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天河倒灌,凶猛地砸在坑洼的水泥地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雨水裹挟着泥土的腥气,
垃圾在角落发酵的酸腐,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却像铁锈般死死缠住鼻腔的血腥味。
远处警灯旋转着,将这片破败的城中村染成一片疯狂闪烁、光怪陆离的红蓝地狱。
陈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每一步都像踏在冰冷的尸体上,积水溅起,
湿冷地钻进他裤腿深处。“第五个了,头儿。”小李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微微发颤,
透着一股被寒意浸透的疲惫。他举着伞的手不太稳,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汇成小股水流,
滴落在陈锋的肩章上。陈锋没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点冰冷的水滴渗入肩章下的警服布料,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警戒线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垂死挣扎的苍白手臂。线内,
一个男人蜷缩在狭窄巷口堆积如山的垃圾袋旁,姿势扭曲得令人心悸。
雨水肆意冲刷着他惨白的脸,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赫然张开,
边缘翻卷着惨白的皮肉。最刺眼的,是那创口之上,
个用廉价红色尼龙绳精心打成的、湿漉漉的蝴蝶结——一个扭曲到令人胃部痉挛的“签名”。
“雨夜屠夫”。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陈锋的太阳穴。一样的雨夜,
一样的偏僻角落,一样的致命割喉,一样的……红色蝴蝶结。连续四起,像跗骨之蛆,
啃噬着整个城市的神经,也啃噬着陈锋的睡眠和尊严。警队的压力,媒体的口诛笔伐,
上级限时破案的最后通牒,都沉沉压在他肩上。他深吸一口气,
混杂着血腥和腐臭的冷空气直冲肺腑,强行压下胃里的翻腾。法医老周佝偻着背,
蹲在尸体旁,头灯的光束在雨帘中切割出一道惨白的光柱。
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死者颈部的皮肤组织,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怎么样?
”陈锋的声音低沉沙哑,几乎被雨声吞没。“干净利落,一刀致命。”老周抬起头,
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创口角度、深度、手法……和前面四个,
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凶手……手很稳,力气很大,而且……”他顿了顿,
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陈锋,“他越来越熟练了。”“死亡时间?”“初步判断,
昨晚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雨太大,冲刷了不少痕迹。”陈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
泥泞的地面上脚印杂乱,早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巷子两边是低矮、墙皮剥落的出租屋,
窗户黑洞洞的,像无数只漠然窥视的眼睛。他走到巷口,望向对面那栋孤零零的三层旧楼。
楼顶边缘,一段锈迹斑斑的简易铁梯延伸出来。“那边排查了吗?”他抬手指向旧楼。
“楼里就一个看门老头,耳朵背得厉害,问不出什么。”小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楼顶我们也上去看了,空荡荡的,除了垃圾就是鸽子粪。不过……”他犹豫了一下,
“我们在楼顶边缘,对着巷子这边,发现了一点痕迹。”“什么痕迹?
”“像是……有人长时间趴伏过。那里的灰尘被压出了一个很清晰的人形轮廓,
还有……”小李压低了声音,“几根很长的头发,深棕色,卷曲的。已经送检了。
”陈锋的心猛地一跳。长时间趴伏?观察?目击?他立刻转身,大步走向那栋旧楼。“带路!
”推开吱呀作响的沉重铁门,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劣质烟草的气味扑面而来。
狭窄的楼道里灯光昏暗,墙壁斑驳。看门老头缩在楼梯间一个用木板隔出来的小屋里,
对着一个雪花点乱闪的小电视打盹。小李喊了几声,他才迟钝地转过头,
浑浊的眼睛里一片茫然。陈锋没再浪费时间,直接沿着摇摇晃晃的铁楼梯冲上楼顶。
雨势稍歇,但风依旧凛冽。楼顶平台空旷破败,堆着一些废弃的建筑材料和腐烂的编织袋。
小李打着手电,光束指向靠近巷子方向的水泥平台边缘。那里,厚厚的灰尘层上,
清晰地压出了一个俯卧姿势的凹痕。凹痕头部的位置,散落着几根深棕色、微卷的长发,
在昏黄的光束下异常显眼。陈锋蹲下身,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头发装入证物袋。
他的目光投向凹痕正对的方向——恰好俯瞰着那条发现尸体的幽深小巷,视野清晰无遮。
有人在这里,在案发时,亲眼目睹了一切!这个念头像电流般窜过陈锋的脊椎。是凶手?
