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太阳晒得人头皮发麻。片场就是个大火炉，黄土地被烤得直冒烟。陈凡站在人群里，
穿着一身破烂的戏服，脸上戴着个最普通的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就是个跑龙套的，
一天一百块，管盒饭。旁边的人都在聊天，吹牛，说昨天晚上在哪喝酒，
今天早上在哪吃了馄饨。陈凡不说话，他就站在那儿，看着前面。女主角苏小小正在补妆。
她坐在一把遮阳伞下面，有人给她扇风，有人给她递水。她今天穿了身旗袍，开衩很高，
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她皱着眉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来看去，很不满意。
“这什么粉底？油光满面的，怎么拍？”化妆师吓得手一抖，赶紧拿吸油纸给她按。
“苏老师，您别急，马上就好。”苏小小把镜子一推。“马上？太阳都下山了！”她站起来，
一脚踹在旁边的道具箱上。“砰”的一声，箱子歪了。她气冲冲地往前走，正好撞到陈凡。
陈凡没动，她被弹得后退了一步。“你眼瞎啊？”苏小小抬头，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的龙套，
火更大了，“挡着路了，不知道吗？”陈凡看着她，没说话。苏小小更来气了。“怎么？
哑巴？一个跑龙套的，还敢这么横？”她身边的工作人员赶紧上来打圆场。“苏老师，
别生气，他就是个群演，不懂事。”这时，男主角李天宇摇着扇子走过来，他看见这一幕，
笑了。“哟，小小，跟一个龙套置什么气？”他斜眼看着陈凡，眼神里全是看不起。“兄弟，
识相点就滚远点。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陈凡还是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一步，
让开了路。苏小小从他身边走过，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李天宇跟在后面，
拍了拍陈凡的肩膀，力气用得很足。“记住了，下等人就该有下等人的样子。
”陈凡的肩膀动都没动。他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就像看两只跳来跳去的蚂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破布鞋。鞋尖沾着黄泥。他抬起脚，
在旁边的石头上蹭了蹭。2导演喊了“卡”。今天这场戏，拍了十几遍，过不去。
李天宇演的是一个军阀，要表现出那种凶狠和霸气。可他演出来，就像个地痞流氓，
虚张声势。“李天宇！你那是什么表情？”导演老王是个胖子，气得满头大汗，“你是军阀！
不是要债的！拿出点气势来！”李天宇把扇子一扔。“王导，我怎么演了？
剧本就那么几句词，我总不能对着空气吼吧？”他指着旁边的苏小小。“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怎么入戏？”苏小小也火了。“李天宇你什么意思？我演得不好？刚才明明是你接不上词！
”两个人就在片场吵了起来。工作人员没人敢劝，都低着头假装忙自己的事。
陈凡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他看着李天宇，又看看苏小小。他觉得这两个人，
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演戏。演戏不是背台词，不是摆表情。演戏是变成那个人。
老王导演气得捂着胸口。“不拍了！不拍了！都给我休息！”他一屁股坐在导演椅上，
拿起一瓶水猛灌。李天宇和苏小小还在互相瞪眼。剧组的气氛僵住了。就在这时，
苏小小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脸色一变。“我的打火机呢？
”她问身边的助理。“我那个古董打火机呢？法国买的，你给我放哪了？
”助理吓得脸都白了。“苏老师，我……我没动您的东西啊。”“那去哪了？”苏小小急了，
“一会儿拍戏要用到的！”那是个很重要的道具，她要拿着那个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然后说出关键台词。没有打火机，戏就拍不了。大家开始四处找。道具箱翻了个底朝天，
也没有。苏小小更烦躁了。“一群废物！连个打火机都看不住！”她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
石子滚了几圈，停在了陈凡的脚边。陈凡低头，看着那颗石子。然后，他把手伸进口袋里，
掏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个黄铜打火机。上面刻着很复杂的花纹，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他“咔哒”一声，打开盖子。火苗“呼”地一下窜了出来。是蓝色的，很稳。整个片场，
好像只有那一点火光在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苏小小也看见了。她眼睛一亮，
快步走了过来。“打火机！给我！”她伸手就要去拿。陈凡没给。他只是看着她，
手里举着那个燃烧的打火机。苏小小愣住了。她看着这个龙套，
看着他那双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深，像口井，能把人吸进去。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你……”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凡把打火机合上，递了过去。“你的？”他的声音有点哑，但很好听，像砂纸磨过木头。
苏小小接过打火机，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有点凉。她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
“谢……谢谢。”她第一次对一个龙套说谢谢。陈凡没说话，只是把手插回了口袋里，
又变回了那个不起眼的人。3李天宇看见苏小小跟一个龙套说话，还拿了人家的东西，
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他走过来，一把抢过苏小小手里的打火机。“一个破打火机而已，
至于吗？”他看了看打火机，撇了撇嘴。“地摊货吧？也拿来当宝贝？
”他把打火机扔回给陈凡，动作很粗鲁。“拿着你的破烂，别在这儿碍眼。”陈凡伸手接住。
“咔哒。”他又把打火机打开了。火苗亮着。他看着李天宇，没说话。
李天宇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你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陈凡还是没说话。
他只是把打火机凑到自己嘴边，对着火苗，轻轻吹了一口气。火苗晃了晃，灭了。
他把打火机放回口袋，转身就要走。“站住！”李天宇喊道。陈凡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一个跑龙套的，脾气不小啊。”李天宇冷笑，“你以为你谁啊？”陈凡转过身，
