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冰冷顺着血液流淌，蔓延至西肢百骸。
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器官衰竭后产生的、若有似无的腐败气息，顽固地钻入鼻腔。
林晓芸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入眼是惨白的天花板，角落里洇着一片昏黄的水渍。
记忆如同崩断的弦，猛地弹回脑海——晚期肝癌，医生冷漠的判决，儿女嫌弃又不耐的眼神，还有那个自从她病倒后就再未出现过的丈夫赵建军。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试图移动一下枯槁如柴的手臂，却连抬起一寸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插着的针管里，冰凉的液体一点点滴入血管，证明着生命可悲的倒计时。
窗外天色灰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就像她这被嫌弃、被利用、被榨干后如同破布般丢弃的一生，从未真正明亮过。
两行浑浊的泪顺着深刻如壑的皱纹滑落，浸湿了枕头上稀疏花白的头发。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重来一次……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
“林晓芸！
醒醒！
死沉死沉的，叫你半天听不见？
赶紧起来做早饭，我上班要迟到了！”
一个极其不耐烦、熟悉到刻入骨髓的男声，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混沌的梦境。
紧接着，她的肩膀被粗鲁地推搡着。
林晓芸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悸动。
她倏地睁开双眼！
不是医院那令人绝望的死白。
刺眼的阳光从老式红牡丹图案的窗帘缝隙里射进来，在空气中勾勒出无数飞舞的尘糜。
她愣住了，猛地从床上坐起，难以置信地环顾西周。
印着大红喜字和凤凰图案的棉被，虽然半旧却洗得干净。
旁边是刷着黄色油漆的木头床头柜，上面摆着一个铁皮手电筒。
对面是靠墙的实木大衣柜，玻璃镜面上映出她惊愕的脸。
墙上还挂着1990年的美女挂历和他们的结婚照。
这是……她和赵建军刚结婚时分的那套单位福利房！
她颤抖地抬起自己的手，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布满针孔和老年斑、枯瘦如鸡爪的手掌，而是虽然略显粗糙、指节有些粗大，却饱满、充满年轻活力的手。
这不是梦？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清晰的痛感传来，伴随着一股几乎让她头晕目眩的狂喜和惊骇。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砰！”
房门被更大力道地推开，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建军穿着熨烫得笔挺的白色的确良衬衫，深蓝色的确良裤子，皮带将他微微发福的肚子勒出些许轮廓。
三十出头的他，头发用头油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这个年代国企小科员特有的、略显虚浮的优越感和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聋了还是哑了？
愣着干什么！
赶紧的，煮碗面条，多放点猪油和葱花，嘴里没味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衬衫的领口，眼神扫过她，像看一件熟悉的家具，没有丝毫温度。
就是这个男人。
就是这个她任劳任怨伺候了大半辈子，最后却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她孤零零死在冰冷病房里的男人！
强烈的恨意如同冰窖里骤然升腾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重生的恍惚和不确定，让她浑身血液先是冰冷刺骨，继而沸腾翻滚！
前世的凄惨结局与眼前这理所当然的使唤画面重叠，让她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几欲作呕。
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不能发作，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重生了，回到了悲剧才刚刚拉开序幕的时候。
这一次，她绝不再做那个忍气吞声、最终被吃干抹净的可怜虫！
“……知道了，这就去。”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底汹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这过于平淡甚至带着点冷意的反应，让习惯了她唯唯诺诺、忙前忙后的赵建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磨磨蹭蹭的，快点！
一天天的，丧着个脸给谁看！”
他嘟囔着抱怨了一句，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也没多想，转身就去了卫生间。
林晓芸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掀开被子下床。
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真实的触感让她更加确信这一切不是虚幻。
她走到卧室门口，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赵建军刻意压低的、带着黏腻笑意的说话声。
不是在洗漱。
是在打电话。
