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科考站漂浮在海洋最幽暗的乳白色发光层中。突然收到紧急指令,
要求全员立即上浮撤离。指令来源不明,内容却精确记录着每个人的私人信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指令发送时间显示为23小时61分钟前。而声纳显示,
科考站正下方数千米处,存在一个巨大到无法理解的空洞。这里只有光,
一种不属于太阳的、令人窒息的乳白色光。我们被包裹在“乳光层”深处,
四千五百米的海水之上。科考站“深望号”悬浮在这片粘稠的亮度里,舷窗之外,
是永恒凝固的、散发微弱磷光的海水浓雾。这里没有昼夜,没有季节,
只有循环泵低沉而单调的嗡鸣,像垂死巨兽的心跳,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活物声音。
我习惯性地敲击着控制台冰冷的合金边缘,指尖的微痛是锚,
将我暂时钉在这片令人不安的、虚假的光明之中。突然,毫无征兆,
尖锐的警报撕裂了恒定的嗡鸣。猩红的光在狭窄的主控舱里炸开,疯狂旋转,
将每个人惨白的脸染上不祥的血色。所有监控屏幕瞬间被同一条信息覆盖,惨绿色的文字,
像素粗糙,
撤离指令 ALPHA-9发信源:未知接收方:深望号全体人员行动:立即终止一切作业,
启动紧急上浮程序。重复,立即上浮。倒计时强制启动:05:59:59时间,
那串冰冷的数字,开始无情地跳动。五小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五十八秒……“未知来源?
”站长老陈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铁锈,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谁他妈能在四千五百米下发指令?还他妈是加密覆盖全系统?
”我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掠过,调动着所有能触及的侦测波段。
声纳、电磁、光信号、甚至生物微电流……反馈屏幕一片漆黑死寂,
只有代表“深望号”自身的微弱光点,孤悬在无边的虚无里。那指令像凭空出现,
幽灵般附着在我们的神经上。“指令确认……锁定。”我的声音也紧绷着,指尖冰凉。
“锁定个屁!来源不明当它是放屁!”轮机长阿彪吼着,他壮硕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一拳砸在旁边的合金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老子才不管这鬼指令!
下面那鬼东西还没探明白!”我沉默着,指尖在指令日志上划动。屏幕向下滚动,
那绿色的文字仿佛带着冰渣,
刺入每个人的瞳孔:指令附加信息:陈国栋站长:确认左膝旧伤关节炎发作,
建议撤离后优先医疗。李彪轮机长:确认个人储物柜底层,
私藏威士忌一瓶格兰菲迪18年。
:确认其培育的深海贻贝样本C-7出现异常增生详情见其加密日志编号DL-44。
周默通讯/声纳:确认其子周小宇生日为6月15日,今日为其子生日。生日快乐。
空气瞬间凝固。警报的红光依旧在旋转,但舱内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死寂。
阿彪脸上的怒意瞬间冻结,继而化为惊骇的苍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撞在冰冷的管道上。张雅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极大,身体难以察觉地颤抖起来。
老陈僵在原地,那只因关节炎而习惯性微微蜷曲的左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痉挛。寒意,
像深海底部最冷的水流,无声地漫过我的脊椎,直冲头顶。指令最后那行关于小宇生日的字,
像淬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大脑最深处。我儿子,周小宇,六月十五日。今天。这个日期,
这个事实,在这与世隔绝的钢铁坟墓里,除了我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晓得如此确切!
我从未在深望号上记录过它,从未在通讯中提起,
它只存在于我脑海最深处那片最私密的角落!谁?谁在窥视?!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阿彪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我的酒……张博士的样本……老陈的膝盖……”“还有……小宇的生日。
”我的声音轻得几乎被警报声吞没,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的字句带着血腥味。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主控舱里最后一丝氧气。张雅猛地吸了一口气,
像即将溺毙的人:“我的加密日志……DL-44……那是我昨晚刚写的初步观察!
