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铁灰色的。
它砸在伦敦残破的柏油路上,溅起带着机油味的泥浆。凯斯蜷缩在格林尼治天文台废墟的拱窗下,缠满绷带的左手伸进背包深处摸索——止痛药瓶空了,只剩两管军用吗啡,针头早已锈蚀。
“该死...”他吐掉混着雨水的血沫,右肋的伤口在绷带下突突跳动。三天前那场遭遇战,流弹擦过肝脏的位置,如今溃烂处正渗出黄疸色的脓液。
窗外,一株被酸雨蚀穿树干的苹果树突然抖动。
一颗红得发暗的果实脱离枝头,向积水的洼地坠去。凯斯麻木地看着,饥饿感像钝刀刮擦胃壁。但就在苹果触及水面的刹那——
嗡!
空气发出玻璃震裂的蜂鸣。苹果的轮廓瞬间模糊,化作一团闪烁的量子云。下一秒,数百只钴蓝色金属翅膀的蝴蝶从云中炸开,暴雨般冲向阴霾天空!
几乎同时,一片沾着鸽粪的羽毛从屋檐飘落,却在离地一米时陡然加速,炮弹般击穿三楼窗框,砖石碎屑簌簌落下。
“第七区逻辑崩塌加剧!”耳机里炸响新闻AI僵硬的播报,“重复警告,泰晤士河南岸禁止移动,当前熵痂浓度——”
凯斯扯掉耳机,心里想着:“又是该死的‘规则涟漪’...孢子浓度超过阈值了”
他太熟悉这种征兆。自船帆座超新星爆发将 熵痂孢子 裹在中微子暴里射向地球,物理法则就成了笑话。重力倒转、物质概率化、因果律断裂...人类把它称作“上帝的恶性肿瘤”。
黑暗中传来黏腻的拖行声。
三个身影从天文台档案室蠕出。为首者曾是保安,制服用腐肉撑得紧绷,左臂异化成蟹钳状的骨刃,右脸则塌陷成不断滴落沥青的孔洞——典型的二期痂人。
“活...物...”保安喉咙里挤出带气泡的喉音,骨刃刮擦大理石地面,火花照亮他胸口的名牌: 埃文斯 。
凯斯缓缓起身,军刀滑入掌心。
对付痂人必须快:它们的神经突触被熵痂病毒重构,任何伤口都会激发 规则暴走 。上周他见过一个腿部中弹的痂人,整条街的氧气突然凝聚成液氧炸弹。
“砰!”
骨刃劈碎凯斯刚才倚靠的石柱。埃文斯的速度远超预期,腐臭气息喷在凯斯脸上。军刀捅进对方腹部,却像刺进一团虚影——
概率皮肤!
凯斯心头一凛。这类变异能让身体在微观层面概率性偏移,90%攻击直接穿透。埃文斯发出得意的嘶吼,骨刃横扫凯斯咽喉!
急退中凯斯瞥见墙角断裂的消防栓。
紫黑色锈水正从裂口汩汩涌出——是循环系统里滋生的熵痂菌斑!他假意踉跄跌倒,右手趁机抹过锈水,鲜血混着脓液浸透掌心,凯斯隐约感觉自己的血对熵痂有异常反应。
“来啊,烂肉!”凯斯嘶喊,染血的拳头砸向埃文斯。
痂人本能地挥刃格挡,但当骨刃触及血水时——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黄油,骨刃接触面瞬间沸腾!埃文斯发出非人的惨嚎,全身剧烈抽搐。血水中的 微弱抗体 正与熵痂激烈反应,过敏风暴席卷它混乱的神经系统。
另外两个痂人扑到半空突然僵直,随即像断线木偶般栽倒。
凯斯喘着粗气撑住墙壁。赌对了:初级痂人共享神经网,主节点崩溃会牵连整个集群。他踢开埃文斯焦黑的残骸,骨刃在菌斑腐蚀下已化作满地腥臭的泡沫。
废墟重归死寂,只有雨声敲打扭曲的金属穹顶。
凯斯蹒跚走向那摊锈水,想清洗伤口。水面倒映出他凹陷的眼窝和刀疤纵横的脸——三十二岁,却像被时间啃噬了半世纪的残骸。
他忽然愣住。
水洼边缘,半颗未被蝴蝶化的苹果静静躺着。果肉暴露处没有腐烂,反而析出细小的晶体,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背包深处传来震动。
凯斯摸出卫星终端,屏幕亮起加密信息:
```
任务更新:护送“永生科技”抗体样本至北区防火墙
坐标:51.5074° N, 0.1278° LDN
报酬:300万信用点 + 神经修复手术
```
发信人标识是一枚缠绕DNA链的匕首——黑市中介“蝰蛇”的标志。
凯斯冷笑。神经修复?他的脑损伤连军用量子透析仪都束手无策。但信用点能买到船票,离开这座正在解体的地狱...
他弯腰拾起苹果,指尖触到果核时突然刺痛!
某种尖锐的金属物嵌在果肉中。凯斯抠出它——是枚锈迹斑斑的怀表,表链早已断裂,玻璃表盖布满裂纹。
某种本能驱使他按下发条钮。
“咔嗒...”
怀表竟颤动着弹开。表盘指针停在4时17分,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婴儿微笑,面容被污渍浸得模糊。
凯斯的太阳穴骤然剧痛!
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汽油燃烧的焦味、翻覆的轿车、从车窗伸出的苍白手臂...
他猛地甩手,怀表砸进污水。剧痛潮水般退去,只剩冰冷的虚脱感。
雨更大了。
凯斯将吗啡针管扎进脖颈,机械地走向天文台出口。靴子碾过怀表,表壳在碎石间发出细弱的呻吟。
他没回头。
在他身后,污水中的怀表微微震动。表盖内侧,女人模糊的瞳孔深处——
一缕紫黑色数据流悄然滑过。