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调令人昏沉。
林枫刚抿了一口冷掉的速溶咖啡，右下角的通讯软件图标就不停闪烁。
是HR。
点开，一封会议邀请弹出来，标题是关于员工林枫的阶段性发展沟通，时间半小时后，地点3号会议室。
那间玻璃墙的屋子，平时基本不用，一用就是大事。
他心里一紧。
下意识扫了眼西周，隔断板挡着，看不见几个同事，但空气里好像有种诡异的安静。
“阶段性发展沟通？”
隔壁工位的老王滑过来半张脸，声音压得低低的，“老林，这名字起得……‘毕业’前的标准流程吧？
听说这把‘优化’的刀，专找三十五岁以上的砍，美其名曰‘降本增效’。”
林枫扯了下嘴角，没接话。
性价比？
这个词在资本面前就是个笑话。
他三十五岁的生日才过完没多久。
手机在裤兜里震起来，嗡嗡的，贴着他的大腿。
他有点烦，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妈”字。
家里很少在这个点打电话。
两种不好的预感叠在一起，让他心口发闷。
他立刻起身，快步推开消防通道的门。
楼道里空荡安静，只有安全指示灯闪着绿光。
电话接通了。
“小枫啊……”母亲的声音传过来，背景里有点嘈杂，好像还夹杂着广播声，她的嗓子有点哑，听着紧绷绷的，“没……没耽误你干活吧？”
“没，妈，你说，怎么了？”
他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你爸他……”母亲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早上他非自己换灯泡，摔了……腿，医生说骨折了，打了石膏，得躺好久……”林枫感觉脑子懵了一下。
裁员那点事瞬间被冲散了，只剩下老爷子躺在床上的样子。
“严不严重？
现在人呢？
在县医院？”
他声音急了起来。
“你别急，人没事，就是疼，动弹不了。”
母亲反过来安慰他，但语气里的无助藏不住，“就是我……我一个人弄他太费劲了，上厕所都……”话没说完，但那份重量己经隔着电话线压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北京干冷的空气从窗缝钻进来。
电话那头，是父亲的痛哼，母亲的疲惫，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电话这头，是等着他的HR和经理。
两边一挤，他夹在中间，喘气都难。
“……妈，我知道了。”
他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稳当，“你先顾好爸，自己也别累着。
我……我这边尽快安排好，就回来。”
又叮嘱了两句，挂了电话。
他靠着冰冷的墙，消防通道的绿光笼着他。
手机屏幕暗下去，黑漆漆的，映出他有点苍白的脸。
裁员。
爸摔了。
北京。
老家。
想起刚来北京时，挤在地铁里，觉得浑身是劲，一定能拼出个样。
快十年过去了，劲快磨没了，样也没拼出来，被房贷、房租、KPI抽得停不下来。
现在，鞭子又扬起来了，而老家那个快忘了的根，却因为这突然的一下，猛地把他往回拽。
“成本……价值……”他低声念着，嘴里发苦。
在北京，他是多余的“成本”。
在家里，他是被需要的“价值”。
时间快到了。
他拽了拽皱巴巴的衣角，推开防火门，重新走回那片假装忙碌的空气里。
空调风还在吹，声音单调得让人心烦。
走到3号会议室门口，玻璃墙里面，HR和部门经理己经坐好了，面前摊着文件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的手放在冰凉的门把上，停了一下。
回去吗？
这念头猛地冒出来，异常清晰。
也许，是时候了。
离开这喘不过气的格子间，没完没了的卷和慌。
虽然姿态难看得很。
但至少，那边需要他。
他吸了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门开的时候，他脸上己经习惯性地挂上了那副有点累、有点模糊的表情。
门在身后合上，隔断了外面的声音。
HR抬起眼，职业性微笑，刚要开口。
林枫的心沉到底，却又奇怪地松了一下。
他知道接下来要听什么，而一个决定，己经在他心里破土而出，疯长起来……他甚至己经想到了，出了这个门，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查最快那趟回老家的高铁是几点。
北漂这场做了十年的梦，终于到了醒的时候，虽然醒得这么狼狈，掺着苦味和……解脱感？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HR最后那句程式化的“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林枫站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感觉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不是身体累，是心里那根一首绷着的弦，“啪”一声断了，留下一种被掏空的疲惫感。。补偿协议签得异常顺利，甚至没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公司在这套流程上己经磨得足够光滑。
他捏着那份薄薄的、决定了他过去几年价值的文件，回到工位。
