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入梅的第七天，空气沉得像浸了水的丝绵。
平江路的青石板吸饱了雨，把白墙洇成深浅不一的墨痕，连“经纬坊”那块乌木招牌上的描金“缂丝”二字，都被潮气泡得发了毛边。
苏晚的指尖滑过绷紧的经线，金棕色桑蚕丝在台灯下泛着哑釉般的光。
薄棉手套滤不去丝线的凉，她连呼吸都放得轻，生怕惊了绷架上那只刚织出半片绿羽的乳鸭——孔雀羽捻成的线细如蛛丝，每一次“通经断纬”的挑压，都像在用针尖在光阴里绣花。
“吱呀——”木门推开的刹那，雨腥气裹着风铃碎响灌了进来。
苏晚没抬头，单凭那滞涩的脚步声里渗着的来苏水味，就知道是陆沉。
“工坊月底歇业。”
她的声音落在线上，轻得像层灰，“最后几单赶工，不接客。”
男人没应声。
他立在门口，黑伞尖的水珠砸在青砖上，洇开的水痕像朵墨花。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蒙尘的织机零件，扫过博古架上盖着白布的宫扇——那些曾在烛光里流淌光彩的缂丝，如今都像睡着了的蝴蝶，被时光冻在茧里。
唯有苏晚身前那盏暖灯，给死寂的工坊煨着一豆活气。
“不是客。”
陆沉走近，声音哑得像揉皱的砂纸。
他从证物袋里拈出样东西，凑到灯下——那是寸许长的丝线，红得像凝固的血，却在光里流转着金属特有的冷芒。
更怪的是它打的结，扭曲盘绕如蛇，每个转折都透着股精密到邪性的劲儿，像用针在空气里画了道符咒。
“云顶会所，陈明远死了。”
陆沉盯着她骤然收紧的指节，“心源性休克。
法医在他手里找到这个。”
苏晚的指尖颤了颤，梭子在掌心滑了半寸。
她摘了手套，露出指腹的薄茧，却没碰那红线，只凑近了闻——金属的冷腥混着若有似无的臭氧，像雷雨天里劈开电线的焦味。
“不是丝。”
她蹙眉，“外层像生物涂层，里头……有电流的味道。”
陆沉眼底闪过锐光：“技术科说内芯是超导纳米材料。
这东西，地球上没见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枕头上掉的头发，发根检测出高频神经电信号，还有脑脊液残留。”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似的眼睛——那是种被强行“接入”大脑的痕迹，像有人拿烙铁在神经线上烫了个洞。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捏紧梭子，竹柄硌得指骨发疼。
爷爷走后，她守着这工坊，不过是想把剩下的图样织完，像守着座快塌的坟。
“陈明远死前三天，拍了件明代缂丝残片——《璇玑图》局部。”
陆沉调出照片，红线在死者无名指上缠成死结，“痕检说这结是微机械打的，但队里老王头以前搞文物缉私……”他指尖点在结的转折处，“说这手法，像极了你们家失传的‘锁魂扣’。”
“锁魂扣”三个字像根冰针，猛地扎进苏晚太阳穴。
她想起爷爷醉酒时的胡话，说那是明代宫里织“阴线”的邪术，匠人最后烧死在火场里。
坊间都当鬼故事听，可此刻……陆沉的声音还在响：“老王头说，这扣的关键在‘断纬’的寸劲，他说能使这手活的，苏州城掘地三尺也超不过三人——其中两个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全苏州只剩你们经纬坊……我不懂！”
苏晚打断他，梭子“啪”地掉在绷架上，惊乱了乳鸭的羽毛。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绷架上的《莲塘乳鸭图》中央，莲蓬处的金线忽然泛出幽蓝的光！
那光像滴进水里的墨，顺着经线疯爬！
同时，一股尖啸般的剧痛猛地刺穿太阳穴，苏晚眼前一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苏晚！”
陆沉扶住她的瞬间，她的意识里炸开了无数碎片——冰冷的金属器械闪着红光，高频电流“滋滋”作响，还有一股混着血腥味的檀香……最清晰的，是一根冰冷的“线”，正用烧红的钩子似的力道，狠狠钩向她意识深处！
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做了个缂丝里“挑经回纬”的修正动作。
指尖刚动，就听见“噼啪”几声轻响——绷架上几根主经线齐齐崩断！
整幅图猛地塌陷，莲塘乳鸭碎成乱麻，白光爆闪的刹那，那股钩扯感骤然消失。
苏晚瘫在织机边，后背的棉布衫被冷汗浸得透湿。
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电流的麻痒。
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的“线…会醒…”在耳边炸开，陈明远手里的红线、脑中的钩子、还有那幅《璇玑图》残片——“那不是凶器。”
她抬眼看向陆沉，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是鱼钩。
陈明远是被钓上来后撕碎的鱼。”
陆沉瞳孔骤缩。
苏晚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角落蒙着油布的老织机上——那是爷爷最后修复《璇玑图》时用的提花机。
一个念头冷得像冰：有人用爷爷碰过的残片当饵，用缂丝邪术勾着纳米科技的钩子，在钓能“接上线”的人。
而她，早就被缠在了钩尖上。
“我要见那残片，”她撑着织机站起来，指尖还在无意识地重复着“挑”的动作，“还要陈明远脑神经数据的所有细节。”
雨还在下，敲打着天井的石缸，嗒，嗒，像倒计时。
苏晚看着绷架上崩断的丝线，忽然觉得，这经纬交错的世界，从来就不是用来织布的。
有人想在人脑里缂丝，而她手里的梭子，得磨成剑了。