它……它怎么……” 她说不下去了,眼神涣散。“权限!最高权限!
给我查指令接收时间戳!”老陈猛地扑到我的控制台前,咆哮着,
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合金面板里。我的手指早已悬在查询键上方。指尖落下。
界时UTC [当前时间 - 23小时61分钟]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二十……三小时……六十一分钟?”张雅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梦呓般的困惑。
“六十一分钟?!”阿彪的眼珠几乎要凸出来,“一小时他妈只有六十分钟!
哪来的六十一分钟?系统疯了?!”我死死盯着那串数字,
每一个像素点都像在灼烧我的视网膜。23小时61分钟前?一个不存在的时间点?
荒谬感像巨大的铁锤砸在胸口,窒息感随之而来。不可能!
但系统日志冰冷地记录着这个不可能的时刻,仿佛宇宙的法则在这里裂开了一道缝隙。恐慌,
不再是模糊的预感,而是尖锐的冰锥,刺穿了我勉强维持的冷静外壳,留下细密的裂痕。
“声纳。”老陈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死死盯着主控舱下方那片被乳白色微光笼罩的、象征深海的巨大观察窗,
仿佛能穿透那粘稠的光雾,直视下方的无尽黑暗,“默子,扫下面!扫我们正下方!全功率!
现在!”我几乎是扑到声纳控制台前,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巨大的低频声波脉冲被释放出去,像无形的巨石投入粘稠的墨汁。主屏幕上,
代表“深望号”的绿色光点孤悬着。屏幕下方,象征深海的区域,
原本应该是均匀的、代表致密海水的深蓝色背景。几秒后,声波反馈开始描绘轮廓。
屏幕下方,深望号正下方那片代表深海的深蓝,像被一个无形的巨口猛地吞噬了。
一个无比规则的、边缘光滑得令人心悸的圆形区域,
瞬间变成了绝对的、吞噬一切反馈信号的漆黑!数据流在旁边疯狂滚动,
最终汇聚成一个冰冷的、令人血液凝固的结论:探测结果:巨大空腔。
深度:约 深望号下方 8000 米。直径:初步估算 > 10 公里。内部反射:无。
性质:未知。威胁等级:无法评估。十公里!
一个在八千米深海之下、直径超过十公里的、规则得如同人工造物的巨大空洞!
它就在我们正下方!像一个潜藏在世界底部的、静默的、等待吞噬的巨口。
主控舱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低鸣和警报单调的、催命般的滴答声。猩红的警报光芒旋转着,
掠过阿彪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掠过张雅失魂落魄、只剩一片空白的眼睛,
掠过老陈铁青僵硬、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颊。那红光也扫过我冰冷的手指,
它们正悬在紧急上浮程序那枚巨大的红色启动按钮上方,微微颤抖。启动?
逃离这漂浮在诡异光层中的孤岛,逃离那窥探我们灵魂的指令,
逃离脚下那片规则得令人发狂的、无边无际的虚空?或者留下?
