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拆的第一对CP。那时候我刚发现自己能看见红线。不是迷信里说的月老红线。
是实实在在的,连在两个人之间的,像细绳一样的东西。有的红线亮。有的暗。有的,
是黑的。黑得发乌,缠着人的脖子,勒得人喘不过气。我妈就是被那种黑红线勒死的。
不是真的死。是心死了。我爸是个烂人。喝酒,赌钱,打老婆。我妈挨了打,只会哭。哭完,
抹干眼泪,又去给我爸做饭。她脖子上那条连着我爸的红线,黑得像墨。我小时候不懂,
总想用手去扯断它。手穿过去,什么也碰不到。我急得哭:“妈,那线好黑!勒着你了!
我帮你弄断!”我妈一把捂住我的嘴,眼神惊恐:“小孩子别瞎说!那是你爸!是命!
”她脖子上的黑线,随着她的话,又收紧了一圈。我爸听见动静,醉醺醺地过来,
一巴掌把我妈扇倒在地:“嚎什么丧!吵死了!”我妈倒在地上,嘴角流血。那条黑线,
缠在她脖子上,像条毒蛇。我爸揪着她头发拖进里屋。门砰地关上。
里面传来沉闷的击打声和压抑的呜咽。我缩在墙角,浑身发抖。死死盯着那扇门。
盯着那条从门缝底下延伸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黑线。那年我十岁。从那天起,
我眼前的世界就变了。满大街都是红线。明亮的,暗淡的,乌黑的。缠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工资不高。够养活自己。我妈还在老家。
偶尔打电话来,声音疲惫,但总说“你爸最近好多了”。我知道,她脖子上那条黑线还在。
我劝不动。也扯不断。我讨厌看见那些被黑红线缠得快窒息的人。尤其是女人。
她们眼神里的痛苦和挣扎,跟我妈一模一样。苏禾是我在公司茶水间认识的。她端着咖啡,
手腕上戴着一串廉价的塑料珠子手链。颜色俗艳。她手指上,却有一条细细的黑线延伸出去。
一直连到公司门外。那黑线不算最黑的,但像生了锈的铁丝,紧紧勒着她的无名指。
“手链挺好看。”我随口搭话。苏禾立刻笑了,有点羞涩地摸摸手链:“他送的。
路边摊买的,不值钱。”“男朋友?”“嗯。”她点头,脸微微发红,“他对我挺好的。
”“是吗?”我看着那条勒进她手指皮肉里的黑线,“怎么个好法?”苏禾来了精神,
眼睛亮起来:“他每天都会跟我说早安晚安!特别准时!下雨天还会提醒我带伞!
虽然……虽然他没来接我,但他关心我啊!”“哦。”我低头搅着自己的速溶咖啡。
“他还会说甜言蜜语呢!”苏禾沉浸在回忆里,嘴角弯着,“他说我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孩,
说没有我他活不下去……”黑线似乎又勒紧了一点。苏禾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那他……做什么工作?”我问。苏禾脸上的光彩暗淡了一点:“他……他还在找工作。
现在……现在住我租的房子。”“你养他?”“不是养!”苏禾立刻反驳,声音拔高,
“是……是暂时的!他压力也很大,我得支持他!他说等找到工作,会加倍对我好的!
