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玩意儿！”
一个响亮的巴掌，首接把气若游丝的陈浩南从弥留之际的病床上拽了回来。
眼前一片朦胧，视线逐渐清晰。
印入眼帘的不再是灯塔国海外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没有刺眼的白炽灯，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道……而是曾经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破旧小石屋，贴满老报纸的褪色墙壁……那个破败不堪、咸涩的东海小渔村，那个承载了他满满回忆，生他养他的地方。
“日上三竿了还挺尸！
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母亲王淑芬叉着腰，手里的蒲扇指着他的鼻子，嘴里的话如同炒豆子般噼里啪啦，满脸的怒其不争。
陈浩南眼含泪花，不可置信的愣愣看着面前的中年妇人。
平凡的脸庞上怒气冲冲，带着不自然的菜青色，还有些许皱纹。
“娘……阿娘……是你吗？
……你来接我的吗？
……对不起，儿子不孝……”阿娘……多少次魂牵梦绕……却总是模糊不清。
蓦然间，他的目光瞥向床对面钉在墙上的老旧小挂历。
依稀可见：22，六月小，1990。
星期五，宜祭祀，教牛马，断蚁，馀事勿取。
陈浩南的声音颤抖，有些哽咽，有些彷徨，有些不确定。
这是……回光返照？
还是……重生了？
而且是35年前，阿爹出事的前一天？
……好哇！
真……真是好哇。
不但重回到了25岁的自己，好像一切还来得及。
“娘什么娘……接你？
老娘接你吃屎去……麻溜滴赶紧滚起来，你媳妇、孩子天没亮就出门了！”
王淑芬一边骂着，一边走到墙边，转身顺手撕下了一页日历。
“懒死你得了，越活越回去。”
陈浩南的心脏几乎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张被撕下的日历纸在空中打着旋儿，取而代之的是——6月23日，农历初一！
“阿娘……今天是……几号？”
陈浩南猛地坐起来，声音急促得变了调。
“又作什么妖？
23号啊……昨晚马尿又喝多了？”
王淑芬有点恨铁不成钢，白了他一眼，“睡糊涂了？”
完了！
陈浩南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雷电。
今天就是父亲出车祸的日子！
前世的这一天，父亲陈卫明把阿公传下来的唯一家产，一艘约6米的老旧小舢板，抵押给了大伯一家，借了1200块钱去替他还赌债。
结果在半路上，被一辆失控的拖拉机撞倒在臭水沟里，当场身亡。
“阿爹呢？
……爹去哪了？”
陈浩南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来，短裤都穿反了。
“还能去哪？
去替你这个败家子还债去了！”
王淑芬越说越气。
“1200块钱啊！
那船可是你爹吃饭的家伙什。
你说你这个畜生，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来不及了！
90年的时候，普通工人坐班一个月也就100来块。
1200块，对于一家子来说，可是好大一笔巨款，相当于一年到头的全部收入。
陈浩南连鞋都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
“你个兔崽子又野去哪？
……气死老娘了，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王淑芬的叫骂声，但陈浩南己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疯了一般地冲向村外，脚下的石子路格外扎脚，他也顾不上疼痛。
通往隔壁村的必经之路就在前面，那个该死的小土丘，就是父亲当年出事的地方！
“千万别出事！
爹，等我！
一定要等我！”
他一边疯跑，一边在心里嘶吼。
父亲的死是他上辈子永远的痛，也是他人生的最大转折点。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那个转弯处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凉透了。
一辆手扶拖拉机侧翻在路边的臭水沟里，“突突突”地冒着黑烟，车斗里的猪肉白菜撒了一地。
最扎眼的是，草地上那滩黏稠的乌红色液体，在阳光下像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
“不——”陈浩南腿一软，绝望地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重生又怎么样？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晚了？
还是没能救下父亲！
“狗崽子……哭丧呢？
老子还没死！”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沙哑声音从旁边的草垛里传来，陈浩南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满身狼狈。
“阿爹！”
陈浩南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激动得话都说不清，“你……你没事？”
虽然脸上有些泥土，灰色短褂和裤腿上也破了几个洞，但他确实还活着！
“汪汪汪！”
一条大黑狗从草丛里蹿了出来，围着陈浩南欢快的转圈，尾巴摇成了风火轮。
“你怎么在这儿？”
陈卫明看着瘫在地上的儿子，眼神复杂。
“我……我听说……你出门了，就想出来看看。”
陈浩南哽咽着站起来，“阿爹，你没事吧？”
“没事？
要不是老黑这畜生突然发疯，把我扑倒在草地里，我早就被那拖拉机撞成肉饼了！”
陈卫明指着大黑狗，有些后怕。
“这狗崽子平时对我爱搭不理，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跟着我。”
陈浩南蹲下身子激动的搂住大黑，又看了看地上的红色液体。
“那这血是……”老黑是陈浩南五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农村土狗，全家老小唯独和他最为亲近。
“咳咳……猪血。”