还是……可能的幸存者?或者,一个目击者?“立刻通知技侦,仔细勘察这里!
一寸都不要放过!”陈锋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第五起案子,终于出现了可能的突破口!
他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空旷的楼顶,试图在脑海中还原那个俯卧的身影。
风卷着雨丝,抽打在他脸上,带来一阵冰冷的清醒。这个神秘的观察者,是谁?
他她看到了什么?市局问询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将一切细微的表情都暴露无遗。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油墨混合的沉闷气味。陈锋坐在桌子一侧,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对面,坐着那个神秘的女人。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
深棕色的长发微卷,带着被雨水打湿的凌乱,有几缕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眼睛很大,
此刻却像蒙着一层雾气,空洞地望着桌面某处。
一件不合身的警用保温毯裹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衬得她更加单薄脆弱。她叫苏晚。
陈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尽管内心的焦灼像火一样烧灼着他:“苏晚女士,
请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昨晚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栋旧楼的楼顶?
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那冰冷的时间点刺痛。
她慢慢抬起头,那双空洞的大眼睛终于聚焦,落在陈锋脸上,
眼神里交织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近乎审视的专注。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似乎每一个字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挤出喉咙。“我……住在附近。”她的声音很轻,
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沙哑,“睡不着……雨声太大,心里很乱。
就……鬼使神差地走到那楼顶,想吹吹风……”她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保温毯的边缘,
指节发白,“然后……我就看到了……巷子里……”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眼神再次被恐惧攫住,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雨夜。
个人……那个男人……他拖着……拖着另一个人……像拖一袋垃圾……”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那个男人?你看清他的样子了吗?”陈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微微前倾,屏住了呼吸。
整个警队的希望,或许就系于眼前这个惊魂未定的女人接下来的几句话。
苏晚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次牢牢定格在陈锋脸上。这一次,
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恐惧,而是一种锐利的、穿透性的观察,如同精密仪器在扫描目标。
她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陈锋的额头、眉骨、脸颊、脖颈,
最后落在他下意识抬起整理自己警服衣领的右手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问询室里只剩下苏晚带着颤音、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的陈述:“他……很高。
非常……非常高,像……像你一样。”她的目光直直盯着陈锋的眼睛,
仿佛在确认某个惊人的事实,“我估摸……至少185公分以上。
”陈锋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他身高185公分,警局人尽皆知。
“他的脸……左边眉毛上面,”苏晚的视线精准地投向陈锋的左眉骨,
“有一道……很旧的疤。斜着的……大概这么长。
”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约两厘米的长度。陈锋的左眉骨上,
一道幼时爬树跌落留下的旧疤,在惨白的灯光下似乎隐隐发烫。他放在桌下的左手,
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杀了人之后……”苏晚的声音越来越低,
却像重锤敲在陈锋心上,
……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右手……很用力地……”她模仿了一个快速向上拉扯的动作,
眼神死死锁住陈锋刚刚整理衣领的右手,“像这样……整理他的衣领。
一遍……又一遍……”轰——!陈锋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冰冷的麻痹感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身高185+,左眉骨旧疤,
习惯性用右手整理衣领——这每一个细节,都像精确制导的导弹,分毫不差地击中了他自己!
一股寒意,比楼顶的风雨更刺骨,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今早出门前,
在镜子前下意识整理衣领的动作清晰地闪回脑海。“你……确定?”陈锋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几乎不成调。他感觉自己的喉结在艰难地上下滚动,后背的警服内衬瞬间被冷汗浸透,
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苏晚没有回答,
只是用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困惑和某种无法言说的确信的眼神,
死死地、毫不闪避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冰锥,刺穿了陈锋所有的镇定。
问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发出单调的嗡嗡声,衬得这无声的对视更加惊心动魄。
坐在陈锋旁边负责记录的小李,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滚落到地板上,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
难以置信的目光在陈锋和苏晚之间来回扫视,脸色变得和陈锋一样惨白。陈锋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需要空气!他踉跄着冲出问询室,
冲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反手锁上门。冰冷的水龙头被拧到最大,
他双手撑在湿漉漉的洗手池边缘,大口喘着粗气。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左眉骨上的旧疤在灯光下异常清晰。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感,
混合着荒谬绝伦的愤怒,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几乎让他窒息。是谁?是谁在冒充他?