”支持?那条黑线贪婪地吸收着她的精力,颜色似乎更深了一点。“他叫什么?”“许哲。
”苏禾说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我决定帮苏禾。或者说,帮我自己。
我受不了她看那条廉价塑料手链的眼神。跟我妈当年看我爸喝完酒扔在地上的空酒瓶一样。
带着点卑微的期盼。苏禾住在一个老破小小区。合租房。她和一个女孩合租两室一厅。
许哲就住在苏禾那间房里。我找了个借口,说想租附近的房子,
让苏禾周末带我看看周边环境。苏禾答应了。我们约在她家楼下见面。周末下午,阳光挺好。
苏禾穿了条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在楼下等我。她身边站着个男的。瘦高个。头发有点长,
遮着眼睛。穿着皱巴巴的T恤和牛仔裤。懒懒散散地靠着墙,低头玩手机。一条粗壮的黑线,
一头连着苏禾的无名指,另一头,紧紧缠在那个男人的腰上。像条贪婪的水蛭。“晚晚,
你来啦!”苏禾看到我,高兴地招手,又扯了扯身边的男人,“许哲,这就是我同事,林晚。
”许哲抬起头。眼睛在头发后面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黑线在他腰间蠕动。“走吧,我带你逛逛。”苏禾热情地说。
许哲没动,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打字:“你们去吧,我约了朋友开黑。
”苏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哦哦,好,那你好好玩。
”许哲“嗯”了一声,转身就走。那条黑线被拉得笔直,苏禾的身体被拽得微微前倾。
直到许哲拐过街角,看不见了,黑线才松弛下来,软软地垂在地上,
但依旧牢牢系在苏禾手上。“他朋友叫他打游戏,挺急的。”苏禾对我解释,有点不好意思,
“他平时……不这样的。”我没说话。逛了没多久。苏禾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
脸上立刻浮现出紧张:“是许哲!”她赶紧接起来,声音又轻又柔:“喂?怎么了?……啊?
饿了?……想吃什么?……酸辣粉?……好,好,我马上回来给你买!……嗯嗯,很快!
”挂了电话,她抱歉地看着我:“晚晚,对不起啊,许哲饿了,
我得赶紧回去给他买酸辣粉……”“没事,你去吧。”我说。苏禾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冲我喊:“晚晚!下次再带你逛啊!”她跑向街对面那家酸辣粉店。
脚步匆忙。系在她手指上的黑线,绷得紧紧的,拖在地上,指向她租住的那个老破小窗口。
像一条无形的狗链。几天后。午休。苏禾又在茶水间,对着手机屏幕傻笑。我端着杯子过去。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苏禾把手机屏幕往我这边侧了侧。是一个聊天界面。
备注是“老公”。最新一条消息是许哲发的:宝宝,今天发工资了吧?
我哥们儿出了点急事,江湖救急,你先转我两千。下面苏禾回复:好!马上转!
老公你人真好!对朋友这么讲义气!转账记录:2000.00。“他朋友有困难,
他二话不说就帮忙!”苏禾脸上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光彩,“他心肠可软了。
”我看着那条从她手机屏幕里几乎要具象化爬出来的黑线,勒得她指关节发白。“嗯,
是挺‘软’的。”我喝了一口没味的白开水,“他找到工作了?
”苏禾脸上的光彩瞬间被戳破,支吾道:“还……还在找。现在工作不好找嘛。
而且他要求挺高的,一般的他看不上。”“哦。”我放下杯子,“那他平时在家干什么?
”“他……他也在努力啊!”苏禾急切地辩护,“他会上网查招聘信息,会学习新技能!
他压力很大的,我得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让他安心找。”“所以家务都是你做?”“嗯。
”苏禾低下头,“他……他不太会做这些。”“房租水电生活费呢?”“我……我工资还行。
”苏禾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条黑线贪婪地鼓动着,颜色又深了一层。“苏禾,
”我看着她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没那么需要你?”苏禾猛地抬头,
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可能!他需要我!他说过的!没有我他活不下去!我是他唯一的光!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茶水间显得有点尖利。眼神里充满了被质疑的恐慌和愤怒。
像极了我妈当年维护我爸的样子。“是吗?”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有些墙,
撞上去才知道疼。现在说,她听不进去。机会来得很快。公司组织一次短途团建。
去邻市一个温泉度假村。两天一夜。可以带家属。费用自理。苏禾很犹豫。她想去。
但许哲不想去。“团建有什么好去的?跟一群不熟的人泡池子,傻不傻?
”许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出来,带着不耐烦。苏禾捂着手机,
小声哀求:“就两天一晚……我想放松一下……而且,可以带家属的,
费用我来出……”“不去!没意思!我约了朋友开黑。”许哲拒绝得干脆,“你要去自己去,
别烦我。”电话挂了。苏禾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工位旁。手指上的黑线剧烈地抖动着,
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眼圈慢慢红了。我走过去,敲敲她的桌子:“报名吗?一起?