看着李天宇。“你演得不对。”他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哑。“什么？
”李天宇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你演得不对。”陈凡又说了一遍，“军阀，不是地痞。
他不用喊，不用瞪眼。他杀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说话的时候，
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明明还是穿着破烂的衣服，戴着口罩，
但李天宇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了上来。“你……你懂个屁的表演！
”李天宇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个跑龙套的，也敢教训我？”陈凡没理他，
又把目光转向了苏小小。“你也是。”苏小小一愣。“你演的不是交际花，是军阀的女儿。
你不用搔首弄姿，你只要站在那儿，你就是规矩。你笑，别人就得跟着笑。你哭，
别人就得跟着死。”苏小小呆住了。她感觉这个龙套好像把她整个人都看穿了。
那些她隐藏在心底的，对角色的理解，她自己都没理清楚，却被这个陌生人一句话说了出来。
“你……你到底是谁？”她忍不住问。陈凡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他们两个，摇了摇头。然后，
他转身，真的走了。他走回到人群里，又变成了那个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龙套。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片场里的气氛，却完全不一样了。李天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苏小小攥着拳头，看着陈凡的背影，眼神复杂。老王导演一直坐在椅子上，刚才那一幕，
他全看在眼里。他盯着陈凡的背影，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他拿起对讲机。“场务，
把刚才那个……对，那个戴口罩的龙套，给我叫过来。”4场务找到陈凡的时候，
他正坐在角落里，拿着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在吃。吃得很慢，很认真。好像那不是馒头，
是什么山珍海味。“哎，你，王导叫你。”场务喊了一声。陈凡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馒头。
“哪个王导？”“还能是哪个王导？咱们导演！”陈凡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馒头渣。
“知道了。”他跟着场务走到导演这边。老王导演正看着监视器里刚才的回放，眉头紧锁。
他看见陈凡过来，摆了摆手，让场务下去了。“你叫什么？”老王导演问，
眼睛没离开监视器。“陈凡。”“多大了？”“二十七。”“干这行多久了？”“不久。
”老王导演终于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他。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见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很安静的眼睛。“刚才，你说天宇演得不对，为什么？”陈凡想了想。
“他太用力了。”“什么意思？”“他想让观众知道他很凶，但他自己没觉得自己凶。
真正的凶狠，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本能。”老王导演沉默了。他说的话，
和自己的理解一模一样。可李天宇就是演不出来。“你演一个我看看。”老王导演突然说。
陈凡愣了一下。“演什么？”“就演李天宇那个角色。现在，我就是你的对家，
你抓住了我的家人，你要审问我。”陈凡看了看周围。李天宇和苏小小都站在不远处，
正看着这边，眼神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在看热闹。一个龙套，
要挑战男主角，这可是天大的新闻。陈凡没说话。他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站定。
他看着老王导演。突然，他笑了。不是那种哈哈大笑，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但那个笑容，让老王导演感觉后背发凉。“王导，”陈凡开口了，声音还是哑的，
但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味道，“你家里有几口人？”老王导演被他问得一愣。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陈凡又笑了。“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老婆长得挺好看的，
女儿也……挺水灵。”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就像在问“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但老王导演却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陈凡，
感觉眼前这个陌生人，真的变成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军阀。不是演的，他就是。
“你……你想干什么？”老王导演的声音有点抖。陈凡没回答。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叼在嘴上。然后，他又掏出那个黄铜打火机。“咔哒。”火苗亮起。他对着火苗，点着了烟。
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他把烟雾缓缓吐向老王导演的脸。“别紧张。”他说，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那一刻，整个片场，鸦雀无声。5“好！
”老王导演突然大喊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指着陈凡，手都在抖。“好！太好了！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这才是我要的！这才是军阀！”李天宇和苏小小都傻眼了。
他们刚才也看到了，感受到了。陈凡只是站在那里，说了几句话，点了一根烟，
但整个空间的气压都变了。那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那种骨子里的残忍，
