆衍之扶着我下车，

陆苒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她就装作无事发生，笑着过来扶我。“幼幼姐姐，

你能来给我过生日，我简直太开心了，快来跟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露营区被搭建得如同梦幻城堡，沙发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娃娃。

我一眼注意到陆衍之送我的那只小兔子，慌忙将它抱进怀里。陆衍之的兄弟嘲讽开口。

“你跟一个傻子废什么话，她要是能听懂就不至于被人搞大肚子了！”一阵哄笑声停下，

陆衍之淡淡开口。“今天是苒苒生日，谁不陪她玩就是不给我面子。”众人惊讶，面面相觑。

从前，这类游戏他从不允许我参加。因为反应慢，做什么游戏我都会输。如今众人眼神传换，

仿佛瞬间达成什么默契协议。陆苒得意地笑出了声，看着我被迫参与进各种游戏。

惩罚接二连三地上演。有人拿水枪喷湿我的衣服，看我挺着孕肚没办法完成蹲起，哈哈大笑。

有人拿卸妆水泼在我的脸上，见我的脸毫无变化，惊讶得大叫出声。“你们看，

她脸上的腮红和睫毛卸都卸不掉，果然是小妖精综合征！”几个回合不到，

我就被折腾得浑身虚脱。而陆衍之全程只顾盯着陆苒，对我的难堪视而不见。混乱中，

有人掀开了我的裙子。我惊呼着躲开。那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放肆大笑：“躲什么？

别人可以摸，哥哥不能摸？”回想起妈妈耳提面命的教导，我用力大喊出声。

“穿两层衣服的地方，别人不可以碰！”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那人尴尬摊手，嬉皮笑脸。“不能给别人碰，你的肚子是怎么被搞大的？

”我心虚地瞥了眼陆衍之。他正坐在沙发中央，神色晦暗。绷紧的下颚线，像极了那晚。

“幼幼，你好软。”“幼幼，乖，放松一点。”“幼幼好棒，我爱你。

”闪现的回忆令我红了耳尖。

不由小声嗫喏：“他……不是别人……”那人却如同听到什么笑料，指着我夸张大叫。

“陆哥你看，这小骚蹄子耳朵都红了，摆明了忘不了那奸夫呢！”陆衍之面色难看，

牢牢盯住我的脸。半晌，突然扯开嘴角，冷笑一声。“不如玩个刺激的，你们谁能把她弄哭，

借你玩三天！”原本冷凝的气氛顿时陷入狂欢。有人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上的字大声念。

“歌舞伎面谱综合征，天生貌美，反应迟缓，存在听力障碍，骨骼发育不完善……”“黎幼，

说的不就是你这样的白痴吗？”众人哈哈大笑。妈妈说过，疾病无力改变，

但别人的嘲笑我可以选择不在乎。见我毫无反应，有人走过来，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就凭你，也配跟苒苒抢陆哥？”“没水总要撒泡尿照照自己吧？”脸颊上闪过痛楚，

我攥紧拳头，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有人提议，把我怀里的小兔子抢走。我下意识抱紧。

那人却像发现什么开关，一把夺过小兔子踩在脚下。在第二脚要落下去的时候，

我慌忙扑过去。下一秒，弯曲的小指被踩在脚底，“咔嚓”一声。我疼得脸色发白，

但还是忍着没有掉下一滴泪。那人慌张停下，望向陆衍之的方向。可陆衍之只是冷漠看着，

并未叫停。他松了口气，捡起小兔子，更加暴力地撕扯起来。我摇着头，不断祈求。

“不要……请还给我……请还给我……”很快，小兔子就被撕得粉碎，

变成了地上的一摊棉花。我怔怔地看着。脑海中嗡嗡作响。这是陆衍之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它陪了我整整十二年。我以为，它会陪我一辈子。可现在，它就那么轻易地说消失就消失了。

我捧着棉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眼泪滴下的瞬间，所有人鼓掌大笑。“靠，

这傻子爹妈死了都没哭得这么伤心吧？这兔子是救了她的命吗？”“陆哥，我把她弄哭了，

你舍得借我玩三天吗？”陆苒站了起来，作势挡在我身前。“好了好了，你们这群坏人，

幼幼姐姐从小就喜欢娃娃，你们弄坏她当然要哭了！”陆衍之却将她一把扯过，按在腿上。

“就你心善，流几滴眼泪而已，死不了。”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砰”的一声，

烟花如同梦幻般炸开。一时间，所有人忙着对陆苒大声祝福“生日快乐”，没有人再管我。

亮如白昼的夜空下，我望向陆衍之。漫天烟花在他眼中倒映出好看的影子，

可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向我施舍。只是专注地捧起陆苒的脸，深情吻下。

眼前突然白光闪闪。我身体一软，倒了下去。4.再醒来，我正躺在家中床上。

陆衍之端着一碗清粥，喂在我唇边。“玩游戏而已，那么认真做什么。

”“医生说你受了惊吓，随时可能早产，不吃点东西怎么有力气？”八年来，

陆衍之许久不曾这样关心我。在他的温声细语下，我被哄着喝完了一碗粥。

佣人进来收走餐具，陆衍之却看着我突然笑出了声。“黎幼，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我给你喝的粥里根本没有安胎药，而是催产药。”“你真以为，

我会大度到让你生下别人的野种吗？”他的话一字一句，我脸色越来越白。“别怕，

这个孩子不能留。”话音落下，我的肚子泛起一阵尖锐疼痛。抬起头，

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衍之。他却病态一般吻了过来。“只要我不嫌你脏，你就不脏。”“听话，

你干干净净的，才能继续做我娇养的玫瑰！”我别开了脸。“不要，

求求你……”“孩子是你的……”我握住陆衍之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祈求。

可他只是冷漠地笑笑，吩咐医护人员进来。我被抬上担架。手术室的门开启，

陆衍之的身影被隔绝在外。没有人告诉过我，生孩子这么痛。也没有人告诉过我，

对一个人失望冷意这么彻骨。八小时后，我被引产下一名女婴。耗尽所有力气，昏睡了过去。

梦境似乎格外的长，我又回到小时候。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变回了他们的小公主。

一连半月，梦境时断时续，精神恍恍惚惚。可以下地行走后，陆衍之将我送去了海湾别墅。

派来看护的人，比平常多了一倍。我抚着平坦的小腹，彻夜失眠。时常望着海水，一动不动。

工作日的深夜，陆衍之驱车而来，温柔地看着我，用手理顺我纷飞的头发。“孩子没了，

以后还会有。”“幼幼，等安排好一切，我接你回家。”我不知道他在安排什么。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镜子里的我，只是面无表情，如同提线木偶般丧失所有鲜活。一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