”苏禾吸了吸鼻子,看着我,眼神挣扎:“我……我……”“去吧。”我说,“就当散散心。
费用我借你,发了工资还我。”苏禾最终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一丝解脱,
但更多的是不安和愧疚。对许哲的愧疚。出发那天。大巴车上。苏禾坐立不安。
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许哲一条信息都没有。“别看了。”我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
“他忙着开黑呢。”苏禾勉强笑了笑,手指却紧紧攥着手机。到了度假村。分配房间。
我和苏禾一间。放下行李,大家自由活动。晚餐是自助。苏禾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
眼睛时不时瞟向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始终是暗的。“我去泡会儿温泉。”我起身。
“我……我不去了,有点累。”苏禾恹恹地说。“随你。”我换了泳衣,去了露天温泉池。
人不多。雾气氤氲。我找了个角落,把自己泡进热水里。很舒服。暂时忘了那些糟心的黑线。
泡了大概半小时。准备起身回房。经过一个半开放的休息廊,里面有按摩椅和饮料吧。
几个同公司不太熟的同事坐在那里闲聊。我本打算直接走过去。一个名字飘进耳朵。
“……苏禾那个男朋友?啧……”我脚步顿住。侧身靠在一根装饰柱后面。“真的假的?
你看清了?”一个女同事压低声音。“千真万确!”另一个女同事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
“就下午!我们在市里逛商场买泳衣,看见的!那男的,搂着个女的,在珠宝柜台看戒指呢!
那女的穿得……啧啧,一看就很有钱!”“不能吧?苏禾不是说她男朋友在找工作,
很困难吗?”“困难个屁!那女的刷的卡!金卡!眼睛都不眨!那男的就在旁边,
笑得那叫一个殷勤!跟条哈巴狗似的!”“我的天……苏禾知道吗?”“知道个鬼!
你看她那样子,魂不守舍的!哎,真是可怜,傻乎乎地养着小白脸,
结果人家拿她的钱去泡富婆!”“那男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姓许?叫许哲?”“对!
就是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一阵唏嘘和鄙夷的轻笑。我靠在柱子后面。手指冰凉。
那条缠着苏禾的无形黑线,仿佛也勒在了我的喉咙上。窒息感。我转身,没回温泉池。
直接走向酒店房间。房间里。苏禾蜷在靠窗的沙发椅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许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下午发的:我到度假村了,
环境挺好的,你吃饭了吗?没有回复。房间里没开大灯。只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映着她单薄的侧影。孤独得像被遗弃的小动物。我走过去。脚步很轻。但她还是惊动了,
飞快地擦了下眼角,转过头,挤出笑容:“泡完了?舒服吗?”“还行。”我坐到她对面。
沉默。只有空调细微的送风声。“苏禾。”我开口。“嗯?”“许哲今天下午,
在市中心的恒隆商场。”苏禾的身体瞬间绷直了。眼睛瞪大,看着我。“和一个女的。
”我继续说,声音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在珠宝柜台。女的很有钱,刷金卡买戒指。
他搂着她。”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苏禾脸上。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从震惊,到茫然,
再到一种被彻底撕裂的痛楚。“不……不可能……”她喃喃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他说他在家……和朋友……”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猛地扑向手机。手指颤抖着,
几乎握不住。她点开许哲的微信头像。拨打语音通话。嘟嘟嘟——漫长的忙音。
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无人接听。她不死心,又打。还是没人接。她开始疯狂地发信息。
许哲!你在哪?回我电话!你是不是在市里?和谁在一起?接电话啊!!!