那指令发送于一个不存在的时间点——23小时61分钟前。一个时间法则崩塌的坐标。
它像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恶意的嘲讽。时间本身,在这片乳白色的深渊里,
也变成了一个陷阱,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谎言。我们自以为掌控的每一秒,
都可能在那个空洞上方无声地碎裂。脚下的合金地板,隔着靴底,
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浮感。仿佛我们并非悬停在海水之中,
而是漂浮在一个巨大得无法想象的、通往虚无的洞口边缘。那空洞的吸力,无声无息,
却已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我们最终按下了紧急上浮按钮。上升过程顺利得诡异,
乳白色的光层被抛在身后,深沉的黑暗包裹上来。但深度计显示我们并未上升,
反而在加速下坠。舷窗外,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环形结构从下方升起,边缘光滑如镜。
声纳探测到的空洞并非地质结构,而是一个人工造物。它正张开巨口,将我们缓缓吞入。
猩红的警报灯像濒死巨兽的眼睛,疯狂旋转,每一次扫过,
都在我们脸上涂抹一层粘稠的、不祥的血色。那倒计时——05:59:59——冰冷,
无情,像一把抵在太阳穴上的枪。每一秒的跳动都伴随着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
张雅缩在角落,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仿佛那薄薄的制服能抵挡无孔不入的寒意,
她失焦的眼睛死死盯着舷窗外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乳白,嘴唇无声地翕动,反复念叨着什么。
阿彪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
每一步都沉重地砸在金属地板上,发出闷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屏幕,
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那枚巨大的、鲜红得刺眼的按钮上——紧急上浮程序启动钮。
他喉结滚动,粗重的喘息在警报的间隙里格外清晰。老陈站得笔直,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礁石。
他那只饱受关节炎折磨的手不再痉挛,反而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青筋在铁青的皮肤下虬结。
他死死盯着主屏幕下方那片象征巨大空洞的、吞噬一切的漆黑区域,
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屏幕,刺入那无底的深渊。
“十公里…”他沙哑的声音磨砺着每个人的神经,“规则…光滑…底下是什么?谁造的?
”问题悬在死寂的空气里,没有答案,只有警报单调的滴答声如同丧钟。
“指令…那个时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二十三小时六十一分钟…一个不存在的时间点。”这句话像投入冰湖的石子,
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寒意。时间本身的错乱,
比任何物理上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它打败了所有赖以生存的基石。张雅猛地一颤,
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尖细而破碎:“时间…是错的…我们…我们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的眼神涣散,
被彻底的混乱攫住。“管他妈的时间!”阿彪猛地停步,咆哮声盖过了警报,
“是留在这里等死,还是按下去赌一把?!那鬼东西就在我们脚底下!越来越大!
你们没看见吗?!”他指向声纳屏幕,那片代表空洞的漆黑区域边缘,
似乎正在极其缓慢地、却又无可辩驳地…膨胀。像一张正在苏醒的巨口。
老陈的目光终于从深渊移开,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他的眼神里,
最后一丝属于站长的、试图掌控局面的锐利,被一种更深沉、更接近绝望的东西取代了。
那是一种认清了对手完全超出理解的疲惫。“赌。”他吐出一个字,
声音沉重得如同铅块坠入深海,“启动上浮程序。周默,你操作。
”手指悬在那枚猩红的按钮上方,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又像通往未知地狱的大门钥匙。阿彪的咆哮,张雅无声的颤抖,老陈眼中沉沉的绝望,
还有脚下那片无声扩张的、规则得令人发疯的虚空,
那个来自“不存在”时间的、洞悉我们所有秘密的幽灵指令…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根手指上。
时间,那倒计时冰冷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05:00:00。五个小时。或者,
永恒的瞬间?我闭上了眼。儿子的笑脸在混乱的黑暗中一闪而过。生日快乐,小宇。
爸爸可能…回不去了。指尖用力按下。“嗡——嘎——嘣!”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仿佛科考站深藏的骨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掰断。
整个“深望号”剧烈地、痛苦地颤抖起来,比遭遇最狂暴的海底湍流还要猛烈十倍!
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从结构深处传来,尖锐刺耳,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哀嚎。
控制台上,无数指示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警报的尖啸不再是单调的滴答,
而是撕裂空气的、持续不断的凄厉长鸣,像无数把电钻同时钻进颅骨!“怎么回事?!
”阿彪在剧烈的摇晃中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跄,猛地撞在冰冷的管道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惊骇地嘶吼,“上浮冲击不该这样!”“深度计!”我嘶喊着,
死死抓住控制台的边缘才没被甩出去,目光死死钉在主屏幕上。
那代表“深望号”的绿色光点,并没有像预期中那样向上移动,离开那代表空洞的漆黑区域。
相反,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直地、义无反顾地…向下坠落!
