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苔血绣
祠堂石阶上的青苔又厚了三寸，我在这阴湿处已看了百年人间。今晨露水未晞时，十几个长衫短打的汉子抬着竹轿往宗祠来，轿上白绫缚着个藕荷色衫子的女人，像捆着截新藕。
"玉娘偷人！"卖糕饼的阿四把铜锣敲得震天响。我认得这女子，八年前她抱着描金漆盒嫁进王家，盒里装着绣绷，绷架上还沾着新嫁娘的胭脂。那日她踩着我身上的青砖进祠堂，红盖头下漏出截白玉似的颈子。
王家族长杵着黄杨木拐踱出来，拐头包银处刻着"贞烈"二字。十年前他用这拐杖敲碎过逃婚女子的膝盖，此刻正点着青石地："王氏玉娘，守节八年而失贞，按族规当沉塘。"
"先生教我识字..."玉娘忽然仰起脸，嘴角渗血丝在晨光里发亮，"他说女子读书不算罪过。"她腕上的白绫突然绷紧——原是八年前守寡时族里赏的"贞洁带"，如今倒成了捆猪般的绳索。
我瞥见人堆里闪过半片灰布长衫，正是学堂新来的教书先生。他手里攥着本《新青年》，封面上"德先生"三个字被汗渍晕开了半边。这后生上月还站在我身上教孩童念"人之初"，此刻却把书页捏得簌簌响，指节白得能看见里头颤动的骨头。
午时三刻，玉娘被按进竹笼时，那方绣绷从她怀里掉出来。素绢上绣着并蒂莲，莲梗却绞成麻花状，针脚凌乱得像挨过暴雨的蛛网。族长举起拐杖要挑，绣绷忽地滚到我身上，露出的背面竟用红丝线绣着字——是歪歪扭扭的"人"字，裹在莲花芯里，根茎浸着黑褐色的血渍。
塘水泛着死鱼肚白，竹笼入水时激起圈圈涟漪。我听见岸边有妇人啐道："早该浸了这狐媚子。"她们腕上都缠着白绫，在风里飘成一片招魂幡。教书先生立在柳荫下，手里的《新青年》不知何时换成包着黄纸的《女儿经》，书角正滴着塘水。
暮色四合时，族长叫人捞起玉娘的绣鞋供在祠堂。月光透过格窗落在贞节牌坊上，我看见牌坊底座新添了道裂缝，里头渗出的水珠带着铁锈味，像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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