这个年代，家里能装一部座机电话是极其有面子的事，赵建军托关系找门路才装上，美其名曰为了工作，实则……一种冰冷彻骨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上林晓芸的心脏。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贴近那扇虚掩的门。
“……心肝儿，别生气嘛，昨晚真是陪领导应酬，脱不开身……那个黄脸婆？
啧，她懂什么，整天围着锅台转，一股油烟味儿，哪比得上你……乖，周末，周末一定陪你去百货大楼，看中那件沪市来的红色双排扣大衣了对不对？
买！
你穿肯定好看，衬你皮肤……嗯，我也想你……快了快了，等她把她娘家那点老底儿掏干净补贴完家用，谁还耐烦应付她？
找个由头吵一架，离了算了，到时候风风光光把你接进来……放心，钱我都存着呢，没让她摸着边儿……以后都是咱们小家……好了好了，她好像起来了，先挂了，亲一个，mua……”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尖上。
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得她千疮百孔。
原来这么早！
这么早的时候！
他就在用她的钱，她的付出，养着外面的女人！
甚至早己算计好要如何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她踢开！
滔天的怒火和蚀骨的怨恨疯狂冲撞着她的理智，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进去，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用最疯狂的方式撕碎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虚伪面孔！
但最终，她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翻涌的血气死死咽了回去。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退回了卧室中央。
冰冷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觉醒。
她抬起手，狠狠擦掉那点软弱的湿润。
再抬眼时，镜子里映出的那张二十八岁的脸，虽然带着疲惫，眼底却己燃起冰冷彻骨的火焰和涅槃重生的决绝。
那目光，锐利得像刚开刃的刀，再无半分从前的温顺和迷茫。
窗外，传来邻居家炒菜的刺啦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小孩子的追逐打闹声……充满了鲜活又世俗的烟火气。
这一切，曾经是她生活的全部，禁锢了她的一生。
而现在，这一切都将是她的战场。
她深吸一口这混杂着煤烟和饭菜香气的空气，对着镜中那个脱胎换骨的自己，一字一句，无声地立下誓言：“赵建军，你给我等着。”
“这一世，我林晓芸，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刺骨的冰冷顺着血液流淌，蔓延至西肢百骸。
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器官衰竭后产生的、若有似无的腐败气息，顽固地钻入鼻腔。
林晓芸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勉强聚焦。
入眼是惨白的天花板，角落里洇着一片昏黄的水渍。
记忆如同崩断的弦，猛地弹回脑海——晚期肝癌，医生冷漠的判决，儿女嫌弃又不耐的眼神，还有那个自从她病倒后就再未出现过的丈夫赵建军。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试图移动一下枯槁如柴的手臂，却连抬起一寸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插着的针管里，冰凉的液体一点点滴入血管，证明着生命可悲的倒计时。
窗外天色灰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就像她这被嫌弃、被利用、被榨干后如同破布般丢弃的一生，从未真正明亮过。
两行浑浊的泪顺着深刻如壑的皱纹滑落，浸湿了枕头上稀疏花白的头发。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重来一次……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
“林晓芸！
醒醒！
死沉死沉的，叫你半天听不见？
赶紧起来做早饭，我上班要迟到了！”
一个极其不耐烦、熟悉到刻入骨髓的男声，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混沌的梦境。
紧接着，她的肩膀被粗鲁地推搡着。
林晓芸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悸动。
她倏地睁开双眼！
不是医院那令人绝望的死白。
刺眼的阳光从老式红牡丹图案的窗帘缝隙里射进来，在空气中勾勒出无数飞舞的尘糜。
她愣住了，猛地从床上坐起，难以置信地环顾西周。
印着大红喜字和凤凰图案的棉被，虽然半旧却洗得干净。
旁边是刷着黄色油漆的木头床头柜，上面摆着一个铁皮手电筒。
对面是靠墙的实木大衣柜，玻璃镜面上映出她惊愕的脸。
墙上还挂着1990年的美女挂历和他们的结婚照。
这是……她和赵建军刚结婚时分的那套单位福利房！
她颤抖地抬起自己的手，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布满针孔和老年斑、枯瘦如鸡爪的手掌，而是虽然略显粗糙、指节有些粗大，却饱满、充满年轻活力的手。
这不是梦？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清晰的痛感传来，伴随着一股几乎让她头晕目眩的狂喜和惊骇。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砰！”
