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你是不是疯了？” 林静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钢丝，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捏着银行流水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处甚至有些发麻。那张薄薄的 A4 纸上，
“转账支出：50000 元” 的黑色宋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客厅里的挂钟刚敲过八点，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林静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是我们给小雨准备的手术费！” 她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每说一个字都像有针在扎喉咙。
程明正对着玄关的穿衣镜系领带，深蓝色的条纹领带被他系得歪歪扭扭。听见妻子的声音，
他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伸手把领带重新系好：“小声点行不行？楼上张阿姨耳朵尖得很，
让人家听见像什么话。” 他转过身，整理着衬衫领口，“老张他儿子结婚，
女方突然要加十万彩礼，这不急着用钱嘛。都是同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见死不救？
” 林静感觉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天灵盖，太阳穴突突地疼。她猛地将流水单拍在茶几上，
“啪” 的一声脆响，茶几上的玻璃杯被震得叮当作响，里面的凉白开晃出了细密的水花。
“那我们的女儿呢？小雨下个月就要做腺样体手术了！
医生说再拖可能会影响听力和面容发育，你忘了吗？”“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 程明终于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林静最厌恶的那种敷衍笑容，
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漫不经心，“老张说了，下个月发了项目奖金就还，还打了借条呢。
”“下个月？下个月！” 林静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她指着茶几上的流水单，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上个月你帮楼下小李还信用卡时也是这么说的！
上上个月借老王买二手车时你也说下个月就还！程明，我们结婚七年了，你能不能有一次，
哪怕就一次，把我和小雨放在第一位？”程明的表情终于变了，嘴角的笑容僵住，
脸色沉了下来。他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拉林静，见她躲开，又压低了声音，
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每天起早贪黑跑业务，不是为了这个家？
老张是我十年的老同事，当初我刚入职时他带了我半年，现在他开口我能不帮吗？再说了，
借条写得清清楚楚，还有手印，他还能跑了不成？”林静突然觉得很累，
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眼神里的疏离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上周日的画面突然闯进脑海 —— 女儿小雨仰着小脸，辫子歪歪扭扭地垂在肩上，
手里捏着书包带，书包侧面磨破了一个小洞，露出里面的棉花。“妈妈，
我的新书包什么时候买呀？” 女儿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同桌小美说我的书包破了，像捡来的。”而那天晚上，程明刚从外面回来，
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他兴奋地说：“老家表弟的儿子考上重点高中了，
我给他买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和平板电脑，一套配齐，咱程家也得有面子。
” 林静当时看着那个价值近两万的礼盒，再想想女儿磨破的书包，
喉咙像被堵住一样说不出话。“程明，” 林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但指尖的颤抖暴露了她的情绪，“这是最后一次。” 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如果小雨的手术费凑不齐，我们就离婚。”程明愣住了，
像是没听清一样眨了眨眼，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语气也拔高了几分：“就为了这点钱？
林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物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上这几万块钱？
”林静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力气再争辩。她转身走进女儿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门内，
墙上贴着小雨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三个人手拉手，头顶上画着大大的太阳。
林静走到床边，看着女儿睡梦中还微微蹙着的眉头，伸手轻轻抚平，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门外，程明的手机响了，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客厅的寂静。林静听见他接起电话，
语气瞬间变得热情又恭敬：“三姑啊，早上好！哎，您说... 哦，带孙子来城里玩啊？
没问题没问题！您什么时候到？我去接站！住宿您放心，我这就收拾房间... 哎，