拖拉机师傅是住在村西头的寡佬老韩头，咳嗽着从车底下爬了出来，满脸的土。
“么事吧……老陈？
我的娘唉，真是鬼打墙了，得亏没撞上……咳咳……那些都是我车上拉的猪血，撞翻了洒了一地。”
“么事么事……也怪我自己不小心，着急忙慌。”
陈卫明连忙摆摆手。
陈家村是东南沿海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村子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从村头走到村尾，也就十多二十分钟。
那时候的海货还算丰富，没有后世的挖沙填海，也没有毁灭性的敲罟围猎，更没有赶尽杀绝的电脉冲……平时赶上每月的大潮时，提着桶沿海边转一圈，捡些蛤蜊、海瓜子、辣螺之类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村里人只要不是太懒，大钱赚不上，至少不会饿死。
整个村乡里乡亲滴，大家基本都知根知底，有啥事招呼一声，还会互相帮闲。
老韩头也是村里的老好人，无儿无女，一辈子老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当年老韩头撞死陈卫明后，回家就喝了老鼠药，并留下遗书把房子和拖拉机都赔给了陈家。
虚惊一场！
陈浩南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可当他再看向父亲时，却发现陈卫明的眼神不对劲了。
这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老渔民，正用一种见了鬼似的眼神，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又看看那条狗，再看看翻倒的拖拉机。
那眼神，从后怕，到疑惑，最后变成了一种诡异的“了然”。
“阿南。”
陈卫明突然把他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
“爹，咋了？”
“你跟爹说句老实话……”陈卫明指了指现场，声音都在发颤，“这事儿……是不是你安排的？”
“啥？”
陈浩南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你是不是算准了老韩头今天从这过？
连大黑这出戏都是你计划里的一环？”
陈卫明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他看着儿子，用一种“我们是同谋”的语气，痛心疾首地小声说：“你想用你爹这条老命，去讹老韩头一笔钱？”
陈浩南的表情，从劫后余生，瞬间凝固成了石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
这辈子这二流子的名声，怎么比上辈子还黑？
这洗白之路，怕是比登天还难！
“汪汪！”
大黑狗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绝望，用脑袋亲昵地拱了拱他的手心。
陈浩南低头看着它，在这一片荒诞中，好像只有这条狗，能看懂自己的心。
一个响亮的巴掌，首接把气若游丝的陈浩南从弥留之际的病床上拽了回来。
眼前一片朦胧，视线逐渐清晰。
印入眼帘的不再是灯塔国海外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没有刺眼的白炽灯，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道……而是曾经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破旧小石屋，贴满老报纸的褪色墙壁……那个破败不堪、咸涩的东海小渔村，那个承载了他满满回忆，生他养他的地方。
“日上三竿了还挺尸！
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母亲王淑芬叉着腰，手里的蒲扇指着他的鼻子，嘴里的话如同炒豆子般噼里啪啦，满脸的怒其不争。
陈浩南眼含泪花，不可置信的愣愣看着面前的中年妇人。
平凡的脸庞上怒气冲冲，带着不自然的菜青色，还有些许皱纹。
“娘……阿娘……是你吗？
……你来接我的吗？
……对不起，儿子不孝……”阿娘……多少次魂牵梦绕……却总是模糊不清。
蓦然间，他的目光瞥向床对面钉在墙上的老旧小挂历。
依稀可见：22，六月小，1990。
星期五，宜祭祀，教牛马，断蚁，馀事勿取。
陈浩南的声音颤抖，有些哽咽，有些彷徨，有些不确定。
这是……回光返照？
还是……重生了？
而且是35年前，阿爹出事的前一天？
……好哇！
真……真是好哇。
不但重回到了25岁的自己，好像一切还来得及。
“娘什么娘……接你？
老娘接你吃屎去……麻溜滴赶紧滚起来，你媳妇、孩子天没亮就出门了！”
王淑芬一边骂着，一边走到墙边，转身顺手撕下了一页日历。
“懒死你得了，越活越回去。”
陈浩南的心脏几乎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张被撕下的日历纸在空中打着旋儿，取而代之的是——6月23日，农历初一！
“阿娘……今天是……几号？”
陈浩南猛地坐起来，声音急促得变了调。
“又作什么妖？
23号啊……昨晚马尿又喝多了？”
王淑芬有点恨铁不成钢，白了他一眼，“睡糊涂了？”
完了！
陈浩南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雷电。
今天就是父亲出车祸的日子！
前世的这一天，父亲陈卫明把阿公传下来的唯一家产，一艘约6米的老旧小舢板，抵押给了大伯一家，借了1200块钱去替他还赌债。
结果在半路上，被一辆失控的拖拉机撞倒在臭水沟里，当场身亡。
“阿爹呢？
……爹去哪了？”
陈浩南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来，短裤都穿反了。
“还能去哪？
去替你这个败家子还债去了！”
王淑芬越说越气。
“1200块钱啊！
那船可是你爹吃饭的家伙什。
你说你这个畜生，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来不及了！
90年的时候，普通工人坐班一个月也就100来块。
1200块，对于一家子来说，可是好大一笔巨款，相当于一年到头的全部收入。
