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是被阳光刺醒的。
不是那种粗暴的、把人从深眠里拽出来的强光,而是卧室窗帘没拉严实,漏进来的一条温吞的金线,正好落在她眼皮上。暖洋洋的,带着点初夏清晨特有的干燥气息。
她眨了眨眼,意识像沉在深水里的破船,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熟悉的吸顶灯轮廓,墙上那幅颜色有点俗气的装饰画,还有身下这张软硬适中的床垫——她和陈默一起挑的。
厨房的方向传来细微的响动。锅铲轻碰锅底的刮擦声,油星子跳跃的滋滋声,还有......咖啡机低沉的嗡鸣。
陈默在做早餐。
一切平常得像复制粘贴出来的又一个清晨。
秦梦撑着坐起身,薄被滑落腰间。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胸口。
指尖下的皮肤温热、光滑,随着呼吸平稳起伏。没有伤口,没有绷带,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可记忆像一把冰冷生锈的钩子,猛地扎进脑海,狠狠一拽!
昨晚......
陈默的脸。那张总是对她笑得温润如玉的脸,在昏暗的客厅落地灯光下,扭曲得像个劣质面具。眼珠里爬满她从未见过的、粘稠的疯狂。
他手里握着东西不是平时切水果的小刀,是更长、更沉、刀身闪着厨房冷光灯的......剔骨刀?刀尖的寒光刺得她眼球发痛。
“为什么……”她记得自己只来得及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然后就是剧痛!无法言喻的、撕裂一切的剧痛,从胸口炸开!像有人把烧红的烙铁捅了进去,又狠狠搅动。冰冷的金属破开皮肉、脂肪、肋骨间的缝隙,直抵心脏深处!
窒息感紧随而至。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挤空,喉咙里涌上浓烈的铁锈味。她想尖叫,却只能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力气像退潮一样从四肢百骸抽走。
黑暗吞噬视野前,最后看到的,是他俯视下来的眼睛。没有后悔,没有温度,只有一片空洞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秦梦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她大口喘息,仿佛真的刚从水里捞出来。
是梦?
一个过于真实、细节清晰的噩梦?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几步冲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脸色是有点苍白,大概是没睡好。头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但身上,那件丝质吊带睡裙完好无损,露出的肩膀、手臂、胸口......皮肤光洁细腻,别说致命的刀口,连一点淤青、一道划痕都找不到。
完美得像橱窗里的假人。
“小懒猫,醒了?”陈默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笑意。他系着那条她买的、印着小黄鸭的围裙,手里端着两个盘子,煎蛋金黄,培根微焦,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秦梦像受惊的兔子,倏地转身,后背紧紧贴上冰冷的镜面。
陈默的笑容在看到她的瞬间顿住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放下盘子,走近几步,眉头微蹙,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切。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很温和,和记忆里那个狰狞的、持刀的身影判若两人。
秦梦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温润的琥珀色里找到一丝昨晚残留的疯狂、一丝伪装的裂痕。
没有。干干净净。只有对她苍白的担忧。
“嗯......”秦梦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她试探着,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梦到你......很生气,非常生气。”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伸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傻瓜,我能生你什么气?梦都是反的。”他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秦梦几乎是本能地偏头躲开了。
陈默的手停在半空,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困惑和受伤。“梦梦?”
“没......没事。”秦梦强迫自己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脏还在咚咚狂跳,“就是......梦太真实了,有点没缓过来。我去洗漱。”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卫生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稍微压下了那股从心底窜上来的寒意。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眼神惊惶不定。
是梦吗?那痛感........太真实了。刀锋刺入的冰冷,血肉被撕裂的剧痛,濒死的窒息......每一样都刻骨铭心。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现在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可这身体......确实毫发无伤。陈默......也毫无异常。
早餐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秦梦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陈默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给她倒了杯热牛奶。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一片暖融融的金色。这本该是最让人放松的时刻。
秦梦端起牛奶杯,试图用温热的液体安抚自己紧绷的神经。杯壁的温度透过手心传来。
就在这时——
一股尖锐、冰冷、极其熟悉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狠狠刺穿了她左腿的大腿外侧!
“啊!”秦梦手一抖,牛奶杯“哐当”一声砸在盘子上,乳白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怎么了?!”陈默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
秦梦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她顾不上狼藉的桌面,一只手死死捂住左腿外侧。那里,丝质睡裙的布料柔软地覆盖着,皮肤平滑。但肌肉深处,那被利刃贯穿般的剧痛无比清晰、真实!位置、感觉......都和昨晚梦中,他第一刀扎下来的地方一模一样!
“腿......腿抽筋了.......”秦梦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微微发抖。她不敢看陈默的眼睛。
陈默连忙绕过桌子,蹲下身想帮她揉揉:“哪条腿?我帮你——”
“别碰我!”秦梦猛地缩回腿,声音尖锐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陈默僵在原地,蹲着的姿势有些狼狈,仰头看着她,眼神里的担忧彻底被惊愕和受伤取代。
秦梦避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冷汗顺着脊椎滑下。
不是梦。
那清晰的死亡记忆......还有这突如其来的、位置精准的剧痛......都在告诉她,那绝不是一场噩梦那么简单!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餐桌上一片狼藉。牛奶的甜腻香气混着培根的焦香,本该是生活的味道。
可秦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捂着大腿的手心,一直冻到了骨头缝里。
阳光,突然变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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