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初春，松江市郊，黑沼泽边缘。
冰是这个世界的底色，即使春天己经试探着伸出它湿冷的手指。
天空总是铅灰色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沉沉地压在光秃秃的白桦林和锈迹斑斑的工厂区之上。
风从西伯利亚旷野毫无遮拦地吹来，带着残冰的寒意和某种腐朽的气息。
那是积雪融化后，从黑沼泽深处蒸腾上来的味道，混合着烂泥和水草。
就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城市与沼泽的模糊交界处，矗立着一座早己废弃的苏式边境观测塔。
红砖墙体剥蚀严重，露出内里粗糙的沙石，铁制的瞭望台和梯子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铁锈，像一道凝固的伤疤。
塔周围的地面，是这个季节最典型的景象。
肮脏的残雪，融化后汇成的浑浊水洼，在冻土上搅和成深褐色的泥泞。
发现异常的是两个刚入职不久的巡逻民警，小王和小李。
他们过来查看是否有流浪人员在此处过冬留下隐患。
刺骨的寒风让他们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绕着塔基行走。
小王先看见的。
他猛地停住脚步，脸色瞬间煞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
小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手里的警棍哐当一声掉在泥水里。
他们看见了她。
一个近乎赤裸的年轻女性，被反绑着双手，吊在观测塔外侧那锈迹斑斑的铁梯上。
她的双脚悬空，离地约半米，身体微微晃动，如同风中晾晒的一块兽皮。
身上唯一的遮蔽，是腰间围着的一圈用粗糙泛白的桦树皮扭成的简陋裙子。
这景象己经足够骇人，但更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脸。
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冰壳覆盖在她的面部，像一个诡异的面具。
透过冰层，隐约能看到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少女脸庞，眼睛似乎还圆睁着，凝固着死前的惊骇。
她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
仔细一瞧，深褐发黑，居然是那种沼泽地里常见的苔藓和腐殖土。
小李颤抖着手去摸对讲机，手指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
“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观测塔发现发现一具，一具女尸，情况，情况十分……”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断断续续，带着恐惧的颤抖。
旧式北京吉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碾过泥泞，停在了观测塔几十米外相对坚实一点的地面上。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厚重藏蓝色旧警服的中年男人跳了下来。
他身材不高，有些微胖，脸颊被风吹得发红，眼神里混合着常年熬夜留下的疲惫，以及一种见惯了世事的麻木。
他是松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马建军。
他没有理会早己等在一旁脸色依然惨白的小王和小李，径首走向那具悬挂的尸体。
离得越近，他脸上的横肉就抽动得越厉害。
当他看清那冰面下的脸和嘴里的填充物时，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什么变态玩意！”
他围着尸体走了两圈，经验让他迅速判断出这不是简单的自杀或意外。
这种布置，这种手法透着一股邪气。
他朝身后跟着的几个队员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拉警戒线，保护现场。
法医呢，通知法医了没有？”
队员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工作，拉起黄色的警戒线，试图在泥泞中寻找可能的足迹，但融化的冰雪让这一切变得困难重重。
就在这时，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歪歪扭扭地骑了过来，在警戒线外停下。
骑车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身材清瘦，穿着一件不太合时宜的黑色长风衣，风衣下摆沾了不少泥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锐利，像鹰一样扫过整个现场，最后落在那具尸体上。
沈放，三个月前从省城调来的刑警。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调到松江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只知道他话少，性格孤僻，办案方式和本地警察格格不入。
沈放推着自行车，绕着警戒线外围走了一圈，目光仔细地观察着地面与周围的环境之后，又抬头看了看观测塔顶端那空洞的窗口。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警戒线入口，对拦住他的小警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径首走了进去。
老马正烦躁地指挥着现场勘查，看到沈放进来，眉头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
这个省城来的高材生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又总能在一些奇怪的细节上提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沈放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着尸体打转，也没有立刻去询问发现情况的小王和小李。
他走到尸体正下方，蹲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冰冷的泥水浸湿了他的裤腿。
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扫视着地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他注意到了那些散落在雪泥里的东西。
几撮颜色暗沉的动物毛发，还有几片边缘粗糙的断裂骨片，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极简单的横竖线条。
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硬壳笔记本，封面己经有些磨损，上面插着一支钢笔。
他一边用笔尖轻轻拨动那些骨片，一边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老马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小沈，法医还没来呢，你别乱动现场的东西。”
沈放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马队，这些东西的位置很奇怪，不像是搏斗或挣扎中无意散落的。
你看这几撮毛发和骨片，大致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菱形，尸体正好在这个菱形的中心上方。”
老马凑过来看了看，皱着眉：“菱形能说明啥？”
沈放没再争辩，只是默默地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尸体侧面，仔细观察着死者皮肤上用黑灰画出的那些模糊图案。
“排列有规律，像是模仿鱼鳞，或者某种鸟类的羽毛，这不是随便涂抹的。”
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看向那用桦树皮扭成的裙子和那张被冰封住的脸。
寒风卷过空旷的塔基，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什么伴奏。
老马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掏出对讲机，开始向局里汇报：“初步判断为他杀，女性，身份不明，死亡时间，待法医确认。
现场情况极其特殊，有明显的仪式特征……”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依旧沉默又专注的年轻同事，补充了一句：“对，很邪门。”
沈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也成了这片萧索风景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越过悬挂的尸体，投向远处。
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沼泽，在铅灰色天空下显得更加阴郁的。
他能感觉到，某种古老而冰冷的恶意，正从那片土地的深处弥漫开来，而眼前这具被精心布置的尸体，或许仅仅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开始。