陈浩南连鞋都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
“你个兔崽子又野去哪？
……气死老娘了，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王淑芬的叫骂声，但陈浩南己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疯了一般地冲向村外，脚下的石子路格外扎脚，他也顾不上疼痛。
通往隔壁村的必经之路就在前面，那个该死的小土丘，就是父亲当年出事的地方！
“千万别出事！
爹，等我！
一定要等我！”
他一边疯跑，一边在心里嘶吼。
父亲的死是他上辈子永远的痛，也是他人生的最大转折点。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那个转弯处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凉透了。
一辆手扶拖拉机侧翻在路边的臭水沟里，“突突突”地冒着黑烟，车斗里的猪肉白菜撒了一地。
最扎眼的是，草地上那滩黏稠的乌红色液体，在阳光下像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
“不——”陈浩南腿一软，绝望地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重生又怎么样？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晚了？
还是没能救下父亲！
“狗崽子……哭丧呢？
老子还没死！”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沙哑声音从旁边的草垛里传来，陈浩南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满身狼狈。
“阿爹！”
陈浩南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激动得话都说不清，“你……你没事？”
虽然脸上有些泥土，灰色短褂和裤腿上也破了几个洞，但他确实还活着！
“汪汪汪！”
一条大黑狗从草丛里蹿了出来，围着陈浩南欢快的转圈，尾巴摇成了风火轮。
“你怎么在这儿？”
陈卫明看着瘫在地上的儿子，眼神复杂。
“我……我听说……你出门了，就想出来看看。”
陈浩南哽咽着站起来，“阿爹，你没事吧？”
“没事？
要不是老黑这畜生突然发疯，把我扑倒在草地里，我早就被那拖拉机撞成肉饼了！”
陈卫明指着大黑狗，有些后怕。
“这狗崽子平时对我爱搭不理，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跟着我。”
陈浩南蹲下身子激动的搂住大黑，又看了看地上的红色液体。
“那这血是……”老黑是陈浩南五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农村土狗，全家老小唯独和他最为亲近。
“咳咳……猪血。”
拖拉机师傅是住在村西头的寡佬老韩头，咳嗽着从车底下爬了出来，满脸的土。
“么事吧……老陈？
我的娘唉，真是鬼打墙了，得亏没撞上……咳咳……那些都是我车上拉的猪血，撞翻了洒了一地。”
“么事么事……也怪我自己不小心，着急忙慌。”
陈卫明连忙摆摆手。
陈家村是东南沿海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村子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从村头走到村尾，也就十多二十分钟。
那时候的海货还算丰富，没有后世的挖沙填海，也没有毁灭性的敲罟围猎，更没有赶尽杀绝的电脉冲……平时赶上每月的大潮时，提着桶沿海边转一圈，捡些蛤蜊、海瓜子、辣螺之类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村里人只要不是太懒，大钱赚不上，至少不会饿死。
整个村乡里乡亲滴，大家基本都知根知底，有啥事招呼一声，还会互相帮闲。
老韩头也是村里的老好人，无儿无女，一辈子老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当年老韩头撞死陈卫明后，回家就喝了老鼠药，并留下遗书把房子和拖拉机都赔给了陈家。
虚惊一场！
陈浩南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可当他再看向父亲时，却发现陈卫明的眼神不对劲了。
这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老渔民，正用一种见了鬼似的眼神，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又看看那条狗，再看看翻倒的拖拉机。
那眼神，从后怕，到疑惑，最后变成了一种诡异的“了然”。
“阿南。”
陈卫明突然把他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
“爹，咋了？”
“你跟爹说句老实话……”陈卫明指了指现场，声音都在发颤，“这事儿……是不是你安排的？”
“啥？”
陈浩南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你是不是算准了老韩头今天从这过？
连大黑这出戏都是你计划里的一环？”
陈卫明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他看着儿子，用一种“我们是同谋”的语气，痛心疾首地小声说：“你想用你爹这条老命，去讹老韩头一笔钱？”
陈浩南的表情，从劫后余生，瞬间凝固成了石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
这辈子这二流子的名声，怎么比上辈子还黑？
这洗白之路，怕是比登天还难！
“汪汪！”
大黑狗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绝望，用脑袋亲昵地拱了拱他的手心。
陈浩南低头看着它，在这一片荒诞中，好像只有这条狗，能看懂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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