坠向那片象征未知与虚无的漆黑核心!
“深度…八千一百米…八千二…八千三…”张雅蜷缩在角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她看着读数,如同在念自己的死亡宣判,“我们在…下坠!加速下坠!”“不可能!
”老陈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夺回控制权。
引擎状态显示:全功率启动!巨大的推进器正喷出灼热的气流,
推动着站体…但方向却与指令完全相反!不是向上,而是向下!仿佛有某种无法抗拒的意志,
篡改了物理的法则,强行扭转了推力,将我们拖向深渊。“推进矢量…被锁死了!
系统…系统在把我们往下推!”老陈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手动!切手动!
”阿彪挣扎着扑向旁边的机械操作杆。“没用的!”我绝望地喊道,
“所有手动超控都被锁死!权限…被覆盖了!
”屏幕上跳动着冰冷的红色错误提示:“指令冲突。最高优先级指令执行中:强制下行。
”最高优先级…来自那个“不存在”时间的幽灵指令!它从未要求我们上浮,
它只是逼我们按下那个按钮,启动了真正的陷阱——一个通往深渊的单程票!“看外面!
”张雅突然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到变调的惊叫,手指颤抖着指向巨大的弧形观察窗。
我们猛地扭头。舷窗外,那片浓稠得令人绝望的乳白色光层,
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上“褪去”。不,不是褪去,是我们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沉没!
光层被迅速抛离,取而代之的,是比墨汁更浓、更纯粹的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但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深处,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物体,正从下方缓缓升起。它无声无息,
带着一种古老、冰冷、令人灵魂冻结的压迫感。最先进入视野的,是一条边缘。
一条绝对光滑、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弧形边缘,在深望号自身微弱探照灯光的扫射下,
反射出冰冷、死寂的金属光泽。那光泽非金非石,
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带着无机质死气的灰白。弧形边缘在视野中稳定地扩大,上升。然后,
是更多的边缘,更多的弧线。它们以一种无法理解的几何规则组合、延伸。
一个巨大到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环形结构,正从下方的无底深渊中浮现,
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巨神缓缓睁开它冰冷的眼睛。它的规模如此庞大,
以至于我们悬停在它上方,渺小得如同尘埃之于星球。探照灯的光柱竭尽全力地扫射出去,
只能照亮它庞大身躯上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区域,那光滑、冰冷、毫无特征的表皮,
在灯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微光。声纳屏幕上,那片象征空洞的漆黑区域,此刻被重新勾勒。
边缘清晰、锐利,完美地契合着舷窗外那个缓缓上升的环形巨构物的轮廓。空洞,
从来就不是地质现象。它是一个入口。一个通往这个庞然巨物体内的入口。
“人工…造物…”老陈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他贴在冰冷的观察窗上,
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到极限,倒映着窗外那缓缓逼近的、冰冷光滑的环形边缘,
“上帝啊…这…这是什么…”“它…它在…吃我们…”张雅的声音细若游丝,
带着彻底的崩溃。她瘫软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不可名状的巨物缓缓升起,占据整个视野。
深望号,连同我们,正被这无声升起的巨环,温柔而无可抗拒地…吞入其中。
推进器徒劳地轰鸣着,喷出灼热的尾流,却丝毫无法减缓我们坠向那巨口的速度。
深度计的数字疯狂跳动:八千五百米…八千七…九千米…绝望,不再是模糊的情绪,
而是灌满了整个舱室的、冰冷粘稠的实体,压迫着每一次呼吸。阿彪放弃了操作杆,
背靠着剧烈颤抖的舱壁,缓缓滑坐在地,脸上愤怒的潮红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他死死盯着窗外,嘴唇无声地颤抖着。老陈的手,那只紧握的拳,无力地松开了,
无力地垂在身侧。他额头抵在冰冷的观察窗上,闭上眼睛,仿佛不敢再看那吞噬一切的景象。
我瘫坐在控制台前的座椅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控制台冰冷的表面,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我按下那枚红色按钮时微弱的体温。一个念头,冰冷而清晰,
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那个指令…它知道。它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
它知道我们最终会按下这个按钮。它像一个冷漠的导演,引导着我们走向它早已写好的结局。
它来自一个不存在的时间点…是否意味着,我们的结局,也早已在某个维度被写死?