应该的应该的！”林静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像她这七年无望的婚姻。
三个月前的那个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的窗户，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暖黄。
林静正在厨房做晚饭，锅里炖着小雨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妈妈，我头好晕...” 五岁的小雨趴在餐厅的餐椅上，
小脑袋歪歪地靠在椅背上，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半眯着，小脸烧得通红，
像熟透的苹果。林静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擦了擦手跑过去，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让她瞬间心慌，指尖都有些发软。“怎么这么烫？” 她急忙放下手里的汤勺，
转身去抽屉里翻体温计，“小雨，量个体温，咱们看看多少度。”体温计夹在小雨腋下，
孩子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是蔫蔫地靠在妈妈怀里，小声地哼唧着：“妈妈，
冷...”林静把女儿搂在怀里，用毯子裹住她，眼睛紧紧盯着墙上的挂钟。三分钟后，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体温计，凑近灯光一看，39.2 度。“发烧了！得赶紧去医院！
” 林静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慌忙去卧室找外套，“小雨，穿衣服，
妈妈带你去医院打针。”这时，程明正在阳台上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带着刻意的热情：“... 没问题王叔，车你尽管开去，
周末嘛... 一家人出去玩没车怎么行，多不方便... 哎，客气什么，
都是邻居...”林静抱着穿好外套的女儿走到阳台门口，阳台的推拉门没关严，
程明背对着她，正眉飞色舞地讲着电话。“程明，” 林静的声音带着焦急，
“小雨发高烧到 39 度 2，得马上去医院。”程明捂住话筒，转过身皱着眉，
语气里带着不耐烦：“等会儿，我这正和王叔说借车的事呢，他女儿考上大学，
全家周末去海边庆祝。”“借车？” 林静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我们怎么去医院？你的车借给他了，我们怎么带小雨去看病？”“打车不就行了？
” 程明不耐烦地摆摆手，又对着话筒说了句 “您稍等”，转过来对林静压低声音，
“王叔难得开口求帮忙，人家女儿考上重点大学多不容易，全家出去玩没车多扫兴，
我总不能拒绝吧？”林静感到一阵眩晕，她紧紧抱住怀里滚烫的女儿，
手指因为用力而掐进了女儿的衣服里。“程明，现在是晚高峰！
” 她的声音因为着急而发颤，“你看看窗外，堵车都堵到路口了，打车至少要等半小时！
小雨烧得这么高，等不起啊！”程明终于挂断了电话，但脸上满是不悦，
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你总是大惊小怪，小孩发烧很正常，哪有那么娇气？
王叔马上就来取车了，你赶紧去收拾下小雨的医保卡、水杯这些东西。”林静站在原地，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她看着程明转身走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
动作自然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哼着小曲走进浴室，准备洗澡换衣服，
仿佛女儿的高烧与他毫无关系。小雨在林静怀里开始咳嗽，咳得小脸更红了，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妈妈...” 孩子虚弱地抓着林静的衣角，
“难受...”林静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咬着牙，转身去卧室拿了医保卡和湿巾，
又灌了一瓶温水，用背包把这些东西装好。她没有再看程明一眼，
抱着女儿站在门口等王叔来取车。二十分钟后，王叔笑眯眯地敲响了门，
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小明啊，真是太谢谢你了，够意思！” 王叔接过车钥匙，
拍着程明的肩膀，“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海鲜！”“客气啥王叔，一路顺风！
” 程明笑着送别，脸上是林静从未见过的热情。就在王叔关上门的瞬间，
小雨突然开始说胡话：“爸爸... 气球... 飞走了...” 林静赶紧摸她的额头，
比刚才更烫了。她抱着女儿冲进电梯，下楼后才发现晚高峰的小区门口挤满了车，
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全都亮着 “载客” 的红灯。林静抱着女儿站在路边，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傍晚的热气裹挟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她的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
紧紧贴在衣服上。“出租车！出租车！” 林静不停地挥手，声音都喊哑了。
小雨在她怀里越来越蔫，眼睛闭着，呼吸越来越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四十分钟后，终于有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停在面前。
林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进车里，沙哑着说：“师傅，儿童医院，麻烦快点！孩子发高烧！
”出租车在拥堵的车流里艰难地穿行，林静抱着女儿，不停地用湿巾擦她滚烫的额头，
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感觉自己像在一场荒诞的梦里。到了医院，
急诊大厅里人满为患。林静抱着女儿排队挂号、抽血、化验，楼上楼下地跑，