冰是这个世界的底色，即使春天己经试探着伸出它湿冷的手指。
天空总是铅灰色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沉沉地压在光秃秃的白桦林和锈迹斑斑的工厂区之上。
风从西伯利亚旷野毫无遮拦地吹来，带着残冰的寒意和某种腐朽的气息。
那是积雪融化后，从黑沼泽深处蒸腾上来的味道，混合着烂泥和水草。
就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城市与沼泽的模糊交界处，矗立着一座早己废弃的苏式边境观测塔。
红砖墙体剥蚀严重，露出内里粗糙的沙石，铁制的瞭望台和梯子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铁锈，像一道凝固的伤疤。
塔周围的地面，是这个季节最典型的景象。
肮脏的残雪，融化后汇成的浑浊水洼，在冻土上搅和成深褐色的泥泞。
发现异常的是两个刚入职不久的巡逻民警，小王和小李。
他们过来查看是否有流浪人员在此处过冬留下隐患。
刺骨的寒风让他们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绕着塔基行走。
小王先看见的。
他猛地停住脚步，脸色瞬间煞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
小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手里的警棍哐当一声掉在泥水里。
他们看见了她。
一个近乎赤裸的年轻女性，被反绑着双手，吊在观测塔外侧那锈迹斑斑的铁梯上。
她的双脚悬空，离地约半米，身体微微晃动，如同风中晾晒的一块兽皮。
身上唯一的遮蔽，是腰间围着的一圈用粗糙泛白的桦树皮扭成的简陋裙子。
这景象己经足够骇人，但更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脸。
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冰壳覆盖在她的面部，像一个诡异的面具。
透过冰层，隐约能看到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少女脸庞，眼睛似乎还圆睁着，凝固着死前的惊骇。
她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
仔细一瞧，深褐发黑，居然是那种沼泽地里常见的苔藓和腐殖土。
小李颤抖着手去摸对讲机，手指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
“呼叫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观测塔发现发现一具，一具女尸，情况，情况十分……”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断断续续，带着恐惧的颤抖。
旧式北京吉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碾过泥泞，停在了观测塔几十米外相对坚实一点的地面上。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厚重藏蓝色旧警服的中年男人跳了下来。
他身材不高，有些微胖，脸颊被风吹得发红，眼神里混合着常年熬夜留下的疲惫，以及一种见惯了世事的麻木。
他是松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马建军。
他没有理会早己等在一旁脸色依然惨白的小王和小李，径首走向那具悬挂的尸体。
离得越近，他脸上的横肉就抽动得越厉害。
当他看清那冰面下的脸和嘴里的填充物时，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什么变态玩意！”
他围着尸体走了两圈，经验让他迅速判断出这不是简单的自杀或意外。
这种布置，这种手法透着一股邪气。
他朝身后跟着的几个队员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拉警戒线，保护现场。
法医呢，通知法医了没有？”
队员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工作，拉起黄色的警戒线，试图在泥泞中寻找可能的足迹，但融化的冰雪让这一切变得困难重重。
就在这时，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歪歪扭扭地骑了过来，在警戒线外停下。
骑车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身材清瘦，穿着一件不太合时宜的黑色长风衣，风衣下摆沾了不少泥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锐利，像鹰一样扫过整个现场，最后落在那具尸体上。
沈放，三个月前从省城调来的刑警。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调到松江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只知道他话少，性格孤僻，办案方式和本地警察格格不入。
沈放推着自行车，绕着警戒线外围走了一圈，目光仔细地观察着地面与周围的环境之后，又抬头看了看观测塔顶端那空洞的窗口。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警戒线入口，对拦住他的小警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径首走了进去。
老马正烦躁地指挥着现场勘查，看到沈放进来，眉头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
这个省城来的高材生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又总能在一些奇怪的细节上提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沈放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着尸体打转，也没有立刻去询问发现情况的小王和小李。
他走到尸体正下方，蹲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冰冷的泥水浸湿了他的裤腿。
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扫视着地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他注意到了那些散落在雪泥里的东西。
几撮颜色暗沉的动物毛发，还有几片边缘粗糙的断裂骨片，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极简单的横竖线条。
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硬壳笔记本，封面己经有些磨损，上面插着一支钢笔。
他一边用笔尖轻轻拨动那些骨片，一边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老马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小沈，法医还没来呢，你别乱动现场的东西。”
沈放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马队，这些东西的位置很奇怪，不像是搏斗或挣扎中无意散落的。
你看这几撮毛发和骨片，大致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菱形，尸体正好在这个菱形的中心上方。”
老马凑过来看了看，皱着眉：“菱形能说明啥？”
沈放没再争辩，只是默默地在本子上画着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尸体侧面，仔细观察着死者皮肤上用黑灰画出的那些模糊图案。
“排列有规律，像是模仿鱼鳞，或者某种鸟类的羽毛，这不是随便涂抹的。”
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看向那用桦树皮扭成的裙子和那张被冰封住的脸。
寒风卷过空旷的塔基，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什么伴奏。
老马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掏出对讲机，开始向局里汇报：“初步判断为他杀，女性，身份不明，死亡时间，待法医确认。
现场情况极其特殊，有明显的仪式特征……”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依旧沉默又专注的年轻同事，补充了一句：“对，很邪门。”
沈放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也成了这片萧索风景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越过悬挂的尸体，投向远处。
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沼泽，在铅灰色天空下显得更加阴郁的。
他能感觉到，某种古老而冰冷的恶意，正从那片土地的深处弥漫开来，而眼前这具被精心布置的尸体，或许仅仅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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