还是……这个苏晚……她在说谎?市局顶层的局长办公室,厚重的红木门紧闭着,
像隔绝出另一个世界。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水泥。局长张铁林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鹰隼般的目光透过镜片,
沉沉地压在站在办公桌前的陈锋身上。那目光里,有震惊,有审视,有压力,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桌面上摊开放着的,
正是那份刚刚送达、墨迹似乎还未干透的DNA检测报告。结论栏那一行冰冷的铅字,
像烧红的烙铁,
得陈锋眼睛生疼:“送检毛发样本现场楼顶提取与样本A陈锋STR分型结果一致。
”“一致……”张铁林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陈锋心头,“陈锋,你告诉我,你的头发,
怎么会出现在第五个案发现场的楼顶?在那个目击者声称看到‘凶手’的位置?
”“我不知道,局长!”陈锋挺直脊背,声音因极力压抑着情绪而微微发颤,
“昨晚十一点半到凌晨一点,我确实一个人在办公室整理‘雨夜屠夫’的卷宗!
这一点我反复确认过监控时间点!我没有离开过!更不可能去那个地方!”“监控?
”张铁林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高背椅上,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压力的冷笑,
“技术科反复核对了,陈锋。昨晚十一点二十七分你进入办公室,
直到凌晨一点零五分你才离开。走廊、电梯、大厅的监控,
都没有拍到你在那个时间段离开市局大楼的画面。看起来,天衣无缝。”他话锋一转,
眼神陡然锐利如刀,“但是!同样天衣无缝的是,没有任何一个活人能证明,
在那一个半小时里,你一步都没有离开过那间办公室!监控死角是存在的,陈锋!
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想要避开某些监控,并非不可能!尤其是……当你有动机的时候!
”“动机?”陈锋如遭雷击,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局长!我有什么动机?!
我是追查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压力!”张铁林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盖都跳了起来,
“巨大的破案压力!连续四起,毫无头绪!上级追责!社会恐慌!媒体天天堵门!
这些压力足以压垮任何人!你陈锋是人,不是神!”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份刺眼的报告,
“还有这个目击者,苏晚。她的描述,精准得令人发指!
身高、疤痕、习惯动作……再加上现在这根该死的头发!陈锋,你让我怎么想?
你让外面那些等着看结果的媒体和民众怎么想?!”陈锋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冰冷的桌面,
指节捏得发白。监控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证明了他的“在场”,
也彻底剥夺了他的“不在场证明”。而那份DNA报告和苏晚的指认,则像三把淬毒的匕首,
精准地刺向他。孤立无援,百口莫辩!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被推入深渊的绝望。“我没有杀人,局长!
”陈锋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困兽般的悲愤,“我是警察!我比任何人都想抓住那个畜生!
”“我知道!”张铁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烦躁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现在情况对你极其不利!证据链正在形成!为了案子,为了警队的声誉,
更为了给你自己一个洗清嫌疑的机会……”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量说出那个决定,
目光沉沉地锁住陈锋,“你,陈锋,从即刻起,停职。接受内部调查!”停职!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陈锋的胸膛。他眼前一黑,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脚下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肩上那枚象征着职责和荣誉的肩章,此刻变得重若千钧,又像烙铁一样灼痛着他的皮肤。
他追凶半生,如今竟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交出你的配枪和证件。
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本市,不得接触任何与‘雨夜屠夫’案件相关的人证、物证!