平江路的青石板吸饱了雨，把白墙洇成深浅不一的墨痕，连“经纬坊”那块乌木招牌上的描金“缂丝”二字，都被潮气泡得发了毛边。
苏晚的指尖滑过绷紧的经线，金棕色桑蚕丝在台灯下泛着哑釉般的光。
薄棉手套滤不去丝线的凉，她连呼吸都放得轻，生怕惊了绷架上那只刚织出半片绿羽的乳鸭——孔雀羽捻成的线细如蛛丝，每一次“通经断纬”的挑压，都像在用针尖在光阴里绣花。
“吱呀——”木门推开的刹那，雨腥气裹着风铃碎响灌了进来。
苏晚没抬头，单凭那滞涩的脚步声里渗着的来苏水味，就知道是陆沉。
“工坊月底歇业。”
她的声音落在线上，轻得像层灰，“最后几单赶工，不接客。”
男人没应声。
他立在门口，黑伞尖的水珠砸在青砖上，洇开的水痕像朵墨花。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蒙尘的织机零件，扫过博古架上盖着白布的宫扇——那些曾在烛光里流淌光彩的缂丝，如今都像睡着了的蝴蝶，被时光冻在茧里。
唯有苏晚身前那盏暖灯，给死寂的工坊煨着一豆活气。
“不是客。”
陆沉走近，声音哑得像揉皱的砂纸。
他从证物袋里拈出样东西，凑到灯下——那是寸许长的丝线，红得像凝固的血，却在光里流转着金属特有的冷芒。
更怪的是它打的结，扭曲盘绕如蛇，每个转折都透着股精密到邪性的劲儿，像用针在空气里画了道符咒。
“云顶会所，陈明远死了。”
陆沉盯着她骤然收紧的指节，“心源性休克。
法医在他手里找到这个。”
苏晚的指尖颤了颤，梭子在掌心滑了半寸。
她摘了手套，露出指腹的薄茧，却没碰那红线，只凑近了闻——金属的冷腥混着若有似无的臭氧，像雷雨天里劈开电线的焦味。
“不是丝。”
她蹙眉，“外层像生物涂层，里头……有电流的味道。”
陆沉眼底闪过锐光：“技术科说内芯是超导纳米材料。
这东西，地球上没见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枕头上掉的头发，发根检测出高频神经电信号，还有脑脊液残留。”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似的眼睛——那是种被强行“接入”大脑的痕迹，像有人拿烙铁在神经线上烫了个洞。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捏紧梭子，竹柄硌得指骨发疼。
爷爷走后，她守着这工坊，不过是想把剩下的图样织完，像守着座快塌的坟。
“陈明远死前三天，拍了件明代缂丝残片——《璇玑图》局部。”
陆沉调出照片，红线在死者无名指上缠成死结，“痕检说这结是微机械打的，但队里老王头以前搞文物缉私……”他指尖点在结的转折处，“说这手法，像极了你们家失传的‘锁魂扣’。”
“锁魂扣”三个字像根冰针，猛地扎进苏晚太阳穴。
她想起爷爷醉酒时的胡话，说那是明代宫里织“阴线”的邪术，匠人最后烧死在火场里。
坊间都当鬼故事听，可此刻……陆沉的声音还在响：“老王头说，这扣的关键在‘断纬’的寸劲，他说能使这手活的，苏州城掘地三尺也超不过三人——其中两个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全苏州只剩你们经纬坊……我不懂！”
苏晚打断他，梭子“啪”地掉在绷架上，惊乱了乳鸭的羽毛。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绷架上的《莲塘乳鸭图》中央，莲蓬处的金线忽然泛出幽蓝的光！
那光像滴进水里的墨，顺着经线疯爬！
同时，一股尖啸般的剧痛猛地刺穿太阳穴，苏晚眼前一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苏晚！”
陆沉扶住她的瞬间，她的意识里炸开了无数碎片——冰冷的金属器械闪着红光，高频电流“滋滋”作响，还有一股混着血腥味的檀香……最清晰的，是一根冰冷的“线”，正用烧红的钩子似的力道，狠狠钩向她意识深处！
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做了个缂丝里“挑经回纬”的修正动作。
指尖刚动，就听见“噼啪”几声轻响——绷架上几根主经线齐齐崩断！
整幅图猛地塌陷，莲塘乳鸭碎成乱麻，白光爆闪的刹那，那股钩扯感骤然消失。
苏晚瘫在织机边，后背的棉布衫被冷汗浸得透湿。
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电流的麻痒。
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的“线…会醒…”在耳边炸开，陈明远手里的红线、脑中的钩子、还有那幅《璇玑图》残片——“那不是凶器。”
她抬眼看向陆沉，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是鱼钩。
陈明远是被钓上来后撕碎的鱼。”
陆沉瞳孔骤缩。
苏晚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角落蒙着油布的老织机上——那是爷爷最后修复《璇玑图》时用的提花机。
一个念头冷得像冰：有人用爷爷碰过的残片当饵，用缂丝邪术勾着纳米科技的钩子，在钓能“接上线”的人。
而她，早就被缠在了钩尖上。
“我要见那残片，”她撑着织机站起来，指尖还在无意识地重复着“挑”的动作，“还要陈明远脑神经数据的所有细节。”
雨还在下，敲打着天井的石缸，嗒，嗒，像倒计时。
苏晚看着绷架上崩断的丝线，忽然觉得，这经纬交错的世界，从来就不是用来织布的。
有人想在人脑里缂丝，而她手里的梭子，得磨成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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