程明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直到医生拿着化验单走出来，
表情严肃地对她说：“孩子是急性扁桃体炎引发的高烧，扁桃体已经化脓了，
再晚来可能会引发肺炎，甚至脑膜炎。”林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抱着刚刚输上液的女儿，
看着她终于安稳睡去的小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掏出手机，想给程明打个电话，
却先看到了他十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帮助邻居，快乐自己！
愿王叔一家旅途愉快～” 配图是他和王叔站在车边的合影，两人都笑得灿烂，
背景里是自家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那一刻，林静的心彻底凉了。那天晚上十一点多，
程明才打来电话，语气轻松地问：“小雨怎么样了？我刚送完王叔他们回来，累坏了。
”林静没有说话，直接挂了电话。当她抱着睡着的女儿回到家时，程明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啤酒和花生。“回来了？医生怎么说？” 程明抬头看了一眼，
语气随意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林静把女儿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走到客厅，
看着程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程明，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和小雨当家人？
”程明放下手里的啤酒罐，皱起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关心小雨吗？”“关心？
” 林静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王叔的女儿是宝贝，我们的女儿就不是了？
小雨烧到 39 度 2，你为了借车给别人，让我们在路边等了四十分钟出租车！
医生说再晚来一步就可能得脑膜炎！”程明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站起身，
语气带着被指责的愤怒：“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这不是为了维护邻里关系吗？远亲不如近邻，
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还得靠邻居帮忙呢！再说了，最后不也安全到医院了吗？
孩子这不是没事了吗？”“是，到了，差点耽误治疗！” 林静气得浑身发抖，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程明，你能不能别总是打肿脸充胖子？
我们家什么条件你不清楚吗？你一个月工资扣除房贷和生活费，
剩下的钱刚够小雨的幼儿园学费，你为什么总要打肿脸充胖子，
去帮那些根本不需要你帮忙的人？”程明突然提高了嗓门，语气激动：“我怎么了？
我帮邻居个忙有错吗？你知道王叔在小区里人缘多好吗？谁家有事他都帮忙，我要是拒绝他，
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以后我们在小区还怎么混？”林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脸上写满了 “我没错” 的理直气壮，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那一刻，
林静突然明白了，在程明心里，所谓的 “面子” 和 “人缘”，永远比她和女儿重要。
那天晚上，当程明抱怨着 “你怎么越来越不可理喻” 摔门进书房后，
林静坐在女儿的床边，第一次认真地思考了离婚的可能性。一个月前，
程明老家的三姑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带着孙子和几个亲戚来城里玩，大概七八个人，
想让程明帮忙安排住宿和行程。挂了电话，程明兴奋得像个孩子，
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太好了！三姑他们终于要来城里了！我得好好安排一下，
让他们看看我在城里过得多好。”接下来的一周，程明每天下班回家都在研究旅游攻略，
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各种景点介绍和餐厅推荐。“静，明天三姑他们到，
你请个假去火车站接一下。” 程明一边在手机上订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查了，
长城、故宫、颐和园这些必去的景点都得安排上，还有新开的那家环球影城，
门票我都订好了，四百多一张呢。”林静正在厨房的餐桌上计算这个月的开支，听到这话，
手里的笔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程明兴奋的侧脸：“程明，
我们上个月刚给小雨交了这个学期的幼儿园学费，五千八。这个月的房贷六千五昨天刚扣，
物业费、水电费加起来七百多，剩下的钱本来是留着给小雨做检查和手术的，
哪来这么多钱招待亲戚？”程明摆摆手，语气轻松：“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有办法。
三姑从小就疼我，我小时候在她家住过好几年，她现在难得来一次城里，我能不好好招待吗？
”“那小雨的手术费呢？” 林静忍不住提醒他，“医生说最好在暑假前做，
不然开学后耽误上课，而且天气热了容易感染。”“手术费...” 程明的动作顿了一下，
眼神有些闪烁，“再等等吧，反正也不是急症。三姑他们一辈子可能就来这么一次城里，
总不能让他们留下遗憾。”林静默默合上账本，
上面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他们的存款余额仅剩两万三千元。而程明这一周的招待预算，
环球影城门票八张三千二，长城故宫导游费五百，预订的三家高档餐厅平均每餐一千五，
加上给亲戚准备的礼物，已经超过三万了。亲戚来的那天，林静请了假去火车站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