周围的同事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他的目光，只有键盘声在响。
他沉默地开始清理东西。
十年，积累下来的私人物品塞不满一个纸箱：一个泡着枸杞的保温杯（中年危机的倔强），几本落了灰的技术书（知识焦虑的证明），一个颈椎按摩仪（加班文化的馈赠），还有一张刚来时和部门团建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没心没肺，好几个己经叫不上名字了。
“真走了？”
老王又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点兔死狐悲的真切。
“嗯，滚蛋了。”
林枫把照片扣进箱底，自嘲地笑了笑，“响应号召，给社会输送人才去了。”
“牛逼，这就‘毕业’了，准备去哪‘深造’啊？”
老王试图用梗冲淡点尴尬。
“回老家，‘下沉市场’了解一下？”
林枫抱起箱子，分量很轻，却压得他肩膀发沉，“走了，保重。
少摸鱼，别下次‘优化’就是你。”
“滚蛋吧你，苟富贵，勿相忘！”
老王拍了拍他胳膊，没再多说。
走出写字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灌进来，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的空气，竟觉得比办公室里那股廉价的香薰味更真实。
回头望了望这栋玻璃幕墙闪闪发光的大厦，它曾经是梦想和野心的象征，现在看，更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牢笼。
处理租房也是一番折腾。
押金被房东以各种名目克扣了些，他懒得争辩，只想快点结束。
打包行李时才发现，在北京这么多年，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生活的消耗品。
最后收拾出两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就是他北漂十年的全部家当。
手机APP上，明天最早一班回老家省城的高铁票己经买好。
他给微信里仅存的、算得上朋友的几个人发了消息，语气尽量轻松：“哥们儿撤了，回老家继承皇位去了（不是）。
江湖不远，有空来玩，管饭。”
回复寥寥，大多是“一路顺风”、“保重”、“常联系”的客套话。
只有一个以前带过的实习生，回复了一句：“林哥，你是我见过最不像35的程序员！
（狗头）回去苟住，别浪！”
他笑了笑，心里那点离愁别绪被这插科打诨冲淡了些。
林枫刚抿了一口冷掉的速溶咖啡，右下角的通讯软件图标就不停闪烁。
是HR。
点开，一封会议邀请弹出来，标题是关于员工林枫的阶段性发展沟通，时间半小时后，地点3号会议室。
那间玻璃墙的屋子，平时基本不用，一用就是大事。
他心里一紧。
下意识扫了眼西周，隔断板挡着，看不见几个同事，但空气里好像有种诡异的安静。
“阶段性发展沟通？”
隔壁工位的老王滑过来半张脸，声音压得低低的，“老林，这名字起得……‘毕业’前的标准流程吧？
听说这把‘优化’的刀，专找三十五岁以上的砍，美其名曰‘降本增效’。”
林枫扯了下嘴角，没接话。
性价比？
这个词在资本面前就是个笑话。
他三十五岁的生日才过完没多久。
手机在裤兜里震起来，嗡嗡的，贴着他的大腿。
他有点烦，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妈”字。
家里很少在这个点打电话。
两种不好的预感叠在一起，让他心口发闷。
他立刻起身，快步推开消防通道的门。
楼道里空荡安静，只有安全指示灯闪着绿光。
电话接通了。
“小枫啊……”母亲的声音传过来，背景里有点嘈杂，好像还夹杂着广播声，她的嗓子有点哑，听着紧绷绷的，“没……没耽误你干活吧？”
“没，妈，你说，怎么了？”
他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你爸他……”母亲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早上他非自己换灯泡，摔了……腿，医生说骨折了，打了石膏，得躺好久……”林枫感觉脑子懵了一下。
裁员那点事瞬间被冲散了，只剩下老爷子躺在床上的样子。
“严不严重？
现在人呢？
在县医院？”
他声音急了起来。
“你别急，人没事，就是疼，动弹不了。”
母亲反过来安慰他，但语气里的无助藏不住，“就是我……我一个人弄他太费劲了，上厕所都……”话没说完，但那份重量己经隔着电话线压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北京干冷的空气从窗缝钻进来。
电话那头，是父亲的痛哼，母亲的疲惫，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电话这头，是等着他的HR和经理。
两边一挤，他夹在中间，喘气都难。
“……妈，我知道了。”
他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稳当，“你先顾好爸，自己也别累着。
我……我这边尽快安排好，就回来。”
又叮嘱了两句，挂了电话。
他靠着冰冷的墙，消防通道的绿光笼着他。
手机屏幕暗下去，黑漆漆的，映出他有点苍白的脸。
裁员。
爸摔了。
北京。
老家。
想起刚来北京时，挤在地铁里，觉得浑身是劲，一定能拼出个样。
快十年过去了，劲快磨没了，样也没拼出来，被房贷、房租、KPI抽得停不下来。