是他们演一万遍也演不出来的。李天宇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苏小小则完全是震惊。她看着陈凡，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你！
”老王导演指着陈凡，“你不是跑龙套的，你是演员！”陈凡把烟头在地上摁灭。
“我就是个跑龙套的。”“放屁！”老王导演骂道，“跑龙套的能有这演技？你骗谁呢！
”他走到陈凡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哪个电影学院的学生？
来体验生活的？”陈凡摇了摇头。“不是。”“那你……”“王导，”陈凡打断了他，
“我只是个龙套，干完这活，我还得去下一个片场。”老王导演看着他，
眼神里满是探究和惋惜。这么好的苗子，竟然只是个跑龙套的。简直是暴殄天物！“不！
”老王导演一拍大腿，“你不能走！你必须留下来！”他转身，对着李天宇喊道。“天宇！
你过来！”李天宇硬着头皮走过来。“王导，您叫我。”老王导演指着陈凡。“你，
跟他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演的！”李天宇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让他跟一个龙套学演戏？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王导，我……”“你什么你！”老王导演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今天下午，你不用拍了！就让他来替你！”“什么？”李天宇和苏小小同时惊呼出声。
让一个龙套替男主角？这简直是疯了！老王导演却下了决心。“我没疯！”他看着所有人，
“这个戏，投资上亿，不能毁在你们手里！就让他来演，演不好，我担着！”他又看向陈凡。
“怎么样？敢不敢演？”陈凡看着老王导演，又看了看旁边脸色难看的李天宇和苏小小。
他没说话。他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个黄铜打火机。然后，他点了点头。
6陈凡换上了李天宇的戏服。是一身笔挺的军装，金色的肩章，锃亮的皮靴。他站在镜子前，
慢慢地整理着衣领。当那身军装穿在他身上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又变了。
刚才那种龙套的颓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血和威严。他甚至不用刻意去演，
他站在那里，就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军阀。苏小小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能仅仅是换了一身衣服，就给人这么大的冲击力。
李天宇则被场务叫到一边去换衣服了，他临走前，狠狠地瞪了陈凡一眼。那眼神，
像是要吃人。陈凡没理他。他戴上一顶军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走出化妆间，所有人都看呆了。“我靠……这是谁啊？”“新来的演员？怎么没见过？
”“太帅了吧……这气场，完爆李天宇啊！”工作人员们窃窃私语。
老王导演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拍了拍陈凡的肩膀。“小子，别让我失望。”陈凡没说话，
只是走向了片场中央。今天下午要拍的戏，是全剧的重头戏。
军阀发现自己的副官背叛了自己，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置这个副官。而苏小小演的，
就是那个副官的女儿。她要来求情。这场戏，情绪张力极大，对两个演员的要求都非常高。
老王导演之前一直很担心，现在，他反而有点期待了。“各部门准备！”“灯光！收音！
”“小小！准备好！”苏小小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她站在陈凡面前，
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眼前的男人，虽然戴着口罩和压低的帽檐，但那股强大的气场，
让她忍不住想跪下。“开拍！”老王导演一声令下。苏小小立刻进入状态。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爸！求求您，放过我爹吧！他只是一时糊涂！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换做是李天宇，这时候肯定会开始咆哮，
开始念那些霸气的台词。但陈凡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小小。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就是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恐惧。
苏小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感觉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被这个男人看穿了。
她不是在演戏，她真的在害怕。“起来。”陈凡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命令。
苏小小不敢动。“我叫你起来。”陈凡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一丝冰冷。
苏小小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陈凡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用手指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动作很轻，但苏小小却感觉像刀子在刮自己的脸。“你爹，
背叛了我。”陈凡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苏小小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我不知道……求求您……”陈凡突然笑了。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让他，死得很有节奏感。
”温热的气息喷在苏小小的耳廓上，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句话，
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和残忍，让她头皮发麻。她忘了这是在演戏。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猛兽盯上的猎物。“卡！卡！卡！”老王导演激动地喊停。他冲了过来，
看着陈凡和苏小小。“过！太过了！完美！简直是完美！”苏小小还愣在原地，没缓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