信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沉默。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全身都在抖。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慢慢滑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那条系在她无名指上的黑线,
剧烈地扭曲、颤抖,颜色疯狂地翻涌,一会儿深黑,一会儿又变得灰败暗淡。它在挣扎。
在苏禾的绝望和崩塌中挣扎。“为什么……”她哭得喘不上气,
什么都给他了……工资……房租……我什么都舍不得买……他为什么要骗我……”她抬起头。
满脸泪痕。眼神空洞又痛苦。“晚晚……我是不是……特别傻?”那条黑线,
在极致的扭动后,突然发出一声只有我能“听”到的、细微的崩裂声。啪。
像一根被拉得太久的皮筋。断了。不是彻底断开。而是从中间裂开一道大口子。
浓稠的、污浊的黑色能量,从裂口处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苏禾手指上那一段,迅速褪色,
变得灰白、干枯,失去了吸食生机的活性。另一端,遥遥指向城市方向的那一段,
依旧漆黑如墨,贪婪地寻找着下一个宿主。“你只是遇到了一个垃圾。
”我看着地上那段枯萎的灰线,“现在,把它扔了。”苏禾呆呆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
仿佛那里真的曾经有过一条沉重的锁链。现在,没了。虽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勒痕,还在疼。
但锁链,断了。她慢慢止住了哭泣。眼神里的空洞,被一种冰冷的、陌生的东西取代。
是愤怒。是被欺骗后彻底清醒的愤怒。她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摔裂了一道缝。
像她此刻的心。她点开许哲的头像。动作很慢。却很坚决。删除联系人。拉黑。一气呵成。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睛红肿,但眼神清亮了许多。“晚晚,”她声音沙哑,
却很清晰,“明天……我想去泡温泉。”团建回来。苏禾像变了一个人。
她把许哲的所有东西,打包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换了门锁。把许哲的微信、电话,
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得干干净净。许哲找过她。在她公司楼下堵她。气急败坏。“苏禾!
你他妈什么意思?拉黑我?赶紧给我开门!我东西还在里面!”苏禾隔着公司玻璃门看着他。
眼神冰冷。像看一堆垃圾。“你的垃圾,我帮你扔了。”她说,“以后别来找我。
”“你敢扔我东西?!”许哲暴怒,想冲进来,被保安拦住,“苏禾!你给我等着!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没有我,谁要你这种女人!”苏禾没再看他一眼。转身。挺直脊背。
走进了电梯。她手指上,那段枯萎的灰线,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印记。像一道愈合的伤疤。她开始认真工作。
报了周末的烘焙班。给自己买了一条真正好看的银手链。笑容多了。虽然偶尔还是会发呆,
眼神里有痛过的影子。但她脖子上的无形枷锁,没了。呼吸是自由的。拆了苏禾这一对。
我好像找到了点门道。原来,那些黑红线,不是不能断。当“恋爱脑”自己彻底清醒,
不再供养那份畸形的“爱”时。线,就断了。我尝到了点甜头。或者说,是种病态的成就感。
看着那些被黑线勒得脸色发青的女人,眼神一点点亮起来,挣脱枷锁。
就像……在救当年的我妈。虽然我救不了她。但能救一个是一个。陈薇是我的第二个目标。
她是我在烘焙班认识的。苏禾拉我一起报的名。陈薇坐在我旁边。很安静。手指灵活,
揉面的动作很漂亮。她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黑线。不是勒得很紧。但像项圈一样套着。
线的另一端,消失在教室窗外。课间休息。大家聊天。陈薇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听。
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立刻起身,走到角落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喂?
……在上课……还要一会儿……我知道……不会的……嗯……好……回去给你看照片……嗯,
都拍了的……”挂了电话。她走回来,脸色有点疲惫。“男朋友查岗?
”坐在她另一边的一个大姐打趣道。陈薇勉强笑了笑:“嗯。他……就是关心我。
”大姐撇撇嘴:“关心还是监控啊?上个课而已。”陈薇低下头,没说话。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那里,那条黑线项圈,微微收紧了一下。下课了。
大家收拾东西离开。陈薇的手机又响了。她接起来。“嗯,
下课了……这就出来……你在门口?……不是说不用接吗?……好,马上。
”她匆匆收拾好东西,跟我们道别,小跑着出去。我走到窗边。楼下。
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一个穿着休闲西装、戴无框眼镜的男人靠在车边。
看起来很斯文。陈薇跑过去。男人很自然地接过她的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低头跟她说了句什么。还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并不凌乱的头发。动作亲昵体贴。
陈薇仰头看着他,也笑了。很依赖的样子。一条粗壮、油腻的黑线,从男人手腕延伸出来,
像一条活着的黑色蟒蛇,牢牢缠在陈薇的脖颈上。随着男人的动作,那黑蟒般的线,
也在缓缓收紧、放松。像在玩弄掌心的猎物。斯文。体贴。控制。这种黑线,更隐蔽,更毒。
烘焙班每周一次。我和陈薇渐渐熟了。她话不多,但很温柔。烤的小饼干特别好吃。
每次都会带一些来分给大家。“你男朋友真有福气。”大姐尝着饼干,随口说。
陈薇的笑容淡了点:“他……不太爱吃甜的。”“那可惜了,这么好吃。”“嗯。
”陈薇低头整理模具。那条黑线蟒蛇,在她低头时,缠得更紧了些。有一次下大雨。
课程快结束时,陈薇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有点白。走到角落接听。
声音带着点哀求。“雨太大了……能不能晚点回去?