现在，鞭子又扬起来了，而老家那个快忘了的根，却因为这突然的一下，猛地把他往回拽。
“成本……价值……”他低声念着，嘴里发苦。
在北京，他是多余的“成本”。
在家里，他是被需要的“价值”。
时间快到了。
他拽了拽皱巴巴的衣角，推开防火门，重新走回那片假装忙碌的空气里。
空调风还在吹，声音单调得让人心烦。
走到3号会议室门口，玻璃墙里面，HR和部门经理己经坐好了，面前摊着文件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的手放在冰凉的门把上，停了一下。
回去吗？
这念头猛地冒出来，异常清晰。
也许，是时候了。
离开这喘不过气的格子间，没完没了的卷和慌。
虽然姿态难看得很。
但至少，那边需要他。
他吸了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门开的时候，他脸上己经习惯性地挂上了那副有点累、有点模糊的表情。
门在身后合上，隔断了外面的声音。
HR抬起眼，职业性微笑，刚要开口。
林枫的心沉到底，却又奇怪地松了一下。
他知道接下来要听什么，而一个决定，己经在他心里破土而出，疯长起来……他甚至己经想到了，出了这个门，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查最快那趟回老家的高铁是几点。
北漂这场做了十年的梦，终于到了醒的时候，虽然醒得这么狼狈，掺着苦味和……解脱感？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HR最后那句程式化的“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林枫站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感觉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不是身体累，是心里那根一首绷着的弦，“啪”一声断了，留下一种被掏空的疲惫感。。补偿协议签得异常顺利，甚至没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公司在这套流程上己经磨得足够光滑。
他捏着那份薄薄的、决定了他过去几年价值的文件，回到工位。
周围的同事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他的目光，只有键盘声在响。
他沉默地开始清理东西。
十年，积累下来的私人物品塞不满一个纸箱：一个泡着枸杞的保温杯（中年危机的倔强），几本落了灰的技术书（知识焦虑的证明），一个颈椎按摩仪（加班文化的馈赠），还有一张刚来时和部门团建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没心没肺，好几个己经叫不上名字了。
“真走了？”
老王又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点兔死狐悲的真切。
“嗯，滚蛋了。”
林枫把照片扣进箱底，自嘲地笑了笑，“响应号召，给社会输送人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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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下沉市场’了解一下？”
林枫抱起箱子，分量很轻，却压得他肩膀发沉，“走了，保重。
少摸鱼，别下次‘优化’就是你。”
“滚蛋吧你，苟富贵，勿相忘！”
老王拍了拍他胳膊，没再多说。
走出写字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灌进来，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的空气，竟觉得比办公室里那股廉价的香薰味更真实。
回头望了望这栋玻璃幕墙闪闪发光的大厦，它曾经是梦想和野心的象征，现在看，更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牢笼。
处理租房也是一番折腾。
押金被房东以各种名目克扣了些，他懒得争辩，只想快点结束。
打包行李时才发现，在北京这么多年，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生活的消耗品。
最后收拾出两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就是他北漂十年的全部家当。
手机APP上，明天最早一班回老家省城的高铁票己经买好。
他给微信里仅存的、算得上朋友的几个人发了消息，语气尽量轻松：“哥们儿撤了，回老家继承皇位去了（不是）。
江湖不远，有空来玩，管饭。”
回复寥寥，大多是“一路顺风”、“保重”、“常联系”的客套话。
只有一个以前带过的实习生，回复了一句：“林哥，你是我见过最不像35的程序员！
（狗头）回去苟住，别浪！”
他笑了笑，心里那点离愁别绪被这插科打诨冲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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