房门被更大力道地推开，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建军穿着熨烫得笔挺的白色的确良衬衫，深蓝色的确良裤子，皮带将他微微发福的肚子勒出些许轮廓。
三十出头的他，头发用头油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这个年代国企小科员特有的、略显虚浮的优越感和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聋了还是哑了？
愣着干什么！
赶紧的，煮碗面条，多放点猪油和葱花，嘴里没味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衬衫的领口，眼神扫过她，像看一件熟悉的家具，没有丝毫温度。
就是这个男人。
就是这个她任劳任怨伺候了大半辈子，最后却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她孤零零死在冰冷病房里的男人！
强烈的恨意如同冰窖里骤然升腾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重生的恍惚和不确定，让她浑身血液先是冰冷刺骨，继而沸腾翻滚！
前世的凄惨结局与眼前这理所当然的使唤画面重叠，让她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几欲作呕。
她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不能发作，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重生了，回到了悲剧才刚刚拉开序幕的时候。
这一次，她绝不再做那个忍气吞声、最终被吃干抹净的可怜虫！
“……知道了，这就去。”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底汹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这过于平淡甚至带着点冷意的反应，让习惯了她唯唯诺诺、忙前忙后的赵建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磨磨蹭蹭的，快点！
一天天的，丧着个脸给谁看！”
他嘟囔着抱怨了一句，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也没多想，转身就去了卫生间。
林晓芸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掀开被子下床。
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真实的触感让她更加确信这一切不是虚幻。
她走到卧室门口，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赵建军刻意压低的、带着黏腻笑意的说话声。
不是在洗漱。
是在打电话。
这个年代，家里能装一部座机电话是极其有面子的事，赵建军托关系找门路才装上，美其名曰为了工作，实则……一种冰冷彻骨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上林晓芸的心脏。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贴近那扇虚掩的门。
“……心肝儿，别生气嘛，昨晚真是陪领导应酬，脱不开身……那个黄脸婆？
啧，她懂什么，整天围着锅台转，一股油烟味儿，哪比得上你……乖，周末，周末一定陪你去百货大楼，看中那件沪市来的红色双排扣大衣了对不对？
买！
你穿肯定好看，衬你皮肤……嗯，我也想你……快了快了，等她把她娘家那点老底儿掏干净补贴完家用，谁还耐烦应付她？
找个由头吵一架，离了算了，到时候风风光光把你接进来……放心，钱我都存着呢，没让她摸着边儿……以后都是咱们小家……好了好了，她好像起来了，先挂了，亲一个，mua……”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尖上。
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得她千疮百孔。
原来这么早！
这么早的时候！
他就在用她的钱，她的付出，养着外面的女人！
甚至早己算计好要如何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她踢开！
滔天的怒火和蚀骨的怨恨疯狂冲撞着她的理智，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进去，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用最疯狂的方式撕碎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虚伪面孔！
但最终，她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翻涌的血气死死咽了回去。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退回了卧室中央。
冰冷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觉醒。
她抬起手，狠狠擦掉那点软弱的湿润。
再抬眼时，镜子里映出的那张二十八岁的脸，虽然带着疲惫，眼底却己燃起冰冷彻骨的火焰和涅槃重生的决绝。
那目光，锐利得像刚开刃的刀，再无半分从前的温顺和迷茫。
窗外，传来邻居家炒菜的刺啦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小孩子的追逐打闹声……充满了鲜活又世俗的烟火气。
这一切，曾经是她生活的全部，禁锢了她的一生。
而现在，这一切都将是她的战场。
她深吸一口这混杂着煤烟和饭菜香气的空气，对着镜中那个脱胎换骨的自己，一字一句，无声地立下誓言：“赵建军，你给我等着。”
“这一世，我林晓芸，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