……我知道……可是……就这一次……真的太大了……他也在?
……那好吧……我尽快……”挂了电话。她魂不守舍。收拾东西时,
打翻了一盒刚烤好的曲奇。金黄的饼干碎了一地。“怎么了薇姐?”苏禾关心地问。
“没……没事。”陈薇蹲下去捡碎片,手有点抖,“家里……有点事,催我回去。
”“这么大的雨,让你老公来接呗!”大姐说。陈薇的手顿住了。眼神黯淡下去。
“他……在忙。”她低声说。忙?那条黑线蟒蛇得意地昂起了头。我和苏禾对视一眼。
苏禾经历过,眼神里多了些了然和担忧。“薇姐,我开车了,送你吧。”我说。
陈薇犹豫了一下:“会不会太麻烦?”“顺路。”我撒了个谎。雨确实大。瓢泼一样。
路上车开得很慢。陈薇坐在副驾。很不安。不停地看手机时间。“很急吗?”我问。
“嗯……”陈薇咬着嘴唇,“他……他朋友今晚来家里吃饭,我得回去做饭。”“他朋友来,
他自己不能做?”“他……不太会。”陈薇的声音更低了,“而且,他说我做的比较好。
”“他朋友经常来?”“嗯……一周……总有两三次吧。”“每次都你做?”“嗯。
”“你下班回来再做?”“……嗯。”陈薇的头埋得更低了,“习惯了。”习惯?
那条黑线蟒蛇缠绕的力道,似乎也成了她习惯的一部分。车子驶入一个中档小区。环境不错。
“哪一栋?”我问。“就停门口吧,谢谢你了晚晚。”陈薇解开安全带,语气急促。“雨大,
送你到楼下。”“真不用了!”陈薇几乎是抢着去开车门,“太麻烦你了!
我自己跑进去就行!”她不等我再说什么,拉开车门,顶着包冲进了雨幕。跑向其中一栋楼。
单元门打开。那个斯文眼镜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接过陈薇的包,侧身让她进去。
动作依旧体贴。但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透过滂沱的雨帘,我看到他嘴唇动了动。眼神冰冷。
带着明显的不悦。而陈薇,站在门内,微微缩着肩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单元门关上。
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那条在雨水中显得更加黏腻恶心的黑线蟒蛇。
它牢牢盘踞在陈薇的脖子上。吐着信子。我想帮陈薇。但比苏禾难。苏禾的线是生锈的铁丝,
粗暴,直接,容易崩断。陈薇的线是油滑的蟒蛇,缠得深,裹着“为你好”的糖衣。
她陷得更深。更难清醒。机会在一个月后。烘焙班组织了一次周末的郊外野餐活动。
自愿参加。可以带家属。陈薇很想去。眼神里有渴望。但她拿着手机,犹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摇摇头:“我……我就不去了,家里有事。”我知道,是那条黑线蟒蛇在勒紧。
“去吧,薇姐。”苏禾劝她,“放松一下,就一天。”“是啊,难得大家聚聚。”我也说。
陈薇挣扎着。手机响了。她像受惊的兔子,立刻接起。“喂?
…嗯……在说……野餐……我不去……我知道……没有……好……在家等你……”挂了电话。
她脸上的挣扎消失了,只剩下顺从的平静。“真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野餐那天。
天气很好。大家玩得很开心。烧烤,游戏,拍照。苏禾拍了很多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