我们以为的挣扎,不过是剧本里早已安排好的徒劳?
“嗡————”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宇宙洪荒之初的嗡鸣,
穿透了深望号厚重的合金外壳,直接在我们的骨髓深处、在灵魂最核心的位置响起。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频率,一种纯粹的能量震荡,带着无法言喻的古老与冰冷。
它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构成我们身体的每一个粒子,
引发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战栗。舷窗外,
那巨大环形结构的内壁已经完全占据了视野。光滑,冰冷,无边无际。
深望号自身的探照灯光打在上面,只能照亮极小的一片区域,
光线被那非金非石的奇异材质吸收、散射,形成一片朦胧、死寂的光晕,
无法照亮更远的深邃。我们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巨大到没有尽头的金属子宫。突然,毫无征兆,
那光滑的、死寂的内壁上,毫无规律地,亮起了一个光点。幽蓝,微弱,
像遥远星空中一颗垂死的恒星。紧接着,第二个光点亮起。位置与第一个毫无关联。
第三个…第四个…光点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如同在黑暗中骤然被点燃的亿万星辰,
又像是某种庞大电路瞬间接通了难以想象的能源。它们并非均匀分布,
而是以完全随机、毫无逻辑可言的模式,在那无边无际的环形内壁上疯狂闪烁、明灭、游移。
幽蓝、惨绿、暗红、病态的苍白…各种冰冷、非自然的光色交织、流淌、碰撞,
形成一片混乱、癫狂、毫无意义的光之海洋。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稳定的位置,
前一秒还在这里闪烁,下一秒已在视野的尽头亮起。光与影疯狂地扭曲、变形、互相吞噬,
构成一幅幅令人精神错乱的、动态的抽象画。没有图案,没有信息,
只有纯粹的、令人发疯的混乱光芒。“啊——!”张雅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双手死死捂住眼睛,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眼睛!我的眼睛!它们在…在动!
在钻!”她语无伦次地哭喊,指缝间渗出泪水。“别他妈看!”阿彪嘶吼着,猛地低下头,
把脸埋进膝盖之间,双手用力捂住耳朵,
但那直接作用于神经的低沉嗡鸣和视觉上无法逃避的癫狂光芒,岂是捂住耳朵就能阻挡的?
他强壮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老陈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眼角的余光依旧被那疯狂闪烁的光芒灼伤。他扶着控制台,
身体摇摇欲坠,大口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呕吐出来。我也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
胃里翻江倒海。那些光芒不仅仅是视觉污染,它们似乎带着某种精神层面的侵蚀力。
每一次光芒的闪烁、每一次色彩的变幻,都像一把无形的凿子,狠狠敲击着理智的基石。
脑海中儿子的笑脸被瞬间撕碎,取而代之的是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色块和扭曲的线条。
一种难以言喻的噪音,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思维被强行干扰、撕裂产生的精神噪音,
在颅腔内轰鸣。“啪!”一声轻微的爆裂声。控制台上,一块主显示屏毫无征兆地碎裂,
蛛网般的裂纹瞬间布满屏幕,幽蓝的电路火花在裂纹中一闪而逝,屏幕彻底熄灭。紧接着,
“滋啦——滋啦——”的电流短路声在舱室各处响起。备用照明灯开始疯狂地明灭闪烁,
与窗外那癫狂的光海形成诡异的呼应。仪表盘上的指针像抽风一样乱跳,读数完全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