”张铁林的命令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陈锋僵硬地抬起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颤抖着解开枪套的搭扣,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黑色手枪取出,又摸出深蓝色的警官证。
冰凉的金属枪身和硬质的证件外壳,此刻却像烧红的炭块,烫得他手心剧痛。
他动作迟缓地将它们放在局长宽大的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
像是对他职业生涯的一记丧钟。“小李!”张铁林按下了内部通话键,声音冰冷,
“送陈队出去。看着他……收拾个人物品。”办公室的门开了,小李站在门口,
脸色复杂至极,眼神里有震惊,有同情,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茫然。他张了张嘴,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锋最后看了一眼那把他曾无比信任的配枪和象征身份的证件,
它们静静地躺在红木桌面上,像两件被遗弃的证物。
他挺直了因巨大的打击而微微佝偻的脊背,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局长办公室。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荆棘之上。走廊两侧,原本忙碌的同事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一道道目光——惊愕、怀疑、惋惜、探究——如同实质的芒刺,从四面八方扎在他身上。
他目不斜视,下颌紧绷,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走向那个此刻对他来说如同囚笼的办公室。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亲手缔造的秩序,他誓死捍卫的警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将他深埋其中。
陈锋的公寓里弥漫着一股死寂的味道。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将外面世界的天光彻底隔绝。只有电视机屏幕发出幽蓝闪烁的光,
映在陈锋布满血丝的眼中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上。
新闻主播字正腔圆、毫无感情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扎进他的神经。“……备受关注的‘雨夜屠夫’连环杀人案取得突破性进展。
据警方内部可靠消息,此前被列为重要嫌疑人的某陈姓资深警官,因关键物证与其高度关联,
已被停职并接受内部调查……”屏幕上适时地出现了一个打了厚重马赛克的警方公告截图,
但那熟悉的措辞和格式,陈锋一眼就能认出。公告下方,滚动播放着愤怒的网友评论,
字字诛心:“警察杀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细思极恐!
前面四个是不是也是他干的?杀人狂就在我们身边!” “必须严惩!
这种人渣不配穿那身警服!” “受害者家属要一个公道!”陈锋猛地抓起遥控器,
狠狠砸向电视屏幕。“砰!”一声闷响,屏幕黑了下去,主播那张看似公正的脸瞬间消失,
只剩下他扭曲的倒影映在漆黑的屏幕上,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牢笼里的鬼魂。
他颓然倒在冰冷的沙发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耻辱、愤怒、绝望,
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不是凶手!
可证据——苏晚的指认、楼顶的头发、无法自证的监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
将他死死困住,越挣扎,缠得越紧。“模仿……”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毫无征兆地刺破了他混乱的思绪。是苏晚的声音。在问讯室里,
她描述凶手整理衣领时那专注到令人心悸的眼神,此刻异常清晰地闪回。
她说凶手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衣领……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重复。
陈锋的身体猛地僵住。一个荒谬、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电流的念头,
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骤然划过他混乱的脑海。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像一头被惊醒的困兽,冲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疯狂翻找。
纸张、文件、杂物被胡乱地扒拉到一边。终于,
他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U盘——这是他利用停职前最后一点权限,
以“个人工作备份”为借口,
偷偷拷贝出来的所有五起“雨夜屠夫”案件的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
他颤抖着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亮起,
幽光照亮了他因紧张和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预感而扭曲的脸。他点开文件夹,
鼠标箭头在代表着五个受害者案件编号的文件夹上焦躁地移动。最终,
他点开了第一个受害者的现场照片文件夹。一张张血腥、冰冷的现场照片在屏幕上闪现。
垃圾堆旁蜷缩的尸体,脖颈处狰狞的创口,
还有那刺眼的、系在创口上的红色尼龙绳蝴蝶结……陈锋强迫自己忽略那令人作呕的细节,
目光死死盯住照片的边角,
搜索着那些容易被忽略的、非致命性的、属于凶手“签名”之外的痕迹。第一起,没有。
第二起,没有。 第三起……陈锋的呼吸骤然屏住。在第三起案件,
受害者倒卧的那个露天停车场的泥泞地面上,照片的一角,靠近受害者左脚旁,
一个模糊的印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猛地将照片放大、再放大。那是一个脚印!
一个清晰的、属于某种户外运动鞋的鞋底花纹!虽然被雨水冲刷和后来的勘察人员踩踏过,
边缘有些模糊,但鞋尖的方向和部分独特的花纹依然可辨!这个脚印的位置,离死者很近,
显然不是后来勘察